天色已暗,我一个人来到了眷村外面的居酒屋,边喝啤酒边跟老闆聊了起来。老闆叫做吴赦,我跟他算是旧识,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他说心里话,毕竟,在古董街里要找到一个交心的朋友,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所以,你会死囉?」吴赦静静地听完我这几天的遭遇,只回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啊,」我喝了口啤酒,有点醉了:「我觉得,只有找到那个穿长大衣的傢伙,才有转圜的馀地。」
「唉,谁问你那个,我的意思是,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一个神经病的胡言乱语吧?我一直觉得你是挺聪明的人,怎么会这样就耿耿于怀?」
吴赦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对我摇摇头,他也给自己开了一罐酒,边喝边跟我说起了他的故事:
「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不是家里火灾吗?一夕之间啥都没有了,我跟我爸爸就这样带着仅存的家当住在亲戚家的仓库里,多惨啊。我有一天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恍恍惚惚就来到个算命的摊子前,我都还没坐下来,那傢伙跟我说什么你晓得吗?」
他停下来看着我,我耸肩。
「他说,我这辈子就是个穷命,还是穷到连饭都没得吃的那种穷!他说我再怎么努力,所得的也会付诸流水,让我随缘,随他个屁缘!你看我今天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要是像你一样,随便听人家说就茶不思饭不想,我早就跳河啦!还能有今天吗?」
我默默地听,没有回答,吴赦见我这样叹了口气:
「所以,这种东西不信也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有根据的话别往心里去,今天喝完这杯酒,就把它忘了,喔?」
「唉,说的也是。」我苦笑,举起手中的酒瓶跟吴赦乾杯。
儘管吴赦都这么说了,我还是无法放着这件事不管,毕竟是攸关生死的问题,哪能说放下就放下?我喝完酒也不回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这附近没有住家也没有灯火,就只听见狂风呼啸,还有踩过落叶时的清脆声响。
古董街虽然是黑市,可从不会在晚上开张,一过十二点,所有人都得收摊。我一直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因为许多的黑市都是晚上才开的,就我们这边最特殊,白天场。我曾经问过马军爷,他也不告诉我,只说我不会想知道的。
越说不能知道的,我就越是想知道,这是基本的人性。为此,我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要不趁着现在到古董街去看看吧。
其实这或许是另一种逃避,我担心现在回家,又会接到那通诡异的电话。
无论如何,我就这样朝着古董街的方向走去,反正就算找不到那个穿长大衣的人,好歹也要在死前看一眼,夜晚的古董街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回到眷村,远远地便看见古董街的方向竟然有光。
怎么回事?我看了下手錶,已经超过十二点了,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应该要收摊了呀?我贴着墙,惟恐被人发现,慢慢地往古董街靠近。
然后,我听见了说话声。
而且不只一个人在说话,是很多很多话语交杂,吵得令人头疼的说话声。
我没有勇气看古董街里的情况,这都几点了,里边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的集会吧?可这样为什么要瞒着我,好歹我也是古董街的商人,不应该对自己人有所隐瞒才对呀。
我嚥了口唾沫,来都来了,不看一眼实在对不起自己,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地上点了两排的白蜡烛,可是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