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冰敷一下就可以了。」护士阿姨的声音传来。
我好奇从门帘的缝隙偷看,只看见一双穿着制服长裤的脚,左脚脚踝有些红肿。
掀起棉被,我把双脚掛到床缘,老旧的床架吱吱作响,在这么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刚要下床,门帘就被用力拉开,紧接着柯翊勛一拐一拐地扑向我。
「柯……柯翊勛?」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想从那些已经想好要对他说的话中随便找一句时,他就紧紧抱住我。
「可恶!杜昀芊你真的吓死我了!」柯翊勛搓着我的肩膀,下巴重重压在我的头顶。
「我不是没事吗?你干嘛反应这么大啊?」我失笑,手也不自觉放到他背上。
他松开臂弯,两手用力抓着我的肩膀拉开一段距离:「不是说好了典礼结束以后要在礼堂碰面吗?为甚么要乱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啊!」
他的语气有多严厉,眼神就有多温柔。
「你自己不是也没跟我说一声就跑去参加庆功宴了吗……」我委屈巴巴。
「我找不到你的时候就以为你已经去了呀!」
「我……我有在群组说我肚子痛不去了啊。」不过确实,我那则讯息应该已经被其他人的口水淹没。
「甚么?你都肚子痛了还吃两碗冰?」柯翊勛涨红着脸继续责备我,「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少吃冰、少吃冰了吗!你为甚么总是不听啊!」
「我……」一时之间有太多事要解释,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只能楞楞看着他。
被我盯着看了太久,柯翊勛咬着下唇扭开了头,偷偷吸了几下鼻子。
「你还好吗?」我身体前倾问着。
他没有回答,又抱住了我,但这一次的力道有些大,大到我快要不能呼吸。
「柯翊勛,你先松开我……」
「杜昀芊,」他的声音落在我头顶,「你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吗?」
「好。」我浅浅一笑,虽然他根本看不见。
「我本来以为只要能一直待在你的身边,究竟是做朋友还是男朋友都没甚么区别。」柯翊勛的胸膛规律起伏着,「但是在你一再提醒我不要越界后,我为了找回做朋友的感觉努力回想起国中时的自己,我才发现我会这么以为,是因为那时的我早就不是把你当成朋友看待了。」
虽然我已经大概知道了他要说甚么,但听到最后一句时,我还是惊讶了。
「杜昀芊,我真的很喜欢你,可能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你了。」
这一句话,我等了五年,今天他终于主动说出口。
不是轻飘飘的玩笑话,也不是被我逼问出来的勉强回答,而是踏踏实实的,最真挚的告白。
我两手环过他的腰,也紧紧回抱他。
「我也是,我也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我说。
「我真的很后悔生日那天跟你说了那些垃圾话。」柯翊勛抱着我肩膀的其中一隻手滑到背上,把我整个上半身都贴紧他,「我不想要退回比原点还要更后面的位置,也不想要你只是我眾多朋友中的其中一人,更不想要每次想对你好时都要提醒自己不能越界,我想把你放在我心里最重要且独一无二的位子。」
「杜昀芊。」他轻轻唤我,「对不起我太晚才发现喜欢你,发现了以后还说甚么要做回朋友,我知道我很自私、很幼稚也很胆小,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开始吗?」
原来他所谓的重新开始是这个意思吗?
我肩膀抖了一下,明明幸福地笑了,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柯翊勛见我没反应,松开了手,歪头观察我的脸色,结果被吓得手足无措。
「你……你不要哭啊,我口拙嘛,这样讲你能听明白吗?」他手忙脚乱帮我擦眼泪。
难得他这样自贬,要我忍住笑真的好难。
「怎么会不明白!瞧不起谁啊!而且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好吗?」我没好气拨开他的手。
「蛤?为甚么?」
「你看这是什么呀?」我抽出他小心藏在皮夹里的那个小秘密。
「啊?为甚么会在你手上啊!可恶,那你岂不是……」柯翊勛全身僵硬,难为情揉着头发的样子让我甚是满意。
「那所以……你不怕我们分手了吗?」我把手往后伸,不让他抢回。
「比起害怕结束,我更想迎接新的开始。」他迎上我的目光,「而且我相信我们不会分手的。」
「嗤―甚么时候变得那么会讲话了。」笑容在我嘴边逐渐荡漾开。
「所以你答应了吗?」浅浅的笑容终于又爬上柯翊勛的脸庞,又歪着头观察我的表情。
我眨眨眼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蜻蜓点水一样快速朝他下唇啄了一口。
柯翊勛受宠若惊,手指碰着嘴唇向我确认:「所以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我没理解错吧?」
「你到底是要确认几次啦!」我拉起棉被遮住半张脸,忸怩骂道。
「谢谢你,杜昀芊。」柯翊勛的眼角也溼了。
他激动地捧起我滚烫的脸,重重吻了上来,两瓣温热逐渐急促地开闔着,肆无忌惮蹭过唇上每一寸肌肤,强硬的力道中竟带了点温柔。
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佈满全身,整个人变得软绵绵,像要融化一样。
「唔……等等……」我想到甚么似的,突然缩起下巴。
「怎么了?」柯翊勛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你……你的脚伤真的没事吗?」奇怪,我在结巴甚么啊!
「嗯?」他短暂瞥了一下自己的脚,「对了,你为甚么要打电话叫何洛书过去找你啊?」
「甚么?」
现在不是在讨论他的脚伤吗?而且是你自己不接我电话的吧!
「我如果不打给他的话,你怎么找得到我?」我故意这样回。
「可是那傢伙喜欢你吧!你以后不要再这么依赖他了……」柯翊勛讲到最后几个字时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那明显是打翻醋罈子的口吻居然同时戳中我的萌点跟笑点。
「他才没有喜欢我。」我篤定地说。
「是吗?」柯翊勛半信半疑。
「是。」于是我加重语气。
「好喔。」他瘪了瘪嘴,又抬起下巴朝我凑近。
门帘后传来纱门关上的巨响和戛然而止的脚步声,我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动静,却还是成功唤回失踪的理智。
「柯翊勛你干嘛?这里是保健室欸。」我意识到他要做甚么,下意识一边往后退一边推着他的胸膛。
「我当然知道啊,我还是第一次庆幸护士阿姨不在。」柯翊勛伸出一隻手撑在我身后的墙上,堵住我的去路。
看着这张无限放大的脸孔,我逐渐沉溺在那两潭泓然的棕黑色深渊中,放弃了挣扎。
又或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