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时鐘指针指着六点五十四分,雨,下的一点也不客气。
「难道我就没有赚钱养家吗?如果这样还没办法提供丞以一个完整的家,那该检讨的人是你!」男人坐在沙发上,翘起脚,气的七窍生烟,「每个晚上,身边躺的只有一个黄脸婆,这种日子当然不能过的长久,你不能满足我的生理需求,我憋不得,你没有资格怪我。」语毕,别过脸不看妻子。
这些话让女人心都碎了,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当初那个善解人意又体贴的男人,这一年内盼着他能良心发现都是错误的期待,「意思是,你短短一年内出轨三次,是我的问题?」女人的声音变得细又尖锐。
男人用鼻孔哼了一声。
房屋最里边的卧室门虚掩,门后有双男孩的水灵灵大眼望向客厅,爸爸妈妈最近一直吵架,他小学三年级了,他听得懂,懂得爸爸「外遇」,妈妈很可怜。
「好,你不要后悔,」女人对冷淡的丈夫彻底失望,她扶着桌脚勉强站起,眼神冰冷,「我要跟你离婚,丞以的监护权归我。」说完这句,她脚步踉蹌地往屋子最里边走去,走出来时手中牵着男孩,「离婚协议书我会找好律师拟定,之后你想去哪快活就去,不会再有人阻止你了。」女人眼神犀利如刀锋。
「轰!」一道雷击声响彻这无情的早晨,彷彿就是它劈得女人与男人一刀两断。
女人紧紧牵着男孩的手,头也不回地甩上大门离开这个家。
男人猛地站起身,嘴巴开闔来不及吐出任何一个字,大门关上的声音响得比雷击声还要大。
人行道旁的树木对着路人张牙舞爪、雨水犹如一盆从天上倾倒至地面、长在地上砖头缝里的杂草正面迎接强劲的风,郭母牵着郭丞以的手艰困地走在颱风来袭的道路上。
上了一台将要把他们母子载往目的地的公车,郭母终于忍不住情绪,在公车上啜泣。
看着车窗上的雨水,郭丞以知道有些事要改变了,可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比较好吗?他有些不安。
摇摇晃晃十来站,终于轮到他们下车。郭丞以对这里有印象,附近就是外公家,而这边的风雨也比较小,至少路边没有积着水洼让来往的车子有机会溅洒行人一身脏。
妈妈不哭了。
「饿吗?」自从离开家之后,这是郭母第一次开口说话。
「咕嚕——」郭丞以诚实的肚皮把心声讲出来了。
「吃吐司还是汉堡?」郭母指着对街一间生意不错的早餐店,「走,去那里看看。」
整间早餐店装潢採用柔和的黄色调,黄色的壁贴、黄色的灯泡,给郭丞以第一眼的印象很温暖亲和。郭母怕饿着孩子,点了汉堡蛋和红茶给郭丞以吃。
「妈妈,你也吃。」郭丞以拉拉妈妈的衣襬,妈妈跟他一样今天都还没吃东西。
郭母低头摸摸儿子的头发,笑的比哭还难看:「妈妈不饿,丞以吃。」
郭丞以垂下仰望妈妈的视线,总觉得妈妈会这样都是爸爸害的,他讨厌爸爸。
早餐店的角落坐着一男一女,女孩制服衬衫上绣着的学号恰好和郭丞以年纪相同,都是国小三年级,她正睁大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郭丞以母子俩瞧。
「姐姐,你在看什么?」对坐的男孩伸手在女孩面前挥了挥。
「看奇怪的人。」女孩说完以后就把目光放回桌上的肉排蛋饼里,特製肉排让她十分有饱足感。
男孩的好奇心被勾起,他咬了一口乳酪起司饼,视线循着姐姐方才看去的地方,说:「哪里有奇怪的人,我没有看到啊!」稚嫩的嗓音,这名男孩只比女孩小一岁。
「不重要啦!你赶快吃,上学快迟到了!」知道弟弟最喜欢一口吃掉半熟蛋黄,女孩此刻却想戳破他盘子中唯一的荷包蛋,以警告他时间紧迫。
「那等我吃完,你也要告诉我奇怪的人在哪里喔!」男孩仍不放弃,心里掛念着姐姐的话。
女孩只回答:「下次看到再告诉你。」
姐弟俩吃饱出发去学校的时候,郭丞以母子俩早就离开了,这时风雨又比方才再小了些,但还是得穿着雨衣。
郭丞以手上拎着早餐袋,和妈妈一起走到外公家,他踮起脚尖按下公寓大门的门铃,透过扩音器向外公报上名字,大门「噹」一声打开来,但是郭母却立在门外不进来。对她而言,这扇门通往的目的地是「结束婚姻」,父母知情后不会让她继续受到委屈,他们必定会保护她,也会赞同她离婚的决定。
其实,离婚的念头在丈夫第一次出轨时就出现过,今早出走前她所撂下的狠话,现在站在大门外却退缩了,她看不见离婚后的日子长什么模样,更没有把握能让儿子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郭丞以站在门内扶着铁门以防关上,他发现妈妈的眼神是哀戚的、身形是憔悴的。
事实上,郭母这一年来的气色随着丈夫的屡次外遇每况愈下,失去过往的神采飞扬,她的面容又僵硬又苍白。
门外只有雨声和邻居家养的狗儿吠叫声,全世界的悲伤都映照在这扇铁门前。
而郭丞以的外公外婆在家里迟迟等不到女儿及孙子上楼,很是担忧,这个时间点丞以应该要上学,女儿却带着孩子来访,说明一定有事。
一会儿过后,郭母闭上眼下定决心,无论未来如何,一定都比现在好,当她再次睁开眼后,鼓足勇气走进去,一步、一步缓缓爬上楼,前往她一辈子的避风港——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