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气呵成。
这晚上所有进展都快得吓人。
都说衝动是魔鬼,现下望着眼前人一脸讶然无措的被推出浴室,我倒挺喜欢这魔鬼。
轻轻带上门,一连串动作没出多大声响、多少时间。
「没人在吗?」
隔音称不上好,能很轻易地闻见开门声起。
「什么事?」不难听出话里有几分慌乱,来不及收拾。我笑了,进门以前的心乱像从未有过。
「我……能进去说话吗?不用五分鐘。」
「里面有点乱,事情不多的话在这里说吧。」
「嗯……」
停顿捲起几分引人遐想的情愫,曖昧、羞涩云云,画面大概和几年前一样吧,林歆乔那次。
想想,我撞见过不少次人家和他告白啊。
需要多久的心理准备,才能换来五分鐘里,支撑双腿的气力?这问题我同样想过不少次,却始终没有解答,又是不敢探寻的答案。
深呼吸的声音,似乎是为了股足勇气,「昊书,认识你两年多……」诚意多动人,我却捂住了耳朵。
原谅我并不想听见其他女孩以这种态度、这种语调去阐述他的好。即便不过是掩耳盗铃、鸵鸟心态,也望骗过自己,假装那些细节,只有自己知道。
细若蚊吶的声音其实不难略过,就当作真是蚊子在耳边拍翅,嗡嗡震动罢。直到完全静寂了,我才放开耳边双手。
盯着门板,穆然越发地长,我是怕的。
因为此情此景,多像曾经,我以为胜券在握的一场情仗。
脑袋嚷着的是不要答应、不会答应,眼前上演的却全然反之,慌啊、乱啊,多不能接受——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当这话被坚定地道出,拎着高高悬起的那颗心一起,缓缓落地,我几乎热泪盈眶。
可又有几分不容忽视的,负面预感。
浴室拉门由外向左侧推开,不用哪怕零点一秒的停顿,我将脑袋埋进他怀里,双手环上白衣裹着的窄腰。当早已习惯的掌心温度覆上背脊、脑后,手心攥着他衣服的力道更是重了些许。
「为什么吻我?」
「明明是你先的,两次。」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应话了。
「韩昊书,我喜欢你。」
在他身边,害怕安静似乎成了习惯,脱口的告白轻盈也沉重,有些像是为了填补空白的随笔撇画。
可再随意,也是实实在在汲了色彩的笔划。
所以没得到半点回应,还是难受、还是揪起了心。
缓慢地抬首,鼻尖轻轻蹭过沾着水气的休间衫,最后停在他下顎的高度。
太近的距离反而什么也看不清。
尤其是,近得望不见双眼的距离。
「为什么不说话……」掌心将衣摆掐得更紧。「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眼睛?」
心跳飞快,原因却不再如方才。
我不明白、不明白,脑袋转不过来,为什么拥抱又被加深?
推不开也退不了,然而我更害怕的却是这份想退出他拥抱的心思。
「喂,韩昊书……」手足无措,几乎都带上了哭腔。没有压抑的哽咽溢出口,似乎是第一次,妄想用眼泪博取谁的同情。「你能不能别不说话?要拒绝也好不答应也罢,我不是没准备好接受这的勇气。」
「但我真的很怕你不说话了。」
起作用了。
像被话音的颤抖敲松,背上温度也不那么灼人。
他的主动后退、虚覆侧脸的掌心,温温的火点燃潮溼,眼眶似雨云,承载不了更多水气,索性撒手,于是便下雨了,细雨绵绵变作倾盆。
雨针扎得疼,脸上心上都疼。
哪一个站在雨中的人会驻足不前、仅拼命抹去明知擦不掉的狼狈?
假如要给解答,我想撰下:恋爱的人。
较肌肤粗糙的指腹辗转于眼下,逃过拦截的咸溼一路流往两瓣软唇间的缝隙,透明淌过略沉的粉与无浊的白,落进更深的緋红,轻点味蕾,骨牌效应似,引得全身颤抖。
水的透明澄澈佔据,当是清冷、是沁凉,然当滚烫的红闯进它曾留下印记的领地,只得败阵。
唇贴得密合,闯入的舌尖势如破竹,没有半点缓衝停顿,似要捲走所有牵起冷颤的眼泪,却无意识间带来更严重的颤慄;皓白的齿没有按兵不动的策略,若另一批参与争战的军马,吮磨撕咬,实打实的痛,神经却像给人麻痺了,全然没有撤退的意思。
然后、然后……还真下雨了。
莲蓬头怎么这么容易打开我不知道,只是双腿一软,寻个地方支撑,哪知手摸啊摸,按到的是冷水开关。
冰冷包覆全身,脣齿缠绵的热度和情迷全散了场,只剩距离过近的害臊,和温度差异过大而致的呀然。
下一秒,水关上了,冷意在室温下更明显,我打了个哆嗦。
再下一秒,一声叹气洒在空气里头,韩昊书皱了皱眉头,下一个动作竟然是夺门而出。
……唉。
云霄飞车算什么?这无脚本段子刺激多了。
这感觉大概就是把八点档三集剧情全浓缩在半小时里,今天送医院、明天死亡宣告,跨一个週末再播下一集就是五年后死而復生了。
手足无措为何物,今天以前的我还真是没资格发表看法。
「若菲。」也许是这不到一小时里头,情绪起伏过大,这一声叫唤的突然轻柔,其实晃不起心上多大波纹。
「我要离开了。」删节号无声填满我的脑袋。
意外地仍然平静。
他的声音一向是令人安心的,至少于我而言,不该像是如今这样飘邈,像走过几万光年的距离,才终于传入我耳中。
好远、好远——像一直以来,我以为的、我们之间的距离。
可事实不是证明了吗?
我们之间,不过一堵墙,只是迈出一步就能拥抱彼此的距离。
「去哪里?」
「……美国。」
轻轻一扯拉门,倚在上头的韩昊书微一踉蹌,我立时伸手环上他纤瘦的腰际。
「我等你。」思考为何物?全然没被我用在今晚的谈话间,可每一言、每一行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深思熟虑后的行为还要恳切、且确信其正确。「不是天国我就等。」说得有几分打趣,可没有半分只是玩笑。
叹息很重,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从他口中发出,「我可能永远不回台湾,归期全凭运气而定。」
哪里不知道,你怕误了我。
「我就等到毕业那天,好吗。」
「不到一年时间,我想赌这一把。」
「毕业那天,如果你没出现,我就放手。」
又没了回应,我却不怕这等静寂。
是种感应,觉得他不会摇头。
而事实是,他转过身,拥我入怀。
「什么时候走?」
他笑得苦涩,话音微颤,并不明显,「还有一週。」我不语,将他拥得更紧。
知道吗,关于韩昊书的感应,有时准得我都怕。
例如我能猜到,我们根本没有时间了。
没有那一週、没有那一年,更没有以后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