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翘掉了一个上午的课程,小妖兽们在课堂等候多时,不见兔子身影,心觉奇怪,却又不好去打扰她。想来兔子许是有事,所以才耽搁了罢。小妖兽们自立自强,没有先生教导,他们便自行翻看起书册,将那些深奥难懂的部分圈出,以便于到时向兔子提问。
午间,小妖兽们欢喜的到饭厅吃起午膳,左右一看,依旧不见兔子出来用膳,小妖兽担心兔子恐是身体不适,身边一时又没人关照,一个个正焦急心慌,拿不定主意。这时,萧渊与花醉山习武回来,小妖兽们晓得萧渊与兔子交好,便将兔子无故缺席一事告知他。
萧渊得了消息后,叁两下扒完饭碗,急匆匆的赶往兔子房间。
门房咚咚咚地被敲响,安然睁开眼看向窗口,发现天色早已大亮,她支起身体,兔子双手还依依不捨的抓在她衣襟上,安然轻轻拨开她,起身下床。房中瀰漫着她们昨晚欢爱后,馀留的萎靡气息,安然微微皱眉,她推开窗口,新鲜的空气拥入进来,淡化了她们昨夜的痕跡。
安然整理着衣衫,兔子还在床上熟睡,她赤裸着身子,不好被人撞见,安然走回床边,将布帘掩得紧密,这才过去应门。
萧渊等了许久,不见回应,他焦急的再次去敲门,这回,他才刚敲下一响,门便开了。安然立在门口,眸光淡淡的看着他,语气如同她的眼神,冷淡着,「何事?」
「师...」萧渊本以为是兔子应门,欢喜的正要喊人,话到嘴边,瞧见来人是安然,他慌慌张张的赶紧改口,「尊者,我...芯妤师父呢?」
安然道,「她昨晚喝醉了,尚未转醒。」
萧渊喔了一声,安然盯着他看,白狐威严压在他身上,让他不免有些惶恐,「我...眼下已经过要午时了,芯妤师父本与我约好,午后要陪着我练武的,可我方才在饭厅用膳,不见她的身影,听了其他小妖兽说,师父她早上也没去课堂授课,我便想着,她许是身体不适,所以就...就想着过来探望她。」
安然点头应声,「有劳了。」
萧渊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尊者客气了,芯妤师父身边有尊者在照料,想来不会有甚么闪失,如此,我们也放心了。」
安然嗯了一声,「她不要紧。但练武一事不容耽误,你先去后院稍待片刻,我待会便到。」
萧渊仓皇的应下,他当下也没多想,匆忙离去,等他来到后院,理清思绪后,他才反应过来,安然要陪他练武一事,他竟然这般轻易便随口应下,他方才应该再叁谢过安然的,安然会不会觉得他无甚礼貌啊?他立在院子中,侷促难安。
萧渊还在不安,远处花醉山见他一人在后院,心里纳闷,怎地只有萧渊一人,不见兔子身影?但他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天边忽地飞来一道轻盈身姿,那人白衣飘飘,轻落在萧渊身边。
萧渊模样紧张的朝来人拱手,「尊者,劳烦您了,还...还望请您多指教。」
安然侧身看他,「你不必这般客气,你就当我是...夏嵐即可。」
萧渊哪里敢。但安然都这么说了,他一时也不好拒绝,只能暂且应下。萧渊左右一看,安然身上并无携带武器,但眼下他们不是要交手对武吗?他奇怪道,「尊者,你的武器呢,可是忘记带上了?」
「是没有带,却也不需要。你且随我来。」
安然将萧渊带到木桩台上,试探萧渊轻功。萧渊听话的跳上台子,他师承凌天,身姿灵巧,步伐稳健,但运起轻功却是差了一些火候,不如宋千波和夏嵐。可轻功属于自身修练,只得萧渊平日加强,眼下,安然为他制定方针,依着当初训练兔子的模式,要求萧渊在木桩上躲过她掷出的暗器。
萧渊想了想,觉得这个考验应当不难,他欢喜应下。安然走到花圃边,折下枝叶,萧渊跳上木桩,准备就绪,他朝安然点了点头。安然抬起手,转动手腕,似在瞄准,萧渊看着她的手势,谨慎踩踏木桩。忽然间,一道破空声袭来,将将打在萧渊方才站立的地方,萧渊闪躲的微妙,他裤管处被搁破,小腿上留下一抹红痕。
萧渊咽了咽口水,安然对他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若是他刚才慢了一些闪过,他的小腿怕是要废了。
安然又折下一支枝叶,「面对敌人,他可不会等你,细想出招路术,你当要果断些,随即作出判断。」
萧渊咬了咬后牙,安然说得不错,是他反应力慢,应当加强训练。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会一时大意被尸人咬伤,导致如今他必须断臂的结果。
萧渊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在木桩台上,安然之后掷出的枝叶并无初次那般狠戾,多是点到为止。后来萧渊回想起来时,他恍然才意识到,安然这是为了给他敲了一击醒鐘,而非真的打算要伤他。
安然鲜少出没在?紜宫,一些新来的小妖兽并不认得她,忙着向旁询问。阁楼上围绕着许多看戏的妖兽,萧渊轻功在小妖兽中算是上乘了,可安然手法高超于他,频频逼迫萧渊跌下木桩。
「那位姊姊好厉害啊,?紜宫里原来还有这等人物吗?」
「莫要胡乱叫人,擦亮你的眼睛,看仔细了!那位大人,她身份尊贵,岂是会看得上我们,又何谈会与我们论作兄弟姐妹?」
小妖兽沮丧的应了一声。忽地,一旁有清冷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这里不是她的青山,你们也不是那狐妖,何来有那些繁复的尊卑关係?今日她沦落于此,不过同我们一般,是个游荡天涯的可怜人,身无居所,自立门户,你们莫要因着她的出生便将她高捧上位,更莫要自作为是,将她孤立排挤。」
凌天话语一出,一旁小妖兽们又纷纷议论起来。
「自立门户?莫不是宋大夫曾经言说的那位,住在青云轩的大人罢?」
「青云轩?嘶,这?紜宫里也有个青云二字,这两处居所可是有过甚么渊源在么?」
凌天没有再继续听他们说话,他手里捏着玉笛,轻奏一曲,宋千波似乎对那把玉製的笛子很感兴趣,他跟在凌天后面,打探这玉笛的价钱。
傍晚时分,兔子悠悠转醒,她身边不见安然身影,她慌张的左顾右盼,安然确实不在房中,她翻身下床,胡乱穿上鞋袜,急切地要去寻安然。
她来到桌边,乾净衣衫被摺叠的整齐,摆放在椅子上,兔子视线上移,发现桌上留有一纸字条,安然离开前给她留话了,并非不告而别。兔子这才安心下来,她好怕眼下的一切,都只是她对安然魂牵梦縈的一场梦。
她多么不想在醒来后,得到旁人言说,其实安然已经不在了的消息。这叁年来,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境,若不是她已然找回了安然,她可险些就要信了。
兔子眷恋的触摸着安然的字跡,她得偿所愿般的笑了起来。她是真的,安然也是真的,她们,不是梦。
兔子拿着衣服走到梳妆台前,她坐在椅子上梳理毛躁的秀发。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走神,她脖子、胸口上留有暗红色的痕跡,小小一点,像是被虫子咬伤,但兔子晓得,这哪是甚么虫子咬得,分明是安然在她身上做坏的痕跡。兔子羞红着脸,她靦腆的咬了咬下唇,已然无心继续留意身上的印记,她穿戴好衣物,推门而出。
斜阳洒落,大地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下。萧渊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浸湿,他撑着膝盖,稍作喘息,双目却紧盯着安然指尖,深怕错失对方任何一个动作。萧渊很有上进心,安然对他讚许有佳,她是有意锻鍊萧渊不假,但这花圃的枝叶多数被她採光了,若是再继续下去,这花圃怕是得要铲掉重种了。
安然丢下叶片,负手而立,萧渊等了一阵,安然毫无动静,他舒了一口气,这才跳下木桩,来到安然跟前,他恭敬有礼的对着安然谢道,「多谢尊者指教,令后辈受益良多。」
安然皱了皱眉,「怎么又忘了。」
萧渊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过来。安然稍早前说,要将她当作夏嵐看待,可他唤夏嵐作夏姨,可安然却要如何称呼,她是以安作姓氏么?还是另有其名?
安然并不在乎萧渊如何叫她,只是萧渊对她太过客气,显得他们关係疏远,萧渊是兔子的徒弟,她会对萧渊多有关照也是情有可原,但萧渊却把她高捧在上,令她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萧渊心性单纯,还在自我纠结。安然侧头看往楼中,一抹白影飞快的穿梭在回廊上,那人许是注意到后院有人群聚集,她凑热闹似的,靠到围栏上观看,她俩目光交互触碰,兔子面露喜色,她按耐不住心中欢喜,她后脚一蹬,踩在栏杆上,就着叁楼的高度要往下跳。
安然眸光一凝,在兔子落地前,她踏起轻功,飞身过去,将兔子拦腰搂进怀里。安然怪罪的唸叨她,「怎地这般乱来?若是不慎摔着了,可该如何?」
兔子勾着安然的肩,笑了笑,「你不会让我摔着的,我可瞧见了,你在看着我呢。」
安然一时对她好气又好笑,「调皮。」
二人双双落地,周围旁观的小妖兽们,对兔子与安然的交情感到好奇,各个伸长脖子,想要窥探究竟。萧渊见是兔子来了,欢快地过来叫人,「芯妤师父!」
兔子自然的松开安然,安然依着她的动作,也默默将手收回,二人关係在?紜宫里不好暴露。他们最怕麻烦事了,安然不愿惹事,兔子也不希望给安然增添烦恼。
兔子朝萧渊笑了笑,「没给安然添麻烦罢?」
萧渊乖巧应声,「我很听话的。」
兔子欣慰一笑。安然说,「萧渊是个用心认真的孩子,假以时日,定能担起大任。」
兔子哎了一声,「这事由不得你我来操心,凌天才是他正牌师父,我就是个代班的。」
萧渊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芯妤师父,你这是不要我这个徒儿了是么?」
兔子神色认真的对他说,「萧渊,我与你年岁相仿,我武功虽在你之上,却也不及凌天夏嵐他们,如何能做得你师父?我自认承担不起。只是当时你喜欢那样唤我,我便也不阻拦你。再说了,我们也曾未走过那些拜师程序,你这般叫我师父,倒还将我叫得老了。」
萧渊,「...。」他觉得此刻的自己相当弱小可怜,又无助。可兔子这话说得不错,他自幼在?紜宫习武,夏嵐宋千波二人也教导过他不少武学,只是他最喜欢跟着凌天兔子习武,后来,他想要亲近他们,便自顾自地以师父作称呼,必恭必敬的喊起他们来了。
照兔子的这个逻辑,那岂不是连凌天都可以不认他了吗?
萧渊顿时似乎理解了甚么,更觉落寞,委屈了。这里人人都能成他师父,但人人都不要做他师父,他就是个莫名被拋弃的孩子,叫人可怜。
安然有些同情萧渊,可她不好站出来替谁发话,因着她就是那使乱终弃的第一人,她不好辨别出,兔子是不是在拐弯抹角的暗讽她。安然悄悄看向兔子,却恰巧落入了兔子的目光中,兔子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看,「你好似有甚么话想说?」
是了,兔子眼下就是在暗地里调侃她。
安然难得弱势一回,她轻轻勾了勾兔子的小指,低眉顺眼的说着,「我想归家了。」
兔子牵住安然,她忍不住发笑。安然在大庭广眾下屈服于她,让她面子大涨,她心情颇佳,愉悦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