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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讨厌别人捉弄我。”“可你在意我的死活。”
    慕容迦叶从欲望中抽离出来,她紧紧拷牢独眼狼王的脖子,忍着腿上的疼痛,向洞外看去,只见外面一群狼将洞口包围,为首的几只狼还带着腿伤,她十分眼熟,正是那一日环伺捕杀她的那群狼。
    “他们是来寻仇的?”慕容迦叶问道。
    独眼狼王:“他们冲着我来的,”他把慕容迦叶抱到洞中深处,山洞之后有更深的所在,蜿蜿蜒蜒,不见尽头,只是漆黑幽冷,他给她披上一件狼裘,着重盖住她的残腿。
    慕容迦叶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大麻烦,伸手摩挲着他脸上余热未褪的红晕,从腰间拿下自己的腰刀:“去吧。”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山洞,将洞帘拉下,慕容迦叶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之中,她倚着冰冷的石壁,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独眼狼王在前代母狼王的哺育下长大,自幼随狼群生活,共历十几年风霜岁月,既是狼群一员,也是其中的异类,他借此苟延残生,也因而备受排斥。如今回归人类生活,对于它们,独眼狼王心中有种复杂不已的情感,他凭借着母狼王的宠爱,在狼群之中残留着一定威望,那一日,他以狼嚎遣散众狼,嚎叫之中隐含着夺走猎物的讯号,可他公然抢走之后,却没将她当做猎物吞吃入腹,反而把她好好供养在山洞之中,此举被一些在外捕猎的狼发现,引起了公愤,于是他们集结起来,决定除掉这个非人非狼的“怪物”。
    震耳欲聋的嚎叫传来,独眼狼王正在与群狼厮杀,他甫一出洞口,便抽出慕容迦叶的腰刀,顷刻间,雪地与日光映照下,刀刃寒芒四射。
    这一出鞘,就是彻底与狼群决裂!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战,若不显示出点厉害来,恐怕接下来,无法预料的突袭和骚扰会接踵而至,他自己还好,可大伤未愈的慕容迦叶将永无宁日。
    他做爬行状,张口露出獠牙,嘴里咬住狼首的后颈,手上的腰刀狠命的刺下去,绚丽鲜艳的血雾在雪地之中绽放,而他自己也渐渐无法脱身,变得遍体鳞伤。
    那些昔日里与他为伴的幼狼,也加入了围杀他的队伍,露出狰狞的凶光,恨不得将他的筋骨撕咬成不堪的碎片,像一个不幸误入白桦林的无辜之人,曝尸荒野。
    为了她,他愿意做一切,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知是处于动物本能,还是其他更为强烈的什么东西,独眼狼王的心底突然传出这样的声音,可她究竟爱不爱自己呢?这不重要,可答案一旦是肯定,他便从此不再属于他自己。
    就算是了为了回报她刚才那个吻,他也愿意拚命一搏。
    直至夕阳沉落,战斗方歇,慕容迦叶勉强拖着残腿腾挪到了洞口,洞外的世界撒满金黄的晚霞,一切堕入寂静,来势汹汹的狼群已经退去,独眼狼王躺在雪地正中央,奄奄一息。
    慕容迦叶踉跄地奔向他,踏过数具惨不忍睹的狼尸,将他揽在怀里,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从头顶渗出的鲜血从嘴角一直流淌到了耳边,满身的衣服已经褴褛破碎,他艰难地眨了眨眼,伸手去摸她的脸颊。
    慕容迦叶动容地开口:“你怎么样?千万别死。”
    独眼狼王的头向左歪斜,从她臂弯里滑落,慕容迦叶无助地跌坐在地上,任她怎么摇晃,他始终不再动弹。
    “醒醒!醒醒!你怎么就死了?”慕容迦叶压低嗓子呼唤,声音里渐渐有了哭腔。
    夜幕即将低垂,天冷风急,慕容迦叶沉默地抽着气,伤腿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她耐着痛,狠掐独眼狼王的人中:“快给老娘醒过来,你死了,谁给我当奴隶?”
    独眼狼王终于按捺不住,发出爆笑。
    慕容迦叶惊异地站起来:“你他娘的装死!”
    独眼狼王坐起身来,囫囵手掌抚去脸上的血迹,他脸上挂笑,身上挂彩:“皮外伤。”
    慕容迦叶红着眼眶扭过身去,一瘸一拐地暴走回山洞。
    独眼狼王拔脚站起来,快速跑到她身后,把她拦腰扛在肩头:“你在意我的死活。”
    “我最讨厌别人捉弄我。”
    独眼狼王固执道:“可你在意我的死活。”
    “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死了,我走不出这片破林子了。”
    “你要走?”独眼狼王心头一颤,脚步为之停顿。
    慕容迦叶不置可否,扬手掴了掴他结实有力的屁股,像鞭打自己的马匹:“快走!好冷!”
    \\
    十几日匆匆过去,慕容迦叶的腿伤也渐渐好转,二人的暧昧也仅仅停留在那一日的激吻,独眼狼王最近眼睛离不开她,她总是挂着笑,可眼神和眼神却是冷冷的,似乎还在生自己诈死的气,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道个歉。
    慕容迦叶忽问:“喂,平时怎么洗澡?”
    “白狼河。”
    “天寒地冻的,现在的河里,冰还没化吧。”
    “我不怕冷。”
    慕容迦叶抱住自己的腿,懊丧地低头伏在双膝上,几不可闻地嘟囔了声:“我怕。”
    她整个人被熹微的晨光照耀,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独眼狼王心头一软,这才恍然大悟,他猛地站起身来:“等着。”
    他搬来一个木桶,那是上好的桦木桶,桶身上还刻了一匹朝天啸月的孤狼。一身崭新的衣服和鞋袜。
    “你哪儿拿来的?”
    “父亲的木屋。”
    “为什么不干脆住在那里?木屋不是比山洞好多了吗?”
    “父亲死了,住在那里,总会想起他。”独眼狼王眼眶湿润,二人共处一室数十日,完整的对话几乎屈指可数。
    慕容迦叶捕捉到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脆弱,抬眼温言道:“抱歉。”
    独眼狼王望着滚沸的铁炉:“水烧开了。”他做佯装擦汗状,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头不语,为她倒完洗澡水以后,便默默地走开。
    独眼狼王来到白浪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他拿出怀里未竟的桦木雕,手持一把玲珑的小刀,想象着慕容迦叶的模样,仔细地走刃刻画,微闭双眼,吹去木屑,一双如覆初霜的眼睛就呼之欲出了,他这一生,没有见过太多的人类,可如今却由衷觉得,人们眼中的美人,大概就是慕容迦叶的这般模样。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却已经将她的面容和身体都看遍,但他同时也清楚地明晰,那是个注定要离开的人。
    阳光充裕,慷慨地洒满白狼河面,枯死的白桦开始冒出绿芽,整片大地,春意越来越浓,很快,冰雪消融,雁归花开,河水会越来越温暖,成为最佳的沐浴之地。
    \\
    慕容迦叶脱去污糟的红嫁衣,打开擀毡的头发,享受地坐入温暖的木桶之中,她想起父亲曾说,士兵们打仗在外,常常是三年五载都洗不了澡,军营之中,除了血腥,更多的男人的体臭和马匹的粪味。
    等待伤全部好了,她便会继续上路,至于其他的,她无暇顾及。
    独眼狼王忽地走进来,向浴桶里抛了一把干草碎末。
    慕容迦叶抱住胸口:“你干什么?”
    独眼狼王的眼睛向洞顶瞟:“听说你们女子喜欢香的,这里有些香草。”
    慕容迦叶松了一口气,冷冷道:“多谢。”
    独眼狼王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道她,摇摇头转过身去。
    \\
    热水的蒸腾,让慕容迦叶褪去了以往的病容,渥丹的一般的脸颊,显得格外温和了,她低头看着脚上过分大的鞋子:“多谢。”
    她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骨头会有些隐隐作痛,已经不影响行动,只是鞋子磨脚,让她有些不利索。
    外面又飘起了大雪,独眼狼王注意到她的不安,他转过头来,无言地坐了下来,他掸去衣襟上的碎屑:“慢点走。”
    “你知道白狼镇在哪儿吗?”慕容迦叶望着外面出神。
    独眼狼王眸光一滞,心中并不意外,怅然地点了点头。
    “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和悉心照顾,我要去一趟白狼镇,事成之后,会报答你。”
    独眼狼王:“不能去。”
    慕容迦叶不解:“为什么?”
    “已经是西凉的领土了。”
    “苏合军不在了吗?”
    “斧子军?”
    “对。”
    “五年前就不在了。”
    慕容迦叶愣住,这些东西可和父亲信上写的全然不一样。
    “去……去哪儿了?”
    “应该是败退了。”
    慕容迦叶不愿相信:“你胡说吧。”
    独眼狼王:“爱信不信。”
    \\
    之后的下去,慕容迦叶始终不语,两个人沉默以对。
    独眼狼王,主动回首问:“去散散步,来吗?”
    慕容迦叶犹豫了一下,跟了出去。
    午后的天气明媚而晴美,慕容迦叶皱着眉头走在他身后:“你在这里生活得很久?”
    “白狼河,一辈子。”为了不多暴露生涩的口音,他的回答还是一贯地简略。
    “关于苏合军,你都知道什么?”慕容迦叶心事重重。
    “很多。”
    “可以讲给我听吗?”慕容迦叶在雪白的地面上肆意地旋着步子。
    独眼狼王忽地追上她的眼睛:“你是谁?”
    “我不能说。”慕容迦叶眼神飘忽,他的眼睛定定的,清澈至极。
    “那我不讲。”独眼狼王失落地转过头,保持着骄傲。
    慕容迦叶被狠狠噎住:“大名不能告诉你,你可以叫我的小字,观音奴。”
    “观音奴。”独眼狼王在心中默念,只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妙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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