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河而驰,除了凤栖木以外的几个人仰望着绵长无尽的高耸城墙,发出一连串讚叹。
「光看这城墙这规模,金陵城说不定比凝月城大上二、三倍不止呢,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小苍蝇看得双眼发直,惊叹不已。
「快快将嘴巴闭上了,都快能塞下一颗鸡蛋啦!」小石头嘲笑道:「一个金陵城就让你开了眼界,果真是个乡巴佬,要开人间的眼界少说也得去京城绕绕!」
小苍蝇横了他一眼:「我才要找机会将你这张说不出好话的小嘴给缝起来呢,你个小鬼头还活不到我一半岁数,说得好像看过多少好东西似的!」
小石头噗地一声嗤笑:「我就你一半岁数?老太婆吗你?」
「你怎么数算的啊,算得颠三倒四的。」小苍蝇目带怜悯之意,说道:「罢了,脑袋不灵光不是你的错,多念点书或许能补过来一点儿。」
小石头鼓腮气道:「你才反应迟钝,脑子有洞呢!别人轻易看得出来的事就你看不出来!」
「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事看不出来啦?」小苍蝇不服气地叉起腰。
「还要问,这不真蠢?」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公孙嬋忍不住出声劝道:「在我看来你们半斤八两、性情相投,该当和和气气的才是呀,真不知你们什么不能吵。」
凤栖木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小苍蝇小石头两人异口同声大叫:「谁跟他半斤八两、性情相投了!」
入了城,但见河道四通,小桥处处,烟雨轻漫,街瓦如洗,小苍蝇忍不住又讚道:「江南道不仅姑娘是水做的,连城镇也是水做的,这『柔情似水』四字,拿来形容南方姑娘南方的城真是贴切极了!」
小石头正待说什么,硬生生忍住了,小苍蝇眼尖,斜睨着他挑衅道:「怎么,你这小鬼头又有什么好堵我的,说来听听呀?」
小石头哼了一声,撇开头道:「我才不跟你半斤八两呢!」
小苍蝇也用力哼哼两声,将头撇向另一边:「我才是不跟你性情相投呢!」
凤栖木莞尔摇头,和公孙嬋相顾而笑,公孙嬋忍不住向三十三看去,笑意渐淡。凤栖木看在眼里,未置一词。
他们先找客栈投宿,公孙嬋迫不及待地问:「凤先生,我的失魄可在金陵城里?」
三十三目光炯炯地看着凤栖木,唇边掛着一个意义不明的笑,缓缓道:「凤先生,有劳你以探灵之术一寻灵魄。」
凤栖木浅笑:「自不须小哥提点。」手腕一翻,淡绿光花在眼前一划,凝视公孙嬋片刻后蹙起眉头,公孙嬋不觉紧张起来。
「怎、怎么样?」
「凤某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脸色凝重:「为慎重起见,咱们先往凤凰台一观。」
凤凰台离落脚客栈不甚远,一行人撑了油纸伞,徒步往凤凰台方向而去。沿街商舖鳞比不绝,许多新奇事物是凝月城里没有的,但公孙嬋心系自身失魄,和凤栖木走在最前头,无心细看;三十三殿后,倒是小苍蝇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看到没见过的物事便嘖嘖称奇。
忽感手上有东西一触,小苍蝇低头去看,就见小石头诡异地拍拍她手,清了清喉咙道:「刚、刚才有隻虫子落在你手上,我拍了去。」
「哦。」小苍蝇随口道谢,也不放心上。
又过不多久,这次却是手心里塞进了一团软乎乎的温暖,她诧异地看着小石头牵过来的小手,他眼神游移,就是不敢定睛看她,一脸的不自在,扭捏道:「我、我是怕你走丢,这城不小,万一你迷路了,我们可没那个间工夫寻你!」
小苍蝇好笑又好气地睨着他,反而嘿嘿一笑:「你别自大,谁会走丢还说不准呢,我反倒担心你若跌进河道里,那不灭顶怕也要受风寒哩!」嘴上訕笑着,手却不忘紧握。
小石头哼了一声,却是乐不可支。小苍蝇却随即想到他们即将告别,不由感到悵惘,叹了口气道:「小鬼头,一会儿若得空,咱们再来逛逛这商街,你若看中了什么喜欢的玩意儿便儘管同我说,我买给你。」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当然得是我买得起的,若挑了太贵的东西,我荷囊可吐不出黄金。」
小石头奇怪地看着她:「干嘛,臭苍蝇怎么突然──」本来要说怎么突然对他这般好,可一想其实她一直对他挺不错的,只不过两人爱拌嘴罢了,便改口道:「──怎么突然这样说?」
小苍蝇轻叹:「你不是要来投靠住金陵附近村子里的亲戚吗?现下咱们已经来到金陵,这便代表相处时日已经不多了。」
小石头闻言却是一呆,和走在身后的三十三对望一眼,支吾道:「哎,是啊,我都忘了……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连我那个亲戚住哪个村庄都不知道呢,说不定还得费些时间打听,眼下晓蝶姐姐较为紧要,待她的事告一段落,再来处理我的不迟。」
「嗯……那如果打听不到你亲戚的消息怎办?」
「呃,这个嘛……」抓了抓头回答不出。
小苍蝇眼睛一亮,兴奋道:「不如叫小姐跟老爷夫人说一声,让你也进公孙府当差,你生得这样伶俐讨喜,大家一定会很喜欢你!」
小石头陪笑道:「呵呵,这主意……似乎还不错。」
小苍蝇见他笑得言不由衷,道:「怎么你好像觉得不妥,你不喜欢?」
「也不是,只是这里头有个难处……」
「什么难处?」
「嗯,就是……」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个话。
小苍蝇以为他只是不愿意又不忍拂她好意,感觉被泼了盆冷水,甚觉不快:「你要不想就算了!」扭头不再说话。
谁都瞧得出她正气恼,小石头也觉得闷闷的,噘起小嘴嘀咕:「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看得出来我真正的身分啊,笨苍蝇就是笨苍蝇,迟钝得要命!」
于是两人牵握着彼此的手,又生着彼此的闷气,撇头互不相理。三十三在后头看着他俩人,脸上出现一个淡笑,视线一转,看着公孙嬋和凤栖木并肩而行的背影,又觉心中酸涩。
驀地心中一动,竟似感到有股妖邪之气通过此间,顷刻即逝。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并无甚特异之处,却正好触及凤栖木回过头来的视线,见他亦是一脸怀疑,显然同有所觉。
一行人登上凤凰台,此时天色渐晚,漫天晦墨向下晕散,远处青山融进夜盖,已然凄迷不可见。城楼之上极目远眺,城下江水载着一盘沙洲,洲上芦苇轻刷着纱罗般的雨幕,江上细雨濛濛,雨像落进江中,又像让可见不可触的风给掠了开去。
「这里就是凤凰台啊!」小苍蝇趴在城垛上,没想到此刻是真到来到了闻名而不曾亲见的地方,眼前视野开阔,她忍不住仰头四望,道:「那个曾经来此的凤凰,不知是从何处飞来的,为何要停在这个地方,莫不是飞累了来歇腿赏景?」
小石头在一旁说道:「歇什么腿啊,要歇也是歇翅膀!」
小苍蝇白了他一眼,此时懒得与他作口舌之争,转而看向公孙嬋,她正难掩心急地问凤栖木:「如何?」
凤栖木面色凝重,摇头道:「失魄不在此处。」
小苍蝇一口气险些窒住,脸色唰地白了:「凤先生,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因为只能想到这个地方,如果失魄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凤栖木看向徬徨无措的公孙嬋,沉着安慰:「莫慌,我只说失魄不在凤凰台上,并未说不在金陵城中。只不过凤凰台是失魄最可能停驻之处,若不在此地,不知是何因素能诱之离去。今日时辰已晚,寻魄多有不易,明日再来探究也尚来得及。」
公孙嬋心乱如麻,全然没了主意,只得点头。却听三十三沉声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