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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煮过活跳跳鲜鱼汤呢?
    材料如下:半根薑切丝、葱花少许、盐一小匙、米酒一大匙、水放锅内七分满、然后是,没错,活鱼一条。(当然若是想要奢侈一点,可以加入海魔的触手切片与迷幻香菇少许提味。)
    五味讲究的是酸、甜、苦、辣、咸,可活跳跳鲜鱼汤的重点则是放在第六味,也就是鲜。
    处理方式是在简单粗暴中要求细腻,先拿两根竹籤一头一尾将肥滋滋的活鱼插在砧板上,然后拿菜刀横着刷下鳞片,这时各位能看见鱼嘴一张一合,鳃部抽动,尾巴乱打,比人血略淡的红血乱喷,残暴度满点。
    在将鱼活生生剥皮,喔不剥鳞后,剩下的步骤就是将它快速将丢进已经煮沸的汤中,盖上锅盖。
    接着最精彩的高潮就来了,虽然听不见惨叫,你能听见锅内传来疯狂的咚咚咚声音,鱼拍打着金属壁与锅盖,你知道牠正在热水中挣扎,承受痛苦,那种痛楚会透过撞击声,透过你压着锅盖的手掌传递给你,感受着那越来越微弱的震动,你能清楚明白一条生命在你手中消逝的过程。
    有人说这过程必须心怀感激、满怀喜乐,因为是生命的重量、灵魂的回响。
    我去他的。
    此刻,在圆环都市最大的广场中央,星空与淡蓝色的月光照耀下,佈置好的祭坛四周插满火把,火焰顺着夜风摇曳,癲狂地令人想吐。
    圆形广场外围立着四十六位殉道者的雕像,在庄严的雕像们与红着眼半疯狂状态的民眾见证下,史上最嗨的活跳跳鲜鱼汤厨房现场秀准备上演。
    要被处决的,是一条自认没有灵魂的『鱼』。
    那不是什么普通的鱼,那是我的『鱼』。
    其实也不是真的鱼啦。
    会用到『我的』这样佔有慾强烈,甚至可以说有些猥褻的字眼,聪明的各位一定猜得到,那其实不是什么鱼,只是一名叫『鱼』的少女而已。
    第八十二代阐月巫女、圣?亚平寧的绝对统治者、连结神的唯一存在、月神的首僕、纯洁者、全知者,那少女被整个世界贴了一堆莫名奇妙的标籤,不过对我来说这都不是什么重点,管世界上的其他人怎么想,她就是我的『鱼』,我的,我取名的,会这样取是因为她先给我取了一个叫做『鹰』的名字,既然她是我的猎物,又一生都活在水里,那我当然就只能把她取名叫『鱼』啦,合情合理。
    两个没有名字的人互相取名,这可是我想过最猥褻的玩法了,没办法,谁叫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办法触碰到她,都是因为那隔着我们的该死透明玻璃球。
    『鹰,你知道吗?这个长两百二十五公分、宽两百二十五公分、高两百二十五公分、装满水的完美球体,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了。』
    还记得,曾经少女在水中轻巧地转了一个圈,长长的银发在背后成扇,一片摇曳的水草中,她张开双手对我如此说道。
    她总说自己没有灵魂,因为灵魂是更加高贵的东西,不该诞生在这么狭小封闭的空间中,可那一刻,也不知怎的,我篤信必定有着灵魂寄宿在那赤裸的胸膛中。
    至于为什么是寄宿在胸膛,而不是那毫无羞耻概念的大脑呢?我不知道,别问我,至少那一刻我没分神去看她脸就是了。
    不过也难怪,毕竟从诞生以来,从来没有人把她当成人类嘛,连她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人,怎么会有羞耻心呢?
    这就是她,就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被饲养在装水的透明玻璃球中的少女——阐月巫女。
    准确一点的说法,不是装水的透明玻璃球,应该叫做『生态观察球』,简称『生态球』,是一种微小、彻底封闭的『微型世界』,只要能提供光,就能永久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本来好像是来养小虾小蜗牛跟藻类的。
    天知道第一世代的古代人究竟是把伦理捨弃到何种地步,才想得这么新潮的玩法?将少女作为玩物,饲养在完全封闭的漂亮球状水缸中,欣赏着少女从幼儿时期慢慢成长,直到死亡。
    眼前在大庭广眾下被迫赤裸身体、用双手抱着自己颤抖着的长发少女,诞生于那满是特殊营养液的生态球中,一生中没有从那直径约两公尺的水缸中踏出半步,甚至除了生长多馀的海藻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要说那些古代人跟现在这第二世代的我们,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大概就是都没把这少女当人吧,如果把人一生都养在一个封闭空间观赏当然是很残酷的事,但对于不是人的存在,那就变得相当合理完全没问题啦,对第一世代来说她是低贱的赏玩物,对我们来说她则是纯洁尊贵的阐月巫女,可其实没什么不同。
    说了这么多,回到活跳跳鲜鱼汤吧。
    越来越大声的民眾吶喊下,活跳跳鲜鱼汤厨房现场秀,又称为净化仪式的虐杀秀终于要开始了。
    时辰已到,金鐘与鼓声齐响,八支燃烧的长长火把交错压下,一齐将巨大玻璃球下方垫着的木头与稻草堆点火,火光闪烁着玻璃的内面,印出少女绝望闭上眼的脸庞。
    她哭不出来,由于一生都被关在水里,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哭,可我总觉她现在好像在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因为她一直给我一种不会哭的感觉。
    她不会哭,因为若是能哭,那球体早就满溢她的眼泪了。
    球一直没溢满爆炸,不就完全证明了她是没办法哭的吗?聪明吧。
    现在,球里的少女开始给人一种恍惚模糊的不真实感,擦擦眼睛,我才知道她没哭,反而是我自己的泪腺稍稍出了点问题。
    我开始发疯,想挤开眼前挡着我的民眾,可人潮汹涌,我向前游,却离少女越来越远。
    周遭的人在吼着,我也在吼着,可该死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也不知道周遭在吼什么。
    因『血眼症』的感染与即将发作,多数民眾都红着眼睛,容貌狰狞,嘶吼怒骂,将愤怒与憎恨往那找不到任何遮蔽物的少女身上丢,好像这国家发生的所有的过错跟罪恶都是因为这少女引起的,旱灾歉收是她的错,『血眼症』扩散是她的错,五色暴走失控是她的错,人们手牵手一齐自杀是她的错,你妈便秘也是她的错。
    可他妈的,这少女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那颗由『不灭物』做成的生态球,到底怎么忙到能犯下全天下的罪?
    没人能回答我这问题,大概都懒得回答吧,谁在乎呢?他们的情绪只因为少女越发痛苦的样子而高昂。
    也只有我知道,她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女而已。
    可若是没有这样的认知,接下来的一切,一般人大概都以为巫女确实被恶魔附身了吧。
    她开始挣扎,包围她的热水波波波冒着气泡,她在球中拼命转着圈,逃无可逃,接着双手拍着那永远打不破的玻璃球,张着嘴像是在惨叫,甚至开始用头去撞玻璃。
    活跳跳鲜鱼汤的高潮部分开始了,还是锅盖跟锅子都是透明的版本。
    由于疯狂抓着玻璃内面,从断裂的指甲处飘着十道细红的血,那张脸死死贴着玻璃,本来容貌端正的脸庞现在真的跟恶魔差不多了。
    我感觉她好像在看着我,用正在惨叫的嘴型问说我们的约定呢?
    我是鹰,她是鱼,就算离开玻璃球可能会造成她的死亡,至少在死前,我能叼着她让她自由飞一会儿。
    结果我没做到,我是个杀手,一对一偷袭很强那种,与全世界为敌实在不是我的长项。
    少女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然后终于静止不动,只是仰着头漂浮,望着淡蓝色的无尽之月,她用一生去祈求的月神。
    月神一如往常地淡然,没给回应,只是静静地照耀着被泡沫覆盖的她,用圣洁的淡蓝光平等地照着那具死尸。
    小巧的乳房、平坦没有肚脐的腹部、形状姣好的臀部、纤弱的四肢,她的一切通通染上一层粉红色,像是擦了玫瑰汁液再去火烤的脆皮乳猪那样。
    未熟的少女,被煮熟了。
    终于,这个国家可以风平雨顺国泰民安,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很快那颗透明玻璃球就会吸收掉那死骸,再度製造出新的赏玩物,从幼儿开始,一切重来。
    第八十三代阐月巫女,会是一样的长相,一样的个性,甚至可能是一样的组成物质,可那不会再是『鱼』了。
    生命已不存在于那具身体了,那灵魂呢?
    我不顾一切地狂吼,同时冷静的一面又问着自己以下问题。
    是否,『鱼』的灵魂,还被囚禁于那『不灭物』做成的球型牢笼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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