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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卫照例在早上十点鐘时,被阳光给叫醒。经过前几天的经验,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也纳闷着原来适应力这么强,瞬间就习惯了新「家」的生活模式。
    他翻身下床,照例把门打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看。迎接他的还是安静的走廊跟空荡荡的一楼,没有那个忙进忙出的年轻人身影,郭卫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郭卫住进光兰街十七巷四号这间屋子好几天了,要说他对于现在的生活有什么还没办法适应的,他绝对会立刻回答「我多了个管家」。郭卫觉得他这话理直气壮,毕竟有专属管家服侍的大学生铁定是稀有动物中的稀有动物。
    但他虽然不习惯夕的存在,对吃的东西倒是欢迎之至,按惯例,桌上已经备好早餐,今天是蛋饼跟豆浆,蛋饼已经凉了,豆浆也不是冰的,显然放在那儿已经有段相当时间,郭卫还是不挑剔,开开心心吃个精光,还记得把餐具拿到厨房放进水槽,没有打破杯子。
    这几天间的小收穫就是他在搬家后的第三天迅速找到家教的打工工作,虽然是只有七月间每週三次课每次两小时两千元现金的短期,但跟口袋空空的状况比起来,郭卫认为已经应该要谢天谢地,起码现在午饭不用吃泡麵。夕会为他准备早餐跟晚餐,但午餐则不然,不会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出现在桌上,郭卫得自己想办法,所幸一餐草草解决还不是什么问题,反正家教课都在下午,郭卫也就乐得轻松,过着睡饱起床出门找东西吃上课回家的悠间日子,典型的大学生暑假生活。
    即使不太情愿,但是郭卫还是会乖乖承认,他的日子可以这么轻松愉快,九成以上是夕的关係,有个管家就是不一样。
    夕很会做家事,郭卫懒得动手的大小事情,夕都会在郭卫想起来之前先做完,特别是洗晾衣服。郭卫记得上个学期他每到星期五就找不到乾净的衣服穿,要从丢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衣服堆里拉出看起来领子没有弄脏的衬衫、闻起来还可以的t恤以及耐脏不用洗顺便兼养裤的牛仔裤出来。他唯一记得要洗衣服是星期天晚上,因为星期一的第一堂课跟纪苓苓一起上课,要是不够帅的话,纪苓苓根本不会跟他讲话。
    ──有什么差别吗?反正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
    郭卫收拾起书本,放家教学生下课,却没把自暴自弃收乾净,看着他的学生──才十六岁,一个对篮球跟女生的兴趣远远高过于英文的高中男生──几乎可说是欢天喜地地衝出权充课堂的麦当劳,一把搂住已经在外面等他的女朋友,只能半是无可奈何半是嫉妒地翻翻白眼。
    「啊──回家吧,不知道夕回去了没……」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下午两点半。因为学生要去约会,今天的课提早开始,也比较早结束,出了有冷气的麦当劳,外面又是三十八度的气温,实在令他想念家里的寧静跟凉爽,假如夕有在冰箱里准备一壶冰绿茶那就更好了。
    手机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响起来电,看到上头的名字显示的是「司徒苇声」时,郭卫立刻產生仰天长叹的衝动。
    『嗨,郭先生,你好难找唷。』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很有精神的女声。
    「少来,哪有,你打电话来我不是就接了吗?」
    『胡说,你何时搬的家?』
    「还没到一星期。」
    『怎么不跟我讲一声!我帮你办乔迁入厝啊!』
    「干嘛,没必要啦!」
    郭卫一向觉得他这个朋友不是很好应付。司徒苇声跟郭卫同届,哲学系,是个把头发剪得短短,相当有朝气的女孩子。郭卫是在大一的英文必修课课堂上认识她的,只凭第一印象就觉得这种女孩子唸哲学系很奇怪。他老觉得哲学系的女生就应该戴厚重的眼镜,留着及腰的长头发,不化妆,穿长裙,不是女学究就应该要很有气质才对,问题是司徒苇声根本两者皆非。她本人丝毫没有哲学系学生的刻板印象,完全没有书卷气,也不像是个会谈论深奥哲学理论思想的人,郭卫曾经问过她说为什么会选哲学系,回答是令他差点摔倒的「我想要研究超常现象!」。然而她儘管外表看起来不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哲学系学生,郭卫看过她拿黑格尔的原文书配午饭吃,那本书在他看起来根本是咒语书。
    那位司徒小姐现在以很有精神的声音大声说着『喂,你下午有没有空?』。
    「今天?」
    『对。』
    「现在?」
    『当然!』
    「……有,但是你要干嘛?」
    『庆祝你搬家呀?』
    「胡扯!」
    『谁说的,我可是真心恭喜你摆脱那个猪窝!来来来,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说到做到,郭卫向她报路,十分鐘后就看到她穿着白色有荷叶边的上衣以及单寧短裤、骑着自行车出现,肩上还背着一个看来装了不少东西的双肩背包,一个急煞停在光兰街的巷口。她掀掉遮阳用的鸭舌帽,甩甩染成茶褐色的短发,以开朗的声音跟郭卫打招呼:「嗨,我来了!」
    「你可以不要来呀!」
    「不来不够朋友!」
    「哪有这样的……」
    郭卫嘴上抱怨个没完,还是在司徒苇声的催促下领着她走进巷子。她一看到十七巷四号的房子就睁大眼睛:「独栋耶!你是找到人包养你唷!」
    「我才没有!……应该啦……」
    「啥?」
    「没事……」
    司徒苇声其实根本没有在听他讲话,她仰着头,望着二楼的窗户:「好地方。」
    「你也这么觉得?」
    「对呀,很友善。基本上是间喜欢人的屋子。」
    「你说什么?」
    司徒苇声再度无视郭卫的问题,把脚踏车停在门口,催促郭卫开门。他们二人踏进玄关时,郭卫很快扫了一下整个一楼,没有人,夕不在家。
    司徒苇声没有等郭卫招呼,自己在客厅沙发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打asahi啤酒。郭卫一看就摇头:「小姐,有人拿着酒进男生家里的喔?你的家教去哪里了?」
    「说到家教这件事呢,我才要惊讶,这间屋子超级乾净整洁,我进的真的是郭卫的家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
    「大家都知道你没有生活能力啊!跟我哥一样!」
    郭卫有时候会觉得司徒苇声会这么没有女孩子的气质,铁定是因为她母亲早逝,家里只剩下男生的关係。司徒苇声自己说过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大她十二岁,一个大她五岁,她从小就没被人教过怎样当一个「女孩子」,但这还是郭卫第一次听到司徒苇声这样批评自己的哥哥。
    ……不对,重点不在司徒苇声的哥哥。
    「谁说我没有生活能力了!」
    「咦,你有吗?」
    「当然有!」
    「那你说说看,你自己一个人住,吃东西怎么解决?」
    「外食啊!」
    「每餐?」
    「也没有……」郭卫答的是一半心虚的实话,但司徒苇声可不是他能随便搪塞的对象,抓到了小辫子就步步进逼:「好来,你会做什么?」
    「呃……」郭卫开始翻找自己的脑袋:「……煎蛋。」
    「还有呢?」
    「蛋花汤。」
    「蛋花汤怎么煮?」
    「你以为我是白痴吗,当然是把蛋剥壳之后丢进水里啊!」
    司徒苇声「噗」一声呛咳起来,将一口酒喷了满桌。
    「你好脏!」
    「还不都你害的!」司徒苇声把罐子往旁一放,再度捧腹大笑起来:「光凭这句话我就能确定,你果然是白痴!」
    「什么!」
    「干嘛抗议,我只是发现事实而已。不然……」司徒苇声双手抱在胸前,挑衅般地扬起眉毛:「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洗衣服吗?」
    「洗!」
    「怎么洗?」
    「就丢进洗衣机啊!」
    司徒苇声翻了个白眼:「我真的很怀疑耶,这栋房子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你说什么?」
    「我说,这栋房子喜欢你啊。」
    郭卫开始怀疑司徒苇声是不是中暑了:「房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怎么不会,你自己没感觉吗?」
    「呃?」
    这样说来,司徒苇声好像并没说错。郭卫还记得他第一天在白爷爷的带领下踏进这栋房子的大门时,就感觉得到,这栋屋子看起来就很愉悦,很温馨,彷彿很欢迎他,就除了二楼那间比较小的卧室以外。
    司徒苇声摇头晃脑地继续讲话:「房子是很容易有灵气的地方啊,因为它要服侍很多人。很多人在它身边来来去去的,你想假如是你要照顾那么多人,你不会挑剔啊?」
    郭卫被她这样一讲,猛地想起夕,那个忠实地每天替他煮早餐和晚饭,帮他洗晾衣服、整理房间,眉目清秀瘦瘦小小却很能干的「管家」。郭卫住进这间屋子第一天就要赶他出去,可是夕仍然很忠诚地回来。
    以及夕说过,只有屋子没有主人的话,有他也没有用。
    ──你住的这间屋子,是鬼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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