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西从马上跳下来,拨开人群,她冒着会被随行侍者暴力阻止的风险敲了敲马车窗棂。
戴紫色面纱的女子转过头,看到兰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轻轻掀起面纱的一个角,嘴角的微笑和庆幸泄露出来,但是她摇摇头表示不能下马车,兰西点点头表示她知道。
侍者对众人说,这是科尔夫男爵及其夫人和友人,希望能在小镇落脚吃饭休息。
兰西站出来说:“我们家可以接待。”
镇长也不想自己身上惹腥臊,就同意让外国人来处理这个烫手山芋,因为他知道面前这“科尔夫男爵和夫人”就是国王路易十六和玛丽皇后。
马车一路疾行,兰西和斯坦利骑着马在前面带路,两人的小屋距离城里不远,但是更加清幽安静无人打扰。
几人下了马车,进入兰西的小屋,玛丽皇后看到温馨的客厅和满满当当的厨房,觉得安心不少,她摘下面纱,满眼泪水,把孩子放入友人怀里之后自己扑向兰西,把脸埋在她肩颈处哭泣。
兰西发现她消瘦了很多,肩胛骨如刀削。
斯坦利先拿出一盘奶酪和面包放在桌上,几人脱掉伪装之后毫无嫌弃的意思开始吃起来,兰西去厨房洗了水果,帮斯坦利备菜,不一会儿两人弄出一个炖肉、烤蔬菜和一筐水果。
几人吃饭的时候完全没有说话,空气中甚至有一丝淡淡的紧张。
有人跌跌撞撞跑进屋来说:“德国轻骑兵来了!”
“那皇家轻骑兵还没来吗?”
接下来兰西和斯坦利把客厅让给众人,路易十六似乎一直没办法冷静下来,他们在商讨什么兰西也不清楚。
因为德国轻骑兵的到来,城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是国王、王后和一众宫廷要臣,所有人涌向兰西的小屋子,差点把栅栏踏烂。
“返回巴黎!返回巴黎!”
国王又开始流汗,原本因为赶路而脏兮兮的衬衫被汗液浸得更黄更湿。
夜深了,人们还是不愿意离开,他们想把国王逼出去,让他们亲自看一下国王到底长什么样子。
渐渐地,时间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溜走,清晨6点的第一缕阳光打在那两个远处骑马的人身上,巴黎的特派人来了,玛丽皇后瞪大双眼,他们是拉法耶特身边的副官,这下不回巴黎不行了。
那费森为了让他们逃出来的那些准备全都白费了。
“法兰西现在不再有国王和皇后了。”路易十六接过副官递过来的政令,说。
“返回巴黎!返回巴黎!”
玛丽皇后把那一纸政令揉成纸团不屑扔掉,吓得副官赶紧捡起来。
迟钝的国王在走之前却对斯坦利说:“抱歉,我还想再吃点东西。”
斯坦利端来了奶酪和刚烤的面包,国王小口小口的吃,其他几人根本没有心情吃食,但纵使他们想如何拖延时间,但是——
国王叹了口气,第一个推开小门走出去迎着疲惫的人们走向马车。
国王看着远处清秀的山峦,他们所有人都在疑盼望着皇家轻骑兵来护驾,但是他们从巴黎到这都没有遇到皇家轻骑兵,这样他们只身回巴黎,只有悲惨会迎接他们。
兰西装了一些面包和干酪在篮子里亲手递给玛丽皇后,玛丽皇后又掉了泪珠,原本一个面对着一众革命党都没有掉眼泪的坚强女人,但是看到以前认识的人对她表示善意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两人拥抱之后分开,玛丽皇后迎着朝阳坐入马车。
未来是什么还不知道。
纵使兰西再怎么担心,历史的行进没有人能够阻止,才没有几个月,经历了一个寒冷干燥的冬天,所有事情急转直下——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去世,法国突然向自己皇后的故乡奥地利宣战,还没等大家喘一口气,革命军第一次攻击了凡尔赛。
“斯坦利,我有些担心玛丽皇后。”兰西捏着厚厚的《人民之友报》、《杜歇老爹报》和《巴黎新闻报》,看到了一些从巴黎传来的悲伤消息。
“这是法兰西的命运,不是你我能够阻止的。”斯坦利向来不太关心政治,他宁愿天天呆在羊圈里,“你不如关心一下我们的小沃利,它长大了呢。”
沃利是刚出生两周的小羊,先天羊小耳症,听力不是很好,也很容易应激,但是样子却十分可爱,非常粘斯坦利,平常喝奶必须斯坦利抱着喂,从不和自己母亲亲近。
兰西笑出声:“你是狼,它是羊……”真是有趣的一对,虽然兰西在打趣,但是她拿出粉色的毛线给小沃利织了一个小围脖,亲手给它带上。
斯坦利觉得可爱极了,随时把沃利揣在怀里。
又是仲夏,法国热到只穿单衣都觉得热,两人骑着马来到河边,刚满月的小沃利被斯坦利抱着和他一起在河里泡水,它两只小前蹄紧紧勾着斯坦利的手臂。
兰西坐在河边举着阳伞泡脚,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身边睡卧着小狗,一时间只能听到树林间的虫鸣、野兔的扑朔、河流的水声、斯坦利的笑声和小狗的呼吸声。
兰西拧干裙裾的水,斯坦利换上干爽的衣服,两人趁着夕阳回到小屋,沃利圈在斯坦利怀里睡着了。
隔壁家的女孩蕾娅又来了,她几乎每天都要来看沃利,摸摸它的小耳朵,不过这次她带了一些自己家里做的烟熏肉给了兰西,兰西招呼她一起吃了晚饭,让她看斯坦利怎么用自制的小奶瓶给沃利喂奶。
小姑娘瞪大双眼,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斯坦利。
1792年8月13日刊 人民之友报头条
免除国王权利——
国王皇后被转移囚于庙堂骑士的宫殿——
兰西忧心忡忡地在屋里踱步,她喃喃:“一定得去巴黎一趟了。”
斯坦利皱眉说:“不行,太危险了,现在整个巴黎特别混乱,会有危险的,不是我们能够掺合的。”
“但是我好担心玛丽皇后……听说费森也马上不得不离开法兰西回瑞典,这样她完全孤立无援。”
斯坦利放下沃利,整理了一下沾满羊毛的衬衫,摸了摸兰西的头,说:“走吧,去巴黎。”
兰西把脸埋在斯坦利手心里,闷闷说:“我就看一眼,然后我们就回家。”
“好。”
两人在晨光熹微时把沃利托付给蕾娅,蕾娅发誓她会好好照顾沃利然后等他们回来的,斯坦利舍不得撒手,沃利也扯着嗓子哭喊着。
斯坦利坐进马车,满脸失落和难过,兰西第一次看到他这个表情,她也很愧疚,突然觉得不应该前往巴黎。
两人紧紧牵着手,马车摇摇晃晃向巴黎前进。
第二天午后两人到达巴黎,天气阴沉,十分闷热,庙堂骑士的宫殿很小,在一片乌云之下像是一座坚固的监狱。
兰西从三楼阳台跳了进去,用法术避开了巡逻兵,闪入了玛丽皇后的房间,房间里只有玛丽皇后和她的女儿。
“是谁?!”皇后差点尖叫。
兰西拉下兜帽,小声说:“是我。”
巡逻兵敲了敲门,询问:“皇后,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做噩梦了。”
“好的。”
巡逻兵慢慢走远,玛丽皇后抱着兰西满脸泪痕,兰西给她递了一些食物,由于被囚禁,这里的食物十分难以下咽,玛丽皇后和女儿狼吞虎咽起来。
兰西看到角落有一筐脏衣服,上面沾了不少血迹,兰西也突然意识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您受伤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流血,即使不是经期。”
兰西听后面色沉重,说:“今晚费森伯爵想要见你,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带您出去一会儿,和他会面。”
玛丽皇后沉默着思索片刻,费森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若不是想着他,她不可能坚持这么久:“好,我和你一起去,不过如何出去?外面守备如此之严。”
“相信我。”
“兰西,你为何要帮我,你我本无关系,你还为了我冒这么大风险……”
“可能说出来你不信,我很喜欢你,不想你孤立无援。”
“哦,兰西……”玛丽皇后内心感叹道,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像费森和兰西这样纯粹的爱。
夜幕降临,玛丽皇后也穿上兜帽斗篷,兰西一把抱住她,从三楼跃下,玛丽皇后闭着眼咬住牙,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马车里了。
“这……”
她再一次看到了一片狼籍的巴黎市内,三人的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停下,费森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坐上了他们的马车,斯坦利拉着兰西下车,嘱托那对有情人说:“抓紧时间。”
兰西靠着煤气路灯长舒一口气。
还没有一会儿,一队革命军走来,兰西能听到长剑和盔甲相撞的声音。
“斯坦利!”
斯坦利闪到马车边小声提示马车里的两人不要出声不要动。
丝丝小雨开始落下。
“你是什么人?”
兰西恭恭敬敬地说:“我只是正准备坐马车回家的普通人。”
“那快点回去,等等!我认识你,你在瓦累纳对国王和皇后出手相助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斯坦利觉得不对劲,站在马车边悄悄往后一看,那个革命军已经把长剑抵在兰西的咽喉处!
他瞪大双眼准备上前,但是玛丽皇后已经打开车门跑出去护在兰西面前,费森打开门大喊一声。
革命军看到这个景象愣住了,没想到皇后和与皇后通奸的男人都在此,他一咬牙,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兰西趁他愣神,立马对玛丽皇后说:“斯坦利,快带走玛丽皇后,费森,快坐着马车离开!”
斯坦利正往前准备带走玛丽皇后,但是革命军的那人以为斯坦利要带着皇后出逃,手里的长剑刺了下去,留下皇后的尸体总比她逃走了来得强。
兰西咬着牙把皇后推向斯坦利,自己挡住了这一剑。
长剑穿刺肉体的声音传来,血液喷洒而出,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没有了动作,只有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