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在前方发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门缓缓地开了。一位红衣女子走出来,问道:「因何而死?」
柳玄思索片刻,道:「我和一个朋友一同逃亡,不料中途仍被捉住。后来我决定牺牲我自己,换取他的自由。」
女子点头,道:「为何而生?」
「我的朋友,顾溰。他就像我的弟弟一般,我想守护他,想一辈子陪伴着他。」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
自己竟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了。
顾溰……你还好吗?他们,应该没有再纠缠你了吧?
若还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继续陪伴你,该有多好……
女子侧身,道:「欢迎。」
映入眼帘的,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偌大的殿中,只有一个人。他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散发着鬼魅般的光芒。慵懒地斜倚在座上,额头带着银环,上头刻着些歪扭的文字。
柳玄猜想他应该是此地的掌权者,上前问道:「请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回到人间吗?」
少年轻笑,道:「理由?」
「我曾立誓要永远守护着我的朋友,但最后,我毁约了,我终究没能守护好他。我不知道他现在如何,那些想取他性命的人是否仍在寻他。他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我竟然还留他一个人……我、我希望能回到他身边,继续陪伴他。」
少年不置可否。「许多人和你一样,都想回去找生前的亲友。但他们只是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行动,又或者说,没有他们自以为的这么想。你一进到魔界,所见之景是你心中最为嚮往的地方。也是因为你的执念够深,来到魔界的第一眼才是见到我。既然你已通过第一关考验,我便告诉你吧!我有办法让你回去,不过,得看你够不够格。首先,我要你回想你的死亡。」
柳玄打了个寒颤。说实话,那真的太过可怖了,他一点也不想再回想一次。猜中他心中所想,少年冷笑:「呵,你连这个都不敢回想,又如何有能力再回去照顾他?」
柳玄闭上眼。当时已过三更,顾溰早已熟睡,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到洞口传来阵阵脚步声,他吓得屏住呼吸,连个细微的动作都不敢做。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如梦魘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早上再不见人影,我会直接投火下去。」
柳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一旁的顾溰却彷彿什么都没听到,口中喃喃说了句话又翻身睡着了。
可是,柳玄却清楚地听见他说了什么。
柳玄靠在洞壁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浑身颤抖。
现在该如何是好?若是到了明日,他们投火下来,二人定是死路一条!但若贸然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回头望着顾溰,睡得十分安稳,彷彿毫无烦恼。因为家世无法好好发展的他,若有机会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他若依他所言开始习武,定能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忽然,他想通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顾溰,我……无法继续陪着你了。方才,我已知道你的心了。顾溰,若有来生,我们再聚首吧!
接下来的日子,多保重。
留书告别后,他爬出山洞,外头早已有人等着他。
他昂首迎接接下来的命运。当断气的那一刻,他心中却闪过一丝悵惘。
自己……真的无法再陪着他了。
自己……也无法再回应他梦中的那句话了。
自此,天人永隔。
柳玄缓缓睁开眼,少年满意地点头。「第二,你好好看以下的画面。」
柳玄见顾溰抱着他的尸身,在雪中痛哭。他的心也随之一揪。
「顾溰!顾溰!」他大喊,希望那人别如此难过了。可是,此刻的他只是幻影,对方又如何能听见?他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溰哭到双眼酸涩,带着红肿的眼摇摇晃晃地起身。
「柳玄,你要我如何是好?我身边只剩你一个人了。现在,你也要离开我吗?」他低头望着柳玄的尸身,此刻已变得有些青色,微微僵硬。「柳玄,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我……我会替你报仇的。」
他又喃喃道:「我先去城中为你买最好的棺木,再好好的为你下葬。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转身,双手放在胸口。「走好。」
望着他的身影消逝在风雪之中,柳玄「啪」一声跪在地上。
顾溰……对不起……我、我很快就会回去找你!
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画面消失,柳玄又回到大厅中。见他跪在地上,泪水直流,少年道:「看完这些,你想清楚,你真的愿意不惜任何代价,只为完成这个遗愿吗?」
若说先前还有些迟疑,此刻的柳玄可说是义无反顾了。他坚定道:「是。」
一道红光闪过,一罈酒出现在柳玄面前。少年道:「此酒名为『意难平』,它能让你重反肉身,让你完成你的遗愿。不过,在你完成遗愿前,你将会失去和他相关的记忆,只会记得他的样貌与姓名。而且,若你的执念不够强,你也会遗忘你所牵掛为何。最后,若你迟迟没有行动,将会魂飞魄散。这样,你还想回去吗?」
柳玄点头,道:「是。」
无论结果如何、不论他最后是否能继续守护着顾溰,他都愿再度拼死一试。
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待他再睁开眼时,他竟回到柳宅。此刻身在侧院,是曾经母亲的居所。
「呵,你真以为,你做了那些事,能一直安然无事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柳玄从窗户的缝隙探进去,见顾溰站在一个女人面前,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你、你是谁?」她害怕地道。
「你忘了?没关係,让我告诉你吧。你曾派人告诉我爹我家欠下很多债,还派人穷追不捨,最后讨不到债还杀人灭口。这样,你想起来了吗?」顾溰步步近逼,又道:「我爹身死沙场,我娘被你杀害,这都算了,柳玄,和你无怨无仇的人,也死在你手下的手中。背负这么多条人命,你想赖帐?」
「你、你想要如何?」见顾溰宛如魔鬼的模样,她浑身颤抖。
彷彿这是个好问题,顾溰歪着头,手中把玩柳玄当时送他的匕首,道:「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要你好好在他们面前跪下谢罪呢?抑或是要把你杀了,让他们得以在黄泉之下找你算帐?」
此时,一个白影身影走到门前,敲门道:「顾溰,时间差不多了。」
「好。」顾溰回应,復转头向那个女人,将匕首对准她。「你也听见了,没时间了。你想自己来?还是我帮你?」将一条白綾甩在她身上。
女人见走投无路了,牙一咬便将白綾掛在梁上。顾溰满意地看着她的脚无力地挣扎,最后平息。
「柳玄,我替你报仇了……」他喃喃道。
柳玄感到眼前一黑,再睁眼,发现置身在当时拜师时的宿舍,和顾溰二人并肩坐在屋顶。
「顾溰,过不久你也会到天界的。」此时的柳玄已得道飞升,他安慰顾溰。
「不,我暂时……没办法了。」顾溰摇头,眼中尽是惆悵。「我……已经破戒了……」
柳玄一怔,「你……真的有心悦之人了?」当时的柳玄已失去记忆,自然是不可能记得当时顾溰所言。
顾溰直视柳玄的双眼,道:「柳玄,你要我该如何是好?当你死去时,我可以说服自己死心,让你永远活在我心中就好。可是,你回来了,还让我更加……更加无法失去你。我原先想你飞升后,我可以再次死心。好好修炼,等到飞升后便可再见到你。可你却一直回来,一直拉扯我的心。柳玄,你让我无法光明正大地喜欢你,又让我无法彻底死心。你说,我该如何得道?又或者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
彷彿被一道雷劈中,柳玄瞪大眼,彷彿眼前是什么妖怪。「不、不可能。顾溰,眼下你不可以想这些东西,专心修炼才是正道。我、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来找你。你还是……忘了我吧。」拂袖离去,却不知自己的心却如千刀万剐般难受。
望着白衣离去,一滴泪水自顾溰的眼角缓缓滑落。
「顾溰?」柳玄睁开眼,腹部的疼痛让他差点再晕过去。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清醒。转头一看,见顾溰的眼下带着重重的黑眼圈,无法遮掩的憔悴。
「你醒了?太好了!」顾溰像是松了口气。「蝶乐也下来了,她说只要你能醒来就无大碍了。」
蝶乐同样是天界医师,行为却比柳玄低调。平时都深居宅中,就连天界议事时也少见她出席。不过,她身为天界最资深的医师,传闻中又拥有高强的法术,眾人对她是敬畏高于好奇。
「蝶乐呢?」
「她在照顾伤患。哪里不适吗?我可以唤她进来。」顾溰担忧道。
柳玄望着顾溰,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他的脸庞。顾溰全身一僵,颤抖的手将他的手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