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雨停就不要哭了,我会陪你的。」之后那个地方就变成程子曦和路天明想哭的时候去的地方,他们总会两个人静静的等雨停,但都只是让大雨冲刷掉悲伤,没再哭过。
如果每次曲终人散的时候,都能得到上天怜悯的一场酣畅大雨,让失落的心情随着雨点落入泥土,继而埋葬,或许人生会舒坦一些。
「等雨停还想哭也没关係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回忆的雨滴落下,路天明看着已经醉倒,没了意识的程子曦。
他的手机闪起亮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路天明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顾言默。
「子曦吗?你在哪里?」那头传来顾言默焦急又故做冷静的声音。
「子曦喝醉了。」路天明说。
「天明?不好意思,那你们在哪,我去接他回来吧。」这次不再有假装,是不再迟疑的担心。
「你想清楚了?」路天明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犹豫和怀疑。
「算是吧,但我想对自己坦白一点了。」顾言默肯定的说。
「好吧,那你来我住的酒店门口接他吧。」说完路天明把电话掛断,走到程子曦身边要把他叫醒。
不久后,就看到顾言默撑着伞跑了过来。
「子曦,醒醒,我们回去了。」最后还是没办法,顾言默只好让路天明把程子曦放到自己背上。
「不管你最后的决定是怎样,都拜託你了。」离开前,路天明还是不放心的说了句。
回答他的是顾言默一手托着程子曦避免他掉下去,一手艰难夹着伞,在凌晨两点的下雨夜晚慢慢走回家的背影。
感觉到程子曦贴在他身上的重量和温度,顾言默想起刚才在家盯着墙上时鐘时袭来的恐惧。这几个跟程子曦在客厅的晚上,他都在心里倒数着自己勉强苟延残喘的气息还剩多少,然而就在刚才在电话里听到路天明冷淡的说程子曦喝醉时,心中悬着的石块终于轰然倒塌,还是迎来了油尽灯枯。
「子曦,生日快乐。」一句迟来的祝福,算着脚下步伐的节奏,他说。
隔天早上程子曦起床的时候,他看到床头桌上放了一杯牛奶和一张纸条。
喝完之后,他拿着杯子去厨房,就看到顾言默戴着眼镜坐在客厅沙发上,「醒了?头会不会痛?」
他摇摇头:「昨天是你接我回来的吧,谢谢你。」程子曦也坐到沙发上,手里捏着早上看到的纸条:「你说有事要跟我讲?」
顾言默转过身,面对着沙发另一侧的程子曦:「子曦,我们试试看好吗?不要逃避的试一次。」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脑袋飞快的转,却又好像静止了,无法思考。他觉得看着顾言默的脸越来越模糊。程子曦闭上眼睛,「为什么?」
「我不想再因为害怕而逃避,结果到最后连再见也说不成,我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最后有能力完整自己的机会。这是我的自私,所以你考虑看看好吗?」
「如果受伤呢?」程子曦的声音听着有点颤抖。
「至少证明了我们的心还没死。」顾言默试探地搭在程子曦的手上。
「如果最后还是要分开呢?」是不是还有能力承受一次,程子曦不确定。
「那至少我们都有能力再继续前进了。」顾言默的话像是在说服他,更像在说服自己。
整个客厅陷入寧静许久,只有时鐘的声音就像早晨寺庙前的鐘声,衝入耳膜,在脑袋盘旋。
沉默不断扩大,让顾言默有点恐慌,他不是怕听到程子曦的答案,而是怕自己又失了勇气退回以前的样子。
「好,那就试试看吧。」他感觉到牵住他的手抖了一下。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说不定也是我的,程子曦心想。
不逃避的选择,即使结局仍是失败,也是认真走过后的成长。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舒国述问他为什么突然想通,顾言默只说因为那几天他听到程子曦回到家时说“我回来了”心里就出现一个声音告诉他该怎么做。其实那个时候的顾言默还是走得很忐忑,但他想重拾年轻时候的热情,不要再让自己变成无心的人。
给自己的心放宽的机会,试着听听生命最初的声音,像初生婴儿般纯粹的怦然心动,便能发现世间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每个人来到自己的生命中,都会激起或大或小的涟漪,带来改变。
如果还没办法释然的解脱,那至少微笑的离去。坚定的离开,同时痛快的留下。
常常他们还是会陷入一个人的世界,这种时候他们就两个人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把痛苦拿出来审视,伤痕才会好更快。
一点一点的走,没有逃避,也不刻意。
「顾言默,买了鞋就穿着。」「程子曦,冬天不要喝冷水。」这样的话语变成他们的日常,他们都在适应有另一个人在身边关心自己的生活。而生活中看似微小的改变也让他们活出更真、更实的自己。
起初他们仍是像朋友的相处,甚至有时还是会有点不自在。但曾经的失败让他们相信爱人与被爱都是要练习的,因此当他们发现两个人都快要负荷不住时,他们就会拉开一个喘息的距离,不至于看不到对方,但给彼此调适的空间。就这样他们在一天一天的相处之下更靠近彼此,堆叠着互相的了解与信任,不疾不徐地,以最舒服的速度,慢慢让自己成为值得被爱的人。
向过去告别,感慨人生,感谢曾经,便不枉在岁月中与之相识。
破晓的晨曦降临,这天顾言默起得特别早,他隐隐约约觉得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直到他推开程子曦的房门,坐在床沿看着还在睡觉的他。
程子曦睡得很沉,嘴角还掛着一点点的笑,好像在做什么美梦一样,顾言默忽然发现他还没这样看过程子曦,安静的、没想其他事情的,只是轻松的任由时间流逝,原来可以这么平静。
忽然程子曦的眼皮动了动,一睁开眼就看到顾言默,他皱了皱眉头,嘴里含糊的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就看你。」顾言默伸手戳了戳他压得红红的脸,软软的,又揉了揉他睡得乱乱的头发,澎澎的。
「可是我要睡觉……」他挥着手,想把顾言默从视线中赶走。
「那我也要睡觉。」不知怎么搞得,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平静,这样软绵绵的程子曦,就让顾言默想对他撒一撒娇。
「回房间……」意识还没清醒的程子曦觉得他有点烦,头蹭着枕头索性不看他。
「我不要。」顾言默死皮赖脸了起来,「你睡进去一点。」
「喔……」程子曦在睡梦中轻易被说服,然后艰难的把屁股挪了挪。
勉强哄着快要不耐烦的程子曦挪出一个位子,顾言默就丝毫不客气的挤了上去,香香软软的味道,让他两隻手不自觉地像八爪章鱼一样紧紧箍住程子曦。
「嗯……」于是程子曦不耐烦地抗议了,他想掰开圈在腰上的手。
顾言默终于还有点良心的把手松了一些,他把头埋在程子曦的颈窝,便不再吵他睡觉。
自从两人的相处开始尷尬后,就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现在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再次入怀,顾言默听着程子曦脉搏的声音,他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剎那间,他想或许就是程子曦散发的这种气息,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无论是当初发疯一样的相约出游,还是后来失控的亲暱,或者是现在单纯想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都是因为,他,是程子曦,不是别人。
闭上眼睛,顾言默想起这些点点滴滴,不禁开心了起来,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了吧,只是被情绪蒙蔽了心底的声音。差点他就要变成舒国述嘴里那种无心的人了,真是可怕,他默默感叹。
想通了,这次他真的想通了,兴奋过了头会使人智商降低,就跟爱情一样。智商几乎归零的顾言默幸好在最后睡着了,算是逃过无心与无脑的危机。
睡梦中,程子曦迷迷糊糊抓住了顾言默的手,轻轻的,勾在一起。
在执着中拋弃,也在执着中拾起。
在眼泪串起的河流上,漂流。虽有倔强、也会撒野,但爱一直存在,唯有耐心等待。等待爱终会在对的时候,学会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