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学校的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
“小气鬼小气鬼……怎么看不见他呢……”
晴空万里,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洒在大地,让土壤烘托出一丝甜味。
夏天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大半。
俞舟舟深吸一口空气,停下脚步,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圆滚滚的黑发脑袋,正靠在树下发呆。
“找到你了!”俞舟舟猛地跑向前,“小气鬼!”
语气里全是惊喜,仿佛为了这刻她已等待许久。
沉川第二次被吓了一大跳。
俞舟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树影晃动,撒下点点光斑到她的衣领上,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戴着项链的木偶。
木偶愣愣地看着沉川,耳尖渐渐变红。
“喂,你叫什么名字?”俞舟舟问。
沉川眼眸微动,偏过头不去看她,放在膝头的手暗自用力,抓皱了裤边。
“我才不告诉你……”他嘟囔道。
“又是这句。”
俞舟舟气恼地叉着腰,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满腔的无力。
“喂,小气鬼,”她叹了口气,“我叫俞舟舟。”
“……俞……”
“俞舟舟,舟舟。”她耐心地重复着。
沉川低下头,“舟舟?”
“怎么样?好听吧?”俞舟舟笑着问。
沉川紧紧地抓着裤边,回答说:“难听死了。”
说完他抬眼去看俞舟舟的反应,发现女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而是耸耸肩上前了几步,鼻尖快要碰到他额头。
“喂,小气鬼,”俞舟舟与他四目相对,“你再不告诉我名字,我就给你取外号了。”
沉川往后仰头,拧着眉说:“我偏不。”
“……”俞舟舟没办法了,她气鼓鼓地戳了一下沉川脸颊:“你等着,明天我还来问你。”
沉川皮肤很软,指尖陷进去仿佛陷入了一团棉花。
俞舟舟愣了愣,然后多戳了几下。
树叶沙沙作响,在树枝上迎来了一阵风。
夏日的风很大,翻山越岭地赶来这座城市,吹乱了俞舟舟脑袋里的想法。
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只知道呆呆地盯着沉川。
“你盯着我做什么?”沉川迟疑了几秒,十分不自然地开口。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生,是他遇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因为奇怪,所以讨厌。
阳光倾泄在沉川头顶,睫毛投射下的阴影倒映在了脸颊上,柔软的黑发贴在耳边,发丝上闪着碎阳。
如果俞舟舟是一个红着脸的木偶,那么沉川就是闪着微光的瓷娃娃。
彼此对望着,一同疑惑着,疑惑对方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你吃糖吗?”俞舟舟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吃。”
虽然沉川回答了不吃,但俞舟舟全当自己没有听到,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颗橘子糖塞进沉川手里。
“吃,”她语气豪迈,“我给你的。”
沉川看着手心里闪亮亮的糖果玻璃纸,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有当着俞舟舟的面将橘子糖扔下。
他不吃糖,并且讨厌糖。
“你喜欢吃糖?”沉川小声问。
“喜欢。”俞舟舟回答。
她擦了擦手里的汗,蹲在沉川面前,眼眸清亮地看着他,期待着沉川剥开玻璃纸,将橘子糖吃下。
【叮铃——】
下课铃悠扬地响遍操场。
就像辛德瑞拉的午夜钟声一样,俞舟舟知道沉川又要消失了。
俞舟舟抓住沉川的手腕,像是王子抓住灰姑娘的水晶鞋,问:“你不告诉我名字可以,但总可以告诉我你是哪个班的吧?”
操场上的同学一窝蜂地往教学楼里赶,四周变得越发安静,黄桷张开它巨大的树冠,随着微风摇动。
沉川抿着嘴,伸出手想掰开俞舟舟的手指。
用了八分力,却没有让俞舟舟挪动分毫。
就像赌气一般,她铁了心一定要问到沉川的消息。
“……就算我,”俞舟舟说的很不服气,“求求你。”
这还是七岁的俞舟舟人生当中第一次求人。
沉川愣了愣,声音很轻的回答道:“三班。”
知道沉川班级的俞舟舟第二天便去了三班门口转悠,一来二去轻易地打探到了沉川的名字。
那时的俞舟舟早就将初见沉川时的烦闷抛在了脑后,她开始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和沉川成为朋友。
为了表示她交友的诚意,再次见到沉川时她甚至带了见面礼——两颗橘子糖。
“喏,给你。沉川。”
俞舟舟总是这样,豪爽地塞进他手里,从不在意他的反应,哪怕沉川告诉过她,他不吃糖。
不过这次沉川没有收下她的礼物,而是将橘子糖还给了她。
“你不要吗?”俞舟舟懵懵地盯着手里的糖果,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擅自打听了沉川的名字,他生气了。
“我不吃糖。”他重复道。
沉川拧着眉,觉得俞舟舟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想法。
“那,”俞舟舟一筹莫展,“那明天我给你带别的。”
说完这句后,俞舟舟开始磕磕绊绊地讲她今天发生的事情,抓了几只蝴蝶,把同桌的铅笔弄断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吃了半碗……
沉川坐在台阶上,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
过了很久,俞舟舟发现自己说的事情并没有引起沉川的兴趣。
“沉川,”俞舟舟蹲下身,跟他平视问,“你不开心吗?”
沉川没有回答她,而是摇摇头站起身说:“我要回家了。”
夏日的黄昏很迟,即使时间不早了,可天空却看不出明显的变化,明亮如同午后的白昼。
俞舟舟想多和沉川待一会儿,于是她不舍道:“你可不可以晚点儿回家?”
沉川再一次拒绝了她,“我要回家练琴。”
“不练琴的话会怎样?”
俞舟舟一直很“自由”,或者说父母的心思很少落在她身上,几乎不会对她设定要求,同样也不会刻意地去对她进行额外培养。
她就像一盆放养的绿萝,待在家里的一角,父母偶尔过来浇浇水,给她足够的物质保障外再不做任何事情。
“不练琴的话,”沉川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会挨骂。”
如果不练琴的话,妈妈就会非常生气,生气到不分轻重地打他手心。
“我知道了,”俞舟舟打断他的思绪,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般高声道:“沉川,你是不是以后会成为一个音乐家?”
“……音乐家?”沉川歪着头问。
“对,就像贝多芬那样。”
会弹钢琴等于会成为音乐家,这个等式在俞舟舟心里找不到一点漏洞。
沉川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平静地解释说:“我不会成为一个音乐家的。”
“那你会成为什么?”
“不知道。”
七岁的沉川对自己的未来十分笃定,他不会成为一个音乐家,也不会再和音乐有一点关系。
可是现在……俞舟舟在人群里抬起头,看着正中央的男人,一时有些恍惚。
沉川没有说错,他的确没有成为一个音乐家,而是一手组建了一个摇滚乐队,在这人声鼎沸的霓虹当中被许多人仰视着。
乐队以intro开场,演奏进入三分之一处,原本的平静海面刮起大风,取而代之的是看不到尽头的狂风骤雨。
鼓手是一个看起来颇为清瘦的女生,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演奏,手里的鼓槌和她合二为一,浑然天成。
主角不再是沉川,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鼓手身上。
俞舟舟自然也被鼓手吸引了过去,余光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沉川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投向了这里。
如此密集的人群里,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转向了这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