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键在于这两年内,无法离开修道院。除了像是与母亲大人们一起进行的传教活动以外,都一律禁止外出。
「如果想出去的话会怎么样?」
在开始修道院生活的第一天,她曾经被一些解说规则的姐姐大人们,以及椋告知过。
「会受到惩罚。」椋很认真的挥舞双手:「我自己没有经歷过,可是听别人说,会生不如死。」
至于那是怎样的可怕法——
玛丽亚在一个星期后,看见阿曼达的尸体被丢在广场的鐘塔下时,她倒是明白了。
这几天,她在修道院的生活过得非常如鱼得水,她非常擅长读书,而其中一项工作便是将古书的资料抄写到新的纸本上头,藉此来增加资料的保存性。
她基本上每天都遵循着所谓的教义生活。她听过椋说,有很多来自贫民窟的的女性在刚来到修道院时候,会因为过浓的抑制剂而感到不适,但玛丽亚不会有这个困扰,她每天都提前来到饭厅,装作自己认真的在晨祷。
而奇莱雅修女也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了讚赏,诚实是种美德。
所以,也让她将阿曼达隔天并没有出现,后天也是,还有几天下来,在饭厅里迈可森似乎表现得很不安,诸如此类这样的事情拋到脑后。
玛丽亚眨了眨眼睛,她先是看了看周围的人,一些袖口上有横槓的人露出了惊恐的眼神,而与自己相似,在近期才来到修道院的几个女生正在哭泣和无声尖叫。
她看向地面。
阿曼达躺在石砖上,身体被扭曲的不成人样。从嘴里吐出的鲜血将地面给染红。然后又随着融化的积雪继续蔓延开来,像是在地上开了一朵红花。
他们没有掩饰。玛丽亚心想。她看见阿曼达身上有许多致命的伤口,包括腹部那条让脏器外露的撕裂伤。她紧盯着这位姐姐大人的眼睛,在人死后费洛蒙的味道也会一併消失,就和眼睛里的光芒一样。
看来这所修道院,比自己所想的更加深沉。
「就是她……」
玛丽亚抬起头,她听见对面似乎发出了恐惧的呼喊。那些人的袖口也有图样,就是姐姐大人们。
「玛、玛丽亚……」椋突然抓住了自己,玛丽亚感觉到对方在颤抖:「我、我第一次看到……这、这是修道院……」
「各位姊妹们早安。」
她听见奇莱雅修女的声音,接着人群散了开来,奇莱雅修女和一个人影缓慢的步行而来。
她看着迈可森仍旧一身首都的打扮,和这里的纯朴格格不入。而对方脸上带着全然的恐惧,明明没有任何武器指着他,但他却彷彿已经踩上了死线。
奇莱雅修女优雅的站到了阿曼达扭曲的头部前,平底鞋的鞋头沾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跡。
「是你。」然后,迈可森瞪大眼睛,用嘴型颤抖开口。
在你所谓的敌人面前,如此直白的表达情绪不是个好主意。玛丽亚默默心想。她假装自己很害怕的倾过身,而椋也顺势抱紧了她。
奇莱雅修女轻声开口:「我相信在场有大部分的人都觉得很惊慌,已经很久没发生过这种事了。阿曼达姊妹已经比我们行前往更美好的地方。但在这那之前,她为了洗净身上的罪恶而变成这副模样。」
「这里是乌托邦,是新世代的香格里拉,我的姊妹们。我们在这里不会受到性慾的驱使,也不会发生淫乱的憾事,」奇莱雅修女静静地开口,声音响彻了修道院的每个角落:「可惜阿曼达姊妹不怎么明白,她甚至煽动我们国家最宝贵的资產前往外头的地狱。对吧,迈可森先生?」
迈可森没有回应,只是任凭眼泪不断掉下来。
「在这里我们没有alpha、beta与omega之分,抑制剂让我们变成更完美的人。」奇莱雅轻声开口,她的手抚摸了迈可森的颈部,这让玛丽亚联想到绞杀母鸡的动作。
「愿主保佑我们。」
鐘声响起,玛丽亚深吸一口气,她在迈可森再次看过来的时候瞪向对方。
———
「将之浸泡在摄氏十度的水中冷却,五分鐘后拿起沥乾,注意此时的色泽变化……啊,这里有图片。」玛丽亚停下拿笔的动作,她喃喃念到,接着将钢笔放回石製笔座上,她将书本闔上,然后从图书馆角落放置的抄写台上站起身,她要找到能够画图的人帮她把这本书的其他部分复製完成。
在走下台阶的时候,玛丽亚抬起头,她的面前站了一个身影。
「姐姐大人。」她说。
下一瞬间,她听见周围传来骚动声了,在图书馆工作的修女们各个都站起身,移驾到楼梯边来观看。
玛丽亚吞了口口水。这下可不太妙。
「是你对吧?」前方,有着雀斑的人说,玛丽亚认出对方就是在她来到修道院那一天帮自己检查的其中一人。
「我不知道姐姐大人在说什么?」
对方是beta,费洛蒙的气味是高山百合。体格上判断应该有所谓劳动而產生的肌肉。情势对自己相当不利。
玛丽亚下意识的压低身体。她将手中的书缓缓的换了个角度,如果有必要,她会选择直接攻击对方的太阳穴。
「是你害死了阿曼达!」对方咬牙切齿:「你和母亲大人说了什么,为什么?阿曼达她根本没有做什么事吧!你在想什么?」
「姐姐大人,你误会了……」玛丽亚深吸一口气,将说话的力量都聚焦在鼻音上,她挤出眼泪,将肩膀缩起:「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阿曼达姐姐大人的行为很奇怪……所以才去告诉母亲大人的……呜、呜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周围议论纷纷,玛丽亚看见对方后面走出来几个同样位阶比较高的修女,伸出手说:「洁西卡,说不定她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洁西卡似乎并不领情,玛丽亚只能庆幸在对方抓起自己领子的时候,她还没有松懈下来。
「你说谎!」洁西卡低吼:「阿曼达是这里最虔诚的人,她心地善良,总是会帮助其他人,你倒是说说看,你看到她在做些什么?」
心地善良会毁了一个人的,身为最底层的居民,你应该也要明白!玛丽亚颤抖着回应:「阿、阿曼达姐姐大人她……我看见她在对首长之子说话……因为晚祷的时候母亲大人有提醒过我们……要顾好自己的本分……所以我……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
「不过早上的时候,你盯着阿曼达尸体的时候的表情,这可不像你现在所表现的,一位情绪丰富的omega啊。」
玛丽亚僵住了。
她演的太过头了,得收敛点。不过在愤怒当头的人前面,可能任何举动都像是在演戏:「我不是——」
在洁西卡的拳头挥过来之前,玛丽亚扭腰转身,她用墙壁当作施力点,在人群中挤出了一条路。
她沿着石阶梯疯狂的往下跑,玛丽亚最痛恨追逐战,她死都跑不赢beta。在后方,她听见洁西卡大声吼叫:「你这个畜生!给我站住!」
在来到挤满雪的广场时,玛丽亚已经气喘吁吁,这里各处积雪的反光实在很严重,她得瞇起眼睛才能看清楚东西。
她有些摇晃的往后退,而洁西卡和其他人正向自己步步逼近。
「你到底是什么人?」洁西卡愤怒的询问。
「玛丽亚。」她一边喘气,一边抬起头:「华盛顿区的玛丽亚,洁西卡姐姐大人。」
洁西卡似乎再也忍不下去了,玛丽亚看见对方的同伴毫无制服之力,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洁西卡压低身子衝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尽量将自己压低。
洁西卡的身形比自己大,速度也是。必须等到对的时机。
雪片被跑步的气流给飞扬起,在洁西卡准备将自己给扑倒的瞬间,玛丽亚岔开脚,将身体快速移向另一边,她屏气定点施力,将右手手肘猛力的击向洁西卡的腰际。
在惊呼声中,洁西卡倒在地上抽搐,还一边吐出了今天的早餐。
「你……你明明是omega……」她看着洁西卡露出了恐惧表情说着。
「这也不过是普通的防身术。」玛丽亚轻声开口,确保只有对方一个人听到:「姐姐大人。」
对omega来说,运气这部分可能自出生起就通通分给后来会分化成alpha和beta的孩子了。
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而来。
在洁西卡喘着气衝过来的时候,玛丽亚没有闪躲,她让自己失误,接着被洁西卡给压制在雪地上。
对方失去理智的表情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眼睛里,就好像烧熔的铁,逐一融化自己的视线。
「你到底对阿曼达做了什么?」洁西卡嘶吼,口水混合着呕吐物的气味砸到了自己脸上。
玛丽亚皱起眉头,说:「我什么也没做!」
「我要杀了你!」
洁西卡的拳头准备伸过来的时候,她知道对方已经预料到自己会闪躲,也不打算改变出拳的位置,似乎是打算只要给个教训,这样就可以把错都推给自己。然后站起身,向等等肯定会赶到的支援说一切相安无事。
看来对方还蛮聪明的。
所以玛丽亚扭腰,她将脸颊和洁西卡的拳头硬生生撞在一起,这比想像中更痛。玛丽亚失去意识大概千分之一秒,她甚至能感受到牙齿脱离了牙床,伴随着喷涌出来的鲜血。
但她也喜闻乐见的看见洁西卡终于露出恐惧的眼神。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玛丽亚抬起头,她瞥见一双磨损的平底鞋出现在自己黑一半的视线前,她伸出手压住伤口,将血吐了出来。接着摇摇晃晃的和洁西卡一起站在了一位修女前方。
「我、我不知道……」玛丽亚吐出一口气,她将语气放低:「洁西卡姐姐大人突然就动手了……」
周围的群眾议论纷纷,而赶到的修女绑着两条双股辫,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那个,你是玛丽亚姊妹吧,你还好吗?」
她挤出眼泪,说:「嗯。」
「等等,赫尔娜,你听我解释!」洁西卡慌张地说道:「我原本没有要打到她的……」
「是你先动手的?」玛丽亚感觉到原本抓着自己的赫尔娜突然施力,看来是感到讶异。
洁西卡紧张的后退一步:「情况有点复杂,但、但赫尔娜!这傢伙也打了我,你们都看到了吧?」
玛丽亚皱起眉头,她看向旁边围观的群眾,在洁西卡的呼喊下,有绝大部分的人都撇开了视线。
「不过洁西卡,是你想要先对玛丽亚姊妹施暴的。」有个人说,而这让洁西卡的处境更糟了。
看来是自己出头的好时机了。玛丽亚呼出一口气,她哽咽的说:「赫尔娜姐姐大人……不是洁西卡姐姐大人的错,肯定是因为我、我做了某些事情让她误会了!」
「不,玛丽亚姊妹,让其他人带你到医护室,我会来处理洁西卡的事情。」
赫尔娜看起来心意已决。而玛丽亚感觉到几个修女正温和的带着自己往医护室的方向走去。她忍不住想要笑。
那些beta与omega都是一群没有胆量的人,她们大可以站出来为洁西卡解释。不过她们就如同玛丽亚想见的,没有这样做。
她将断裂的牙齿吐掉,接着瞇起眼睛看向阳光。
——「这里就是医护室了,玛丽亚姊妹,你先在这里待着一下,我们去找医生过来。」其中一个人对自己说。
而玛丽亚有些讶异的环顾医护室的模样,这里甚至比起主建筑更加现代化,医疗用具摆在塑胶架上,而头顶上竟然还是用日光灯,她们的住宿区都是用油灯来照明的。
连地板也是大理石的,赤脚踩起来应该会冻伤。
她依照指示乖乖坐在床上,而头晕目眩这时才袭来。
过不了多久,医护室的门打开了。
她闷闷的开口:「姐姐大人们还真——」
那不是平底鞋的声音。玛丽亚警戒的抬起头,她看着迈可森僵硬地走过来。
「不用对我行礼。」在玛丽亚要站起来时,迈可森低声说道。
她眨了眨眼睛,艰难地开口:「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也不用加敬语!天啊!」迈可森说:「你刚刚其实可以轻易杀掉那个人对吧!不对,你也可以杀掉我不是吗?」
「你的手下甚至是国民,可以杀死你的人多的是,何必执着于我这个弱小的omega?」玛丽亚抬起头,她捨弃了之前的说话方式。她早已选择好阵营,和首长为敌当然不是个好主意,但她最大的愿望……又或者说是母亲对自己的愿望是能过好生活,而对方显然无法替自己做到。
「你为什么要告密?」迈可森激动的大喊:「你害阿曼达小姐被杀了,我也被警告说不要轻举妄动,这里、这里,太恐怖了……你应该也这么觉得不是吗?」
「我觉得很舒适呢。」玛丽亚尽力让自己口齿清晰一点,但脸颊已经肿起来了:「请不要把您的价值观强加于人,如果您觉得不该待在这里,那就要拿出相应的价值让人帮助。」
迈可森愣了愣,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省省力气。」玛丽亚瞇起眼睛:「不如让自己变强。」
对方沉默了很久,这让自己感到不安。玛丽亚见识过许多这种场面。就像交易的时候提出杀价,而卖家却不愿意接受。恶寒开始爬上背脊,她现在开口的对象可是未来的领导人。
「您明白了吗?」玛丽亚再次说。
「——那玛丽亚小姐,你能够指导我吗?」
时间似乎暂停了一瞬间。
那似乎是,玛丽亚从出生到现在,唯一感到惊奇的时刻。她在作为代理当家的期间,已经遇过许多次的纷争,像是为了让alpha成为当家,逼得更有能力的beta孩子退位。在她以往的生活中,脑袋比身体更加重要,她必须思考怎么活下去。弱者该如何胜过强者。
她睁大双眼。
「我见识过你的能耐了!」迈可森提高音量:「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omega,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全部给你,请教教我该怎么做!我必须离开这里!」
她曾听母亲说过,当生物感到威胁的时候,本能会驱使他们逃跑。而当人类感到威胁的时候,他们会去学习怎么将威胁给去除。
玛丽亚似乎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她瞇起眼睛,然后站起身,鼻腔中瀰漫着血的味道,也因为抑制剂的关係而开始闻不出迈可森的气味,但这不打紧。她说:
「请恕我失言,不过您该先照照镜子,alpha先生,看看现在来求助omega的自己这副模样是多么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