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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姑姑待了几天就回去了,她工作忙。银礼承仰着脖子问她:“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嘟父回来?”一看就是大人教的,摇摇车也没坐到位,亲属关系词都搞不清白。
    “等狗舔完了面再说。”
    “哪里有狗?”
    “我知道,是《西游记》里的狗!”银霁抢答,小梅姑姑笑着摸她的头。
    爷爷说,放假了,孩子没人管,不如在他家里吃睡。银礼承本来就住在他家,只有银霁一个人要搬去。
    银霁觉得,暑假提前结束了。
    她庆幸自己没有提前做完暑假作业。银礼承在凉席上哭闹的时候,她大可拿写作业当借口,坐等奶奶骂骂咧咧去管他。
    爷爷院子里的少数几个发小都搬走了,银霁没人玩,就养蚕消磨时间。
    奶奶来帮忙,买菜时顺手带一兜子桑叶回来。银霁很喜欢它们,闻起来奶呼呼、胖嘟嘟的,还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除了吃就是睡。很快,蚕宝宝到了蛹期。银礼承从来不敢碰这些大胖虫子,看到就要跑,因为姐姐老趁没人的时候捉着几条吓唬他。
    蚕在奶奶扎的草堆上结茧,银礼承总算敢看了,好奇地问:
    “茧里面是什么?”
    “是蛹。”
    “蛹是什么样子的?”
    “我哪知道,总不能把茧掰开给你看吧?”
    菜市场有蚕蛹卖,为了满足孙子的好奇心,奶奶买了一点回来。
    银礼承的好奇心是没有边界的:“蛹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银霁也很好奇,她从书柜里翻出一本80年代出版的儿童科普读物,上面的插图都是黑白单线条的。两个人翻到蚕那一章,银礼承满脸不信:“真的可以看到翅膀吗?”
    他跑回厨房,发出一声惊呼:买回来的蚕蛹“在吐白浆!”
    银霁走过去拿起一个,用手指判断外壳的坚硬程度,抄起旁边的水果刀。
    “我割开看看里面。”
    银霁准备剖开两个蛹,因为书上是一个横截面和一个竖剖面,形态各异。她屏息凝神这么做的时候,银礼承尖叫着逃跑了。
    两个蛹都割开了,书上说的翅膀和复眼都找不到,银霁喊堂弟:“你不看我扔了!”
    银礼承躲在阳台上不敢进来。银霁从蛹里掏出一条黑色的东西:“这是什么呢?”
    她翻翻书,短短两行字并不能提供太多信息。最后,她自己下定义:“这一定是蚕的毒囊了。”
    她学着那些做干花的人,把“蚕毒”放在纸巾上,晒干之后,放回文具盒,没事就拿出来欣赏欣赏。
    就为这个,银礼承骂姐姐残忍。
    对孩子来说,“残忍”是何其严重的形容词。有一天,爷爷家包饺子吃,银礼承大喊大叫着,把一个桃子丢出去老远,因为桃子缝里粘着一条面粉做的蚕,栩栩如生。
    “姐姐跟你闹着玩呢!”奶奶不理解孙子为什么这么害怕。
    “她不是!她就是残忍,就是大魔头!”
    银霁面无表情地喝着汤。等她今晚拖着小行李箱回了家,银礼承打开自己积灰的书包,表情一定更加精彩:蚕羽化成蛾子有些时候了,把卵产在几张A4纸上,天气热,不少黑色小虫子破壳而出,现在正在银礼承的课本、作业本、没电的奥特曼、小车文具盒上乱爬呢。
    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小乖是故意这么干的,就像银霁也不相信爷爷只给银礼承买乐高、遥控飞机、小霸王游戏机,她一住进来,这些玩具就被藏起来了,藏也藏不好,她都在柜顶上看到好几回了。到晚上,银霁和奶奶都睡下了,旁边的屋子里才会传出它们的声音。如果玩具也能发出窃笑的话。
    一般情况下,银霁对人还是很友好的。老师说:“对同志像春天般温暖,对敌人像严冬般酷寒。”爸爸嗤之以鼻,有不同的见解:“不要搞小团体。”他解释道:“跟大家的关系都处好,但也不能处太好……但也不能被看出来你不想跟他们处太好。”
    实在太难把握了,爸爸言传身教,提供援助,定期让女儿带同学回家“喝茶”——在A市方言里,“喝茶”是喝水的意思,对银霁家来说,这象征着一种仪轨。当她和别的同学在楼下玩到口渴,就一起上楼去“喝茶”、吃点心、看电视,一直到晚饭前。
    茶水点心爸妈都备好了,银霁只用领人回家。领谁回家,取决于她最近和谁坐在一块儿,五个有点多,三个正好。
    爸爸知道小团体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有了这个程序,银霁起码不用急着站队,因为她家的曲奇饼干真的很好吃。
    可是有些人偏要打破这种平衡。银霁四年级,进了新班级,有个说一不二的女生上来就拍她桌子:“银霁,我要竞选班长,你不准跟我争。”
    银霁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找上,当然满口答应:“好,我本来就不想当官。”
    这个女生并没有放过她,如愿当了班长后,上体育课时,又跟别人商量:“你们想跟我玩的话,就别跟银霁玩。”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听她的,但带回家喝茶的同学显着变少,还是引起了父母的注意。
    “怎么最近都没看到小沁园她们了?”
    “我们都不在一个班了,下课跑过去要好久呢。”
    “周六周末呢?”
    “……爸爸,我这样会不会伤害新朋友啊?”
    “这有什么?介绍她们互相认识就好了。”
    “这不算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吗?”
    “这算积极建立人脉,虽然小学期间的人脉屁用都没有。”
    “银杰鹰,你再跟孩子灌输这些,我就……”
    “不说了不说了。”
    有一天,说一不二的女生又找上门来:“你都被我们排挤了,怎么不主动跟我道歉呢?”
    “对不起。”银霁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不管怎样先道歉再说。
    “对不起也没用,我跟你说,六一合唱队我们不带你,听到了吗?”
    银霁上了四年小学,合唱队从没缺席过。她想了一晚上,跑去找小沁园。此行很顺利,她们班的同学六一不合唱,表演迭罗汉,很乐意多一个地基。
    这事被体育老师知道了,他告诉了银霁的班主任。第二天,说一不二的女同学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向她道歉了。
    但银霁不能参加合唱,还得迭罗汉,她转到了小沁园的班上。是爸爸想了很久才决定的,比起转班,还是被孤立显得更加“搞特殊”。
    要是当初死撑着不跟那个女生道歉……或者刚被威胁就马上报告给大人,接下来的事哪会这么顺利呢?银霁想着,两个班合班上体育课的时候去找小沁园,真是太明智了。
    学校里有老师,家里有父母,从学校回家的这条路上,所有的情况都要自己面对。
    不知从哪天开始,银霁回家的时候,身后总有一队男生跟着。
    一开始,银霁从店铺玻璃反射出来的影像判断出,是后排几个爱起哄的。过了几天,队伍越来越壮大,除了班上的,还有几张陌生的脸。银霁回头瞪他们,他们大声吹口哨,得意得不行,好像她发现不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乎。
    银霁每天都要想条新的路甩开他们。小区再怎么四通八达,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总有用完的一天。
    她试着在课间主动出击,那几个男生凑过来回话:
    “对啊,就要跟你,有问题?”
    “他们都说你家附近有鸳鸯浴澡堂子,你看过里面的人吗?”
    “澡堂子到底在哪啊,每次跟到半路,你人就没影了~”
    “你不是喜欢晚上带人回家玩吗,怎么从来不带我们?”
    有人扯着嗓子唱:“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老师走进来,他们四散而逃。
    银霁回到座位上。这回,现实中的爸爸还没开口呢,脑子里的爸爸就提前说话了:“总之别把事情闹大!”
    脑子里的银霁狠狠关上自己的房门:“我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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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句题外话,“蚕”这个字的繁体莫名能触发我的文字恐怖谷,感觉底下两条可怜的虫子快被上面的东西榨出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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