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清晨的天色尚未燃起一抹瑰丽脂粉,当搬家车开走之时,我也转身背离,某种仪式的告别会,不确定她是否见着了我,那辆大货车巧妙的在转弯面对着我时,连按了两声的喇叭,快速驶离。
家人向亲友探听关于找新房子下落,却找到古老住宅区,经查明后证实是大伯过去收纳的画室,专门用来收藏作品的空房;祖母认为我和三百年前的大伯非常有缘,主观的指挥决策:「这孩子生下来,一切的命都安排好了呀!」她那双颇有智慧的单凤眼正意味深长的瞧着我。
广阔空地下盖建的古老房子,屋顶还留着日据日军兴建的黑屋瓦遗蹟,屋内藏着部份日式傢俱和老藤椅,是傢俱之中我最偏爱椅子,舒适的椅子可以让我读上六七小时之久而忘却时间流逝。
父亲尚未因考古工作离世前,常笑着反讽我,他的独子变成一只老骨头,每天下班他都会惊见上方坐着骷颅,喀啦喀啦微微轻摇着头脑,然后裂嘴一笑吧咑一声,久未动嘴的下巴就这样脱落,掉到地板上;可能是古人类学家的研究者职业习惯,所以这种人类研究的暇思都会转移至他的亲人身上;他曾说母亲可能是远欧飞过来的吸血鬼之妇,只不过那天在舅公喜宴上脂粉似乎上的过于鲜白,口红又过于血艳深沉,我的父母就成了当天视觉主角的吸血鬼夫妻档。
为了让父母心安,我开始当假的劳动者,跑去海边拣拾岸上的漂流木打算来刻些木工艺品;经过颱风夜后风平浪静的清晨,树梢上多了一串铜铃,上方有密密麻麻的颂文刻记;恰巧每当风声吹着树梢顶端的铃鐺,我就会不经意的走访陌生人,或是某些很难形容的某种生物状态飘浮的气魄。
春天的梅雨季接续了两个星期,当我在画室来回的跺步,看着滚滚乌云预言着倾盆大雨后的未知世界,潮湿气味让焦虑直逼内心…。凭藉着这股情绪,画布上涂上大量的黑色、中灰色的压克力顏料,胡思乱想的持续挥动着双臂;门外出现奇妙的敲打声,节奏音落的地点离门面很低,约不过一公尺高的地方,隔着这扇门犹豫着该不该迎接这位娇小的客人?
电话铃声、门铃、未收的电子信箱、烤箱、窗外的门铃、音响音乐、钢琴边的节奏都同时响起…,画室成了一所高分贝的综合噪音处,压着一只耳朵将门打开,眼前出现的是个怪异婴儿:皮肤呈现浅灰蓝半透明,身上只有黑布将他的身躯包裹,最让人无法置信的是:篮子是用海草晒乾编製而成。连串的质疑让我忘了整间屋子还在不停的喧嚣,他闭着双眼,小巧的鼻子和微微打呼的嘴角,完全无视于外头风雨和屋内噪音,为了可以更近的观察他,鼓起勇气将篮子提了起来,他不到两斤,颈边戴着一锁银白色的鍊子,写着看不懂的方言;此时,沸腾的声响全部静止,外头下了两星期的大雨也止住了,孩子只是无忧的睡醒伸着懒腰;这些都在透露:要我照顾这孩子。
门外,传说的知更鸟飞过树枝,向着乌云探出头的太阳方向远去,漂流木冒出新芽;既然是在风雨降临,又身披海草藤蔓,想必亲生父母是离不开远洋,那就叫雨子吧;凡是在零晨雨夜来临,而睁眼可以望见天际晨曦,都是好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