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贤太后没出面,给新来的众人立规矩一事就只得暂且搁置。
只不过这于旁人倒是没什么,最多不过萧旼的面上下不来台。
朝中留了一堆烂摊子来不及萧旼收拾,现下就因为一个周寸方,他的母妃竟要同他这般计较,两次三番下他面子。
她就不曾想过,周寸方若是不死,他新帝继位,如何堵住朝臣悠悠众口,平息众怒跟质疑。
如今情形荆州同萧阙势必会有一战,这一战决定成败荣辱,也决定最后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谁。
他清楚,若是没有邻国的援兵相助,以现在大齐剩下的兵力,恐怕真的支撑不了多久。
只是他既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绝不会轻易下来,他需要援兵,和亲一事势在必行。
他知道轻尘是母亲故意放走的,到底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便就当作不知真相,大齐能派出去和亲的公主,也不止轻尘。
正思索间,外头内侍来禀,说凌瑶公主来了。
方才正好想到这件事,她人倒是来的巧。
他将翻开的书页合上,看着一身素缟的人进来。
虽说是兄妹,但毕竟是同父异母,平素只是点头之交,两人算不上是熟络。
自己面前这个妹妹可不是个善类。
轻尘几番因她之故牵连,包括这次轻尘被送往和亲。
“拜见皇兄。”凌瑶入内,恭恭敬敬朝着人行了个臣子该行的大礼。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日来,或许同他方才所想的事是一样的。
他不露声色慢慢抬眼,叫人起身说话。
凌瑶却不肯起,埋下头又叩首,恭敬姿态拿了个十成十,行过礼随即才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商,若皇兄不答应,我实在不敢起。”
“哦?”他扬唇,心里有数却故意不说破,不慢不紧地同她打起了太极。
凌瑶咬咬唇,知道他不过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和亲之事,如今轻尘下落不明,皇兄预备如何?”
“我正好也想问问你的意思。”萧旼笑道。
此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懂,轻尘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向着轻尘无可厚非,只是她费尽千辛万苦,甚至不惜得罪贤妃,才将这件事情推到轻尘身上,如今又怎肯心服。
“和亲之事,求皇兄放过凌瑶。”她哀求道。
她知道轻尘下落不明,一定同贤妃脱不了干系,甚至他,也定知道轻尘下落,只现在就是考虑亲疏有别的时候,她一个外人一定会被推出去。
果不其然,只见他开口:“现在形势如何,想必皇妹也清楚,贵为公主,皇妹吃穿用度从未紧过,也该为了大齐出上一份力了。”
“先前就定好是轻尘,若是随意更改,只怕会失信于邻国。我知如今萧阙以及他身后的瑞阳大军是皇兄最大的绊脚石,只是皇兄刚一继位,身边得用之人少,我母家虽然不及荆州势大,但是在军中也有些威望,现下于皇兄而言,也大抵是能派上些用场。
我母家愿一心一意辅佐皇兄,鞍前马后,凡能做到都在所不辞。如此,也算作是我身为公主,为皇兄出的一份力了。”
…
凌瑶走后,萧旼很晚才出了兴庆殿。
殿外候着几个各宫派来送汤,送药膳的宫女。
其实这些都不过是幌子,为的不过是在他面前露露脸,争宠的手段。
他累得厉害,没瞧见苏落雪宫里的人,知道过去又要吵,只还是没管住脚,朝着她宫里走。
自从她掉了孩子之后,待他倒是冷了脸,再没了平日里的热切,可是他却像是魔怔了一般,才觉出她曾经的好。
或许是因为看着那日她流一身血,张皇无措,却不叫自己再碰她一下,或许是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的内疚,亦或是对她。
他思忖着抬脚向着她宫里头去,却撞见母妃身边的嬷嬷,请他去叙话。
接连几日,便就是去请安,母妃都没有露过面,如今来请他,定是因为凌瑶方才来找过他的事传进了她耳中,为了轻尘来的吧。
他默默,没什么表示,依言去了未央宫。
过往的是是非非,万怜亦是知晓一点,永曦帝欠先帝的,欠瑞阳王的。
现在看来,只怕是永曦帝死了,那纠缠的恩怨也不会因此了断。
尤其是这个儿子还逐渐表现出来的野心勃勃。
她了结完自己的恩怨,至于旁的,她劝不住,也插不进去手,只盼着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儿能逃出这个漩涡,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今日凌瑶同你说了什么?”她看着面前这个穿上龙袍的儿子,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陌生。
她将心里的那种不安的感觉压下,看着来人。
“如今的形势远比之前所想要糟糕,我根基尚不稳固,需要盛家全力相助。”
他如实回答,以为会换来母妃的理解,毕竟现在她可以依仗的人也只有自己。
是自己继位,她才能从父皇驾崩那件事中脱身,甚至是坐上今天的高位,若是他败了,不单是他,她甚至是整个万家的或许都会被萧阙的人马踏成肉泥。
万怜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再瞧向他时,悲愤交加,还有失望。
“凌瑶三番两次设计陷害轻尘,你竟还信她,现在连你也要逼你妹妹吗?”
萧鸣讥诮笑笑,对她的置问并不苟同。
“她一个堂堂金尊玉贵的公主,同太监有首尾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想过你我,她是昏了头同太监私奔也不肯做皇妃,我替她做正确的选择怎就是逼她?”
他话音刚落,屋中只传来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万怜颤着将手收回,才方知这利欲熏心也不一定分人,但凡尝过这大权在握的滋味,能守住本我的人有多难能可贵。
末了,她才垂眼看了看掌心通红的手:“你喜欢这个金堆玉彻的笼子,头破血流也想往里钻,可是有的人对此避之不及,想要自由。这件事我不评对错,只是血脉相连,你也不该用这些话来说她。邻国君王年老残暴,宫中妃嫔不知几何,轻尘年岁小,性子也耿直,在那种地方如何活得下去。”
萧旼仍旧觉得面颊剧痛,只觉脸面也跟着丢净,对母妃的软话无动于衷,只拂手起身:“我会好好想想的,母妃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万怜看着他欲言又止,忐忑不安收回想伸手去拦人的手。
另一边萧旼沉着脸往外走,朝着紧跟在身后的内侍吩咐:“贤太后身子抱恙,即日起,没有我的令,未央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
永曦帝驾崩消息传来的时候,苏苑音才刚一到广汉,随之而来的便就是周观主被萧旼当即斩杀的消息。
她依稀记得曾经在天一观,周观主说同她父亲是故交,能专门为此建一个长明殿,点长明灯,若没猜错,这其间的情谊并不是三两句能说得完。
所以这次想来也是特意为了她枉死的父母报仇的吧。
于是她去了离得此处最近的道观,暂时只得先替他供一块牌位,烧一炷香,先叫人安息。
从道观回来的时候,才知薛家接到了萧阙发来的调令,要舅父即刻出兵攻打上京。
永曦帝生前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人人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人人中就有数萧阙为首。
如今以这种方式被别人捷足先登,大抵是萧阙如今已有些不快。
萧阙本是也不算是善茬,哪里会想叫他死了一了百了这么爽快,应当是在谋划着一点点蚕食永曦帝的势力,慢慢折磨着将人逼至绝境,所以西边的军马已经摩拳擦掌多时却一直没有任何指示。
如今永曦帝已死,他又快打到荆州,加上舅父的人马汇合,照着现下的局势,萧旼若是迟迟等不到援兵,那最后不过就是苟安一隅,抵抗不了多久。
舅父都已经等了许久,如今总算是等到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将笔墨纸砚都统统丢到了一遍,日日天未亮就起来耍枪,精神何其抖擞。
这次外祖父也不再勉强,只放手让舅父自个儿带兵去接应萧阙,旁的人皆都留下,等着传来的好消息,准备着苏苑音的亲事。
见外租父说得一道一道的,哪里有什么临了要出征的紧迫感,只围着苏苑音打趣。
苏苑音哪里应对得了这场面,当即也将在一边瞧戏的薛鸣岐来了进来。
他要比苏苑音更年长些,至今连亲事都没敲定,好不容易跟洛蔓笙重逢,却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半点进展也没有,洛蔓笙来寻他,被气走的时候却居多。
有时候甚至连舅母都忍不住啐他一身呆子。
苏苑音也觉得奇怪,薛鸣岐究竟有多聪明,她此前同他在广汉守城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
他就算是不懂风月,于感情一事上也不至于这般木讷。
况且能为了洛蔓笙做到那般,差点将命都豁出去,哪里能有什么清白可言。
苏苑音总觉得他许是有什么苦衷,只是不及细问,轻尘从南洋托人送来的信到了,她急着看信,先告了退。
轻尘已经在南洋安顿好,跟繁钦也已经拜了天地,两个人之间相处都同寻常夫妻无异,繁钦待她很是照顾跟迁就,南洋人的都热情奔放,她极喜欢那个地方云云。
想来她许是还不知上京出的事,不过已经决定要抛下过去重新开始,她自是也不会跟轻尘主动提及,只挑了份贺礼,托南下的商队一并带给她。
只是还替她高兴不过一晚,次日本该是舅父一人带兵前往却临了被外祖父拦下,神色凝重地叫薛鸣岐一同前往,气氛也再不似昨日的那般轻松。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苏苑音起先不知,去了薛照年的屋子才知晓,为何临了要让薛鸣岐也一并去。
原是上京递来的消息,说轻尘公主身子已经大好,和亲事宜继续。为表重视,邻国皇帝亲自派人来接亲,已经连日出发,不日就可抵达了。
对于轻尘又被带了回去的事,苏苑音蹙眉犹不肯信,昨日分明还收到了她的信,那时她分明还一切都好,字里行间也都是不能看出的喜悦。
她心里本还存一丝希冀,毕竟轻尘到底也是贤妃所出,如今人又远在南洋,若是未得他们的默许,恐怕连宫中都出不去。
可直到在南边先前被她派去暗中相护轻尘的人来了急信,说是上京的人已经带回了轻尘,来人身手都不俗,他们拦不住,如今繁钦落了海,生死未卜。
这信到广汉本就要耗时两天,如今已经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不知这其中是贤妃的意思,还是萧旼,既然能轻而易举找到她的踪迹。
那就是毋庸置疑,轻尘是被至亲给推出去的。只是如今却出尔反尔,又将她带回去做那个牺牲品是何意?
苏苑音其实心里一直有准备,在上京时她也曾同萧旼打过交道。
他不像是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人,更何况他对面对的人还是萧阙。
向邻国借兵的事萧旼大抵是不会放弃,她本以为如今轻尘已经离开了那是非之地,若是萧旼想要继续,或可能会让凌瑶去,毕竟还剩下的选择也不少。
现下这个局面,倒不知贤妃可知晓此事,若是起先不知,现在只怕大抵也受不了。
而邻国皇帝本以为大齐新皇继位,不肯将自己胞妹送来,想要毁约才百般推脱,如今见大齐新皇这般有诚意,也大悦,随即大手一挥,提前调遣了援军来相助,所以荆州一战只怕要提前,形式也在不似先前那般好应对。
外祖父旧伤未愈,不再适合疾行奔袭,明眼人都知道,薛鸣岐在军有自己独有的优势,毕竟行军途中既讲自身本领,但也看计划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