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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烨便这就排骨,说起了胤禛找师傅的事,又拿出那名单给淑岚也看看。
    淑岚听着玄烨的标准,感觉简直比丈母娘挑女婿的规矩还要多。
    不能要太老的,不然孩子要被教出陈腐气了;不能要太年轻的,孩子要学得轻佻了;不能要没做过官的,会对政事一窍不通;不能找世家出身的,会将皇子拉拢到派系中去……
    淑岚只有一个要求,别太凶,也别动不动就体罚就行,弄得胤禛像胤禔一样厌学就好了。
    不过这么反复找来找去,倒还真的让玄烨寻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在“伊尔根觉罗顾八代”一名上勾了个红圈,“年轻才俊,配胤禛正好。”
    “皇上指的师傅,自然是好的。”淑岚说完,又同情地瞧了瞧胤禛。
    小可怜,从此你就要面对爱新觉罗氏专属魔鬼训练了。
    胤禛的脸上却是十分雀跃:阿玛给我正式指师傅了!胤禛也跟哥哥们一样长大了!
    就像第二日要逛庙会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小孩一样,胤禛几乎一宿没合眼,不是在想象这位新师傅长得是圆是扁,便是担心自己不在永和宫时,额娘和小六怎么办。
    我不在宫里,额娘怎么照顾得好小六!
    小六的穿衣吃饭有宫女照管也就算了,小六的教育问题怎么办?
    一想到淑岚每日安定地吃点心、睡懒觉、看话本,定然懒得教育小六,小六的学习不就怠惰了?
    胤禛本来就睡不着,一想到自己的懒额娘和傻弟弟,就更加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了小半宿,胤禛还是从被窝里爬出来,在桌上铺开了纸,奋笔疾书。
    终于,到了皇子们上书房的时辰,胤禛身边的伺候的小太监从来没起得这么早过,想着今日第一天上书房,叫起床肯定是要经过一番搏斗,刚打着哈欠推门进殿,没想到却瞧见胤禛早已两眼放光地坐在了桌前。
    “看什么,快来帮我更衣呀。”胤禛看着眼前像见了鬼似的盯着自己的小太监,不满地说道。
    “好,好,奴才这就给您更衣。”那小太监连忙甩甩脑袋醒醒精神,来给胤禛打辫子穿衣服。
    到了桌前,那小太监“咦”了一声,“胤禛阿哥如此用功,怎么还没上书房就已经写上功课了?”
    他不识字,只瞧见桌上有数张写满字的纸张。
    “这不是功课,这是给额娘的,待额娘醒了,你务必记得交给她。”胤禛将那几张纸塞给了小太监。
    等额娘起床,还有好几个时辰。
    可惜自己不能当面叮嘱她。胤禛不无遗憾地想着。
    待到淑岚醒转时,已是日上三竿,唤醒她的不是阳光,而是昨日她便叮嘱的荠菜馅包子的味道。
    今天一起用膳的只有同样睡懒觉的胤祚,少了一个人的叽叽喳喳,淑岚都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上一口包子享受一番,青雀便往她手里塞了几张纸,说是胤禛阿哥的留言。
    淑岚揉了揉眼睛,瞧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胤祚的日程。
    几时到几时起床,几时到几时锻炼身体,后面贴心地标注:时辰太早,若额娘起不来床,可以让宫女代为看管。
    淑岚的脸红了红:起不来床怎么了,睡不够可是要长痘痘的!
    再往后看,还有几时到几时看认字卡,后面又贴心地标注:要认满一百张才可以,结束之后可以给小零食奖励。
    淑岚撇了撇嘴,这条倒有他阿玛的风范。
    再往后翻翻,简直是从早晨一直安排到了睡觉,淑岚简直看见了胤禛是如何操碎了心,一边咬着笔杆一边写的。
    但是这执行起来也太麻烦了……
    “从前胤禛阿哥便是这么带六阿哥的。”一旁的青雀瞧着愁眉苦脸的淑岚补刀道。
    胤祚则抱着有他脸一半大的包子埋头苦吃,听到识字两个字,小脸就垮了下来。
    “一百个字……也太多了,给阿哥开蒙也没这么个教法。”淑岚见皱成一团的小包子,顿生恻隐之心。“要不今天庆祝……啊不是,趁你哥不在,额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嗯嗯!额娘!玩!”小包子脸上的褶子顿时舒展开了,猛地冲淑岚点头。
    第218章 帝师
    上书房中, 胤禛一开始的还是满满的兴奋劲儿,但瞧见自己师傅给自己布置的功课, 他便觉得有些无趣。
    从前自己跟着大阿哥旁听, 早就听过一遍这些功课了,再加上大阿哥的功课多是自己代劳,现在再看这些功课只觉得太老生常谈了些。
    再瞧瞧眼前的这位师傅, 胤禛更是觉得心中不喜。
    从前跟着大阿哥听老师傅讲书,都是颇有些威严在的,面对一屋子正值调皮捣蛋年纪的皇子和伴读, 也镇得住场子;而眼前的这一位,年纪太轻, 尤其是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简直像话本里说的玉面狐狸化人的模样。
    皇阿玛怎么找了个狐狸精来教我念书!
    还是个男狐狸!
    胤禛越发觉得泄气了。
    今日课堂上讲的是大学开篇, 这顾师傅颇有些照本宣科的意思, 他读一句,叫胤禛跟着读一句。
    要不还是让皇阿玛换个师傅吧, 找个德高望重些的师傅, 也能正经学些东西……胤禛在心中叹气。
    不知不觉, 他心思也飞出了上书房,往永和宫飞去,忍不住想:额娘现在在那干嘛呢?这个时间,该是胤祚认字的时间了,额娘能把自己的计划好好执行吗……
    想着想着, 便听见桌子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胤禛抬头, 正瞧见自己的师傅顾八代正瞧着自己。
    “四阿哥, 请跟着微臣好好读。”顾八代正色道。
    “师傅, 为什么要读这么多遍呢?”胤禛歪着头问。
    “古人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顾八代答道。“唯有多多诵读,才能将书中的知识记熟,即使当下不明其中道理,日后用时的时候也能豁然开朗。”
    “只要背熟就行了?”胤禛又问。
    “自然。”顾八代答。
    “若是我当下便能将这一段背出来,是不是就不必读了?”胤禛又问。
    顾八代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还是翻开书本第一页,提道:“大学之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胤禛便站了起来,毫不怯场地背了下来。
    “好,可以了。”顾八代见确实背得熟练,又仔细打量他并未使什么小手段偷看,便知道他真的倒背如流,便抬手止了他继续背下去。
    “那我背下来了,是不是就可以走了?”胤禛将书合上,便要往书箱里放去。
    “胤禛阿哥,这可不行……”一旁的小太监慌了神。
    若是阿哥一走了之,师傅倒是不会惩罚阿哥,恐怕遭殃的会是自己的屁股。
    “可是,书本上的我已经背会了呀,还不如回去看看额娘和弟弟呢。”胤禛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光是第一篇他倒背如流,第二篇,第三篇……他都早就学过了。
    而且,他也不光是因为这个才想走的,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眼前的这位师傅,并非科举取仕入翰林院的,而听说是因为祖父辈和父辈世代立功,才袭世职,得了个吏部侍郎的职位。
    胤禛对于靠祖辈得封的官员一向没什么好感,连科举都不曾考过,怎么能来教我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呢?
    “这,这……”那小太监眼瞧着胤禛要走,一时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阻拦,急得直冒汗,而顾八代却没有如他想象中的老师傅一样大发雷霆,而是悠悠地开了口。
    “胤禛阿哥既然已经熟读书本,那今天微臣便讲些书上没有的东西吧。”顾八代将书一合,并没有动怒,“微臣知道阿哥不是不学无术之人,不然也不会因为上书房而兴奋得睡不着觉,还夜半奋笔疾书了。”
    “你……怎么知道?”胤禛听了这话,立刻停下了收拾书箱的动作,警惕地望向了这个狐狸老师。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昨晚的动向的?莫非此人窥伺自己行踪?这可是大罪!
    可他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可是触及不到后宫的,难道自己身边的人被买通了?
    莫非他当真是狐狸变的……胤禛的背后顿时有些发凉,后悔自己跟三哥借那么多志怪故事看了。
    一时间,胤禛脑子里转过一百个念头,只想拔腿就往养心殿跑,告诉皇阿玛去。
    “胤禛阿哥还在武艺上精进,除了弓箭外还修习摔跤,在这个年岁当真不得了。”顾八代走近他一步说道。
    “你、你还知道些什么?”胤禛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眼前这人让他嗅到了两个字:危险!
    那顾八代瞧着胤禛脸色大变,却轻轻地笑了,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微臣还知道,胤禛阿哥十分关爱弟弟,常教弟弟学习,不过您的弟弟还年小调皮的些,此刻恐怕不太读得进书,您也不必太过忧虑,再长大些就好了。”
    这也知道?定是窥探内廷了!
    自己教弟弟认字写字,一向都是在这永和宫偏殿内进行的,连额娘有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怎么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师傅倒是知道?
    “胤禛阿哥不必如此惊慌,微臣可没有窥伺后宫的本事,更没能耐买通阿哥的身边人。”顾八代看出了胤禛的忧虑,笑着说道,“不过是在这个位置呆得久了,习得一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个位置?”胤禛有些迷惑。
    “微臣在进翰林院之前,是在吏部当官,见得最多的,便是形形色色的官员。看人看得多了,便也略通此道。”顾八代笑笑,“这个书上倒是没有,不知阿哥想学吗?”
    “顾师傅,胤禛想学,你快教给我吧!”胤禛一改方才兴趣缺缺的模样,眼睛瞪得像铜铃。
    “孩子一宿未眠也许不会有眼下乌青,但面有水肿是必然的;而阿哥执笔时虽未在手上留下墨迹,但想来有舔笔头润笔的习惯,唇内沾了些许墨色。”顾八代一项项说着。
    胤禛的脸红了红,连忙取水擦嘴,又问:“那胤祚的事,师傅怎么知道?”
    “阿哥转身走时,微臣瞧见您耳后蹭上半个墨指印,想来是比您年小些的孩子撒娇要您抱的时候蹭上去的。按指印大小看嘛……这宫里对得上的,想来就是您的同胞弟弟胤祚阿哥。”顾八代说着。
    胤禛又去蹭耳后,愤愤地去瞪一旁的小太监:都怪你!
    “阿哥不必怪奴才,宫中御用的墨都是极好的松烟墨,水泼不散,沾上了皮肤得过二十八日左右方才能褪得干净。”顾八代又笑,指了指胤禛的胳膊:“况且,除了这些,还有许多痕迹是洗不掉的。”
    胳膊怎么了?
    顾八代走近胤禛,低声道了声得罪,便将胤禛的袖子挽起,“这是阿哥练摔跤时护腕的印子吧?想来是自去年夏天便下了工夫,如今印子还没褪呢。”
    放下袖子,手指只在胤禛的手心一按,便笑道:“骑射也下了力气,只是近来怕是有些懈怠了。”
    胤禛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自从随皇阿玛出了趟海,骑射已经好久没练习了。
    这些细节瞧着不过是细枝末节,但眼前之人能将常人会忽视的细枝末节堆叠起来,整理出一副完整立体的画像,倒是勾起了胤禛的兴趣。
    “现在阿哥不想去皇上那里换掉微臣了吧?”顾八代眼中神情颇有些戏谑。
    胤禛被看破了小心思,脸也有些发红,没做声地摇了摇头。
    “微臣学这些,也许不过是当做把戏以娱宾客,但是若是阿哥学会看人的法子,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顾八代的眼中神色深沉,自从胤禛进书房开始,他便觉出此子与众不同。
    能文能武,出口成诵;虽然眼下还是略显稚嫩,恐怕日后并非池中物。
    有趣,有趣。顾八代的脸上又露出了狐狸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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