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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宗是先帝在时的年号,距今已过去十年,如今是景泰元年。
    这位姑娘才是真不知今夕何夕了。
    莫不是身穿了……
    隐约嗅到熟悉味道的宁长风偷偷瞥眼,就见容衍朝他极轻地摇了摇头,上前握住他手,对宣和道:“此是我夫郎,你理应也唤他哥哥。”
    宣和瞪圆了一双杏眼,目光不可置信地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扫来扫去,不禁道:“阿衍哥哥,你不是最厌恶别人——”
    碰触你么?
    她话未说完就被容衍打断,命下人替她收拾出一间院子暂住,自己则带着宁长风迅速出了府门,直奔护国寺而去。
    此时正是晌午,安国公在寺内自焚乃是大事,朝廷迅速派人包围寺庙,驱逐香客,容衍亮了首辅的腰牌,得以进入。
    韩风行捧着被烧成灰的安国公自寺内走出,神情悲恸。
    容衍向他手中的骨灰坛行了一礼,道:“节哀。”
    随即与宁长风一道越过封锁,走入后山禅院。
    仁宗年间,安国公被送往羌族为质,十五年得归,后遂诚心礼佛,一年中有半载都住在这后山的禅室里,家中仅有韩风行一独子,是已逝夫郎所生,此后再未续弦。
    这也是宁长风昨日见他带来一女儿赴宴心中觉得奇怪之因。
    提起此事,容衍还向他说过一二。
    这安国公被送去为质时才娶了夫郎,岳家泰山正是赵怀仁,眼见女婿被送去羌族已成弃子,便逼着自家哥儿二嫁,怎知那夫郎性烈,生下孩子后便自缢而死。
    自此韩松便恨上了赵家,凡是和赵怀仁作对之事他必要掺上一脚,若无他助力,容衍恐怕不能那么快扳倒赵氏一党。
    赵怀仁在狱中是被他亲手吊死的,和他死去的夫郎一模一样。
    如今大仇得报,韩松无有遗憾,寻死倒不是说不过去,可为何偏偏前一夜要往他府上送个肖似前朝公主的女子……
    他想告诉他什么?
    禅室被烧空,乌黑的梁柱倒塌下来,到处都是断裂的木头和书架,伴随着呛人的烟味,也不知韩风行是怎么辨认出骨灰和草木灰,并装在坛子里带走的。
    宁长风用脚尖碾了碾焦黑的地面,弯腰拾起一颗通体蓝黑色的珠子,对着阳光照了照,蓝黑色的雾气犹如实质在珠体内缓缓流动。
    容衍迎着光,眼底映着那道蓝雾:“这是何物,舍利子?”
    “不,是能源核心。”
    良久,宁长风碾碎手里的珠子,回答道。
    第79章
    前世的记忆已经很久远,再提起时连宁长风自己都不免有些卡顿,但他仍然尽量完整地将末世降临、丧尸席卷全球,他是如何建立起人类幸存者基地,又如何看着它们一个个毁灭的过程讲给了容衍听。
    “末世后期,不止人类进化出了能源核心,丧尸也在进化,高级丧尸甚至发育出了人类的智商,它们拥有更快的速度和几乎不死的躯体,最致命的是只要它们携带的病毒进入人体就会被同化,人类以一种近乎灭绝的速度在地球上消失……”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宁长风指尖一弹,木系能量落在焦黑的地面上,埋在下面的草种破土而出,顶开两片嫩黄的叶芽,迎风便长到了他小腿那么高。
    满目疮痍的大地,到处都是焦土与废墟,高楼大厦静默耸立,奢侈品和货币甚至黄金都像垃圾一样随处可见,低级丧尸们游荡在街道、乡野、小镇……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宁长风穿行在它们中间,偶有丧尸龇牙咧嘴地扑过来,却在靠近他时动作一滞,将滴着涎水的腥臭獠牙收回去,若无其事继续游荡。
    当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时间便失去了意义。
    宁长风已不记得这是末世的第几年,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化出不被丧尸感染的木系异能,他越过城市与村庄,在大洋彼岸找到了已将整个实验基地变成控制中心的丧尸王……
    “若把丧尸比喻成一个王国,那么丧尸王便是它们的首脑,最低级的丧尸没有能源核心,进化不出神智,只会依靠本能进食。稍高一级的则能直接接收丧尸王的指令执行,等级越高,行为和动作也越贴近人类。”
    “方才我碾碎的那颗珠子,你猜是谁的?”
    明明阳光正好,微风和煦,容衍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既震惊于宁长风所说的那个热武器遍地的末世世界,又被一种浓重的危机感包裹。倘若连火箭大炮都无法阻止那所谓丧尸的入侵,那手持冷兵器的他们,又该如何打赢这场战?
    前世长风靠与丧尸王同归于尽才中止那场灾难——
    不。
    他绝不允许长风再牺牲自己一次。
    容衍全身血液骤冷,寒意自四肢百骸流出,宁长风感觉到他僵冷的手心,停下来侧头望了望他,抿唇道:“按你们的说法,我这叫借尸还魂,你一时难以接受也——”
    古人神鬼观念重,容衍已是他所见过思想最开阔的,若是换做别人,此刻他只怕已被五花大绑泼了一身狗血了。
    他愿意将信任交付于他,接受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容衍攥了攥他的手,轻斥道:“说的什么话!,既已决定相守一生,那便无论是魂是鬼,是神是人,都是我的。”
    “我认定你了。”
    他尾音高高扬起,透出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执拗。
    宁长风紧抿的薄唇松开,受用地扬了扬唇角,连锋锐的眼尾都柔和下来。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容衍狠命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面色如常地随他一道走出护国寺。
    夜深,灯阑。
    宁长风陪除夕玩了一会儿。
    小家伙像他阿父,脾气好,不管怎么逗他都咯咯地笑,累了也不黏人,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自己睡着了。
    省心得很。
    宁长风替熟睡地他掖紧小被子,放下帷帐,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烛光明亮,各式卷宗高高摞在桌案上,容衍正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右手边散落着已经看过的,摊开的书卷上有朱笔圈画的痕迹。
    落无心手里又捧着一摞走进来,被宁长风接过,叫他吩咐小厨房做些消夜端过来。
    自护国寺回来之后,容衍便让手下护卫去羌州搜集安国公为质十五年的所有行踪,卷宗一沓一沓地整理好寄过来,他已在书房泡了五六日了。
    宁长风将新到的卷宗轻轻摞在案前。
    容衍一手执笔,一手翻页,朱笔在卷纸上迅速勾点圈画,偶尔在白纸上标记一两笔,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去查那可赞死前见过什么可疑人物,另外去大理寺把韩松自焚前几日的卷宗调过来。”
    他头也不抬地吩咐,案前立着的人影却没有动作,接着他手中的朱笔一空,被人抽走了。
    宁长风替他将冷茶倒掉,斟了一杯热的:“歇会,不急在这一时。”
    安国公韩松意在示警,便意味着距离溃败之日尚早。
    他们还有时间。
    容衍眼下挂着青黑,一个人十五年的行踪何其难查,更何况要在这浩如烟海的卷宗里找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连日来的查阅耗费了他太多心神,便没注意到茶水滚烫,接过茶碗便要喝。
    宁长风忙又去抢。
    动作间滚烫的茶水溅洒在他的手背上,霎时红了一片。
    容衍这才后知后觉地将茶碗一松,垂眸低低道了一声:“抱歉。”
    宁长风没去管手背上的烫伤,而是定定地看着垂眸的他,语气近乎笃定:“你在着急,是因为宣和吗?”
    书房内静寂无声。
    容衍起身要去替他拿帕子湿敷被拦住了,宁长风一只手臂横在他腰前,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容衍,回答我。”
    他冷声时自带压迫感,投过来的视线宛如实质,仿佛拥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片刻后,容衍轻轻点了点头。
    “是,也不是。”
    不知怎地,宁长风提着的心口骤然一松,随即细细密密的疼泛起来,扎得他有点难受。
    他不知这难受是因为容衍,还是因为府上突然冒出来的宣和。
    或二者兼而有之。
    那是容衍的过去,母亲也好,妹妹也罢,甚至陈修陈璟兄弟……他理应有他的人生,不该只围着他一个人转。
    譬如前世。
    养父母生下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连宁长风自己都觉得无可指摘。
    但他又清楚地意识到,那不再是他的归宿了。
    他想要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他的归处。
    他垂下拦着容衍的手,低低“嗯”了一声,扭过头去。
    容衍取了湿帕子,轻轻敷在他通红的手背上,微黄的烛火在他眼睫上打下阴影,他微蹙着眉,神情专注而懊恼。
    “我与宣和之间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你若想听,我另寻个时间慢慢与你讲。”
    宁长风低声:“谁要听。”
    容衍轻轻替他抹上白玉膏,闻言吹气的动作停了停,抬起眼皮望了神情紧绷的宁长风一眼,突然放下他手,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忙得晨昏颠倒忽略了你,是为夫的不是,这就回房休息。”
    说着便要拉他回卧房睡下,却被拽住了。
    那点烫伤其实不算什么,宁长风并未放在心上,但容衍待他耐心一如既往,他心里舒坦了,便将一旁的小凳勾到身边,拍拍让容衍坐下谈正事。
    “我把长生蛊的尸体给了李老,今日他找上我,你猜说什么?”
    提起长生蛊,容衍敛容,几乎不假思索道:“长生蛊发源于南越,起初是越地女子为了控制情郎而炼出的情蛊,后为南越大祭司改良传入北昭,用以掌控他人为自己办事。李老在太医院任职数年,若只是发现了普通毒性定然不会特地找上你,难不成——”
    长生蛊,长生……
    “难不成与今日发现的晶核有关?”
    容衍面色骤变,忙站起在桌案上翻阅勾画的卷宗,朱笔在宣纸上落下的线索逐渐连成片。
    宁长风低头看着,道:“李老言那蛊虫食人血脉,心脏被掏空后便一路攀援而上至脑髓,将人吸干喝空,便可盘踞在人的空脑中,控制其言行动作。”
    “外表看去与常人无异,其实已是一具空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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