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无瑕”,斗大的四个字,正是此次诗会的题目。
诗题一揭,聚集在厅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细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一人率先冲许秩发问,正是左大夫之子左敏,“白玉无瑕……可有什么典故?”他熟通诗歌,不知咸城第一才子,有什么巧思蕴含其中。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声突兀的笑声。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投过去。在众多注目中,方才笑出声的人此时却有点手足无措,干干地笑了一下。
左敏皱了皱眉,“你何故发笑?”别人说话,此人无故发笑,真是失礼。
“呃……我只是觉得……此题甚好,此题甚好……”
情急之下,发笑之人随便想的理由,不想竟有人应和。
“在下也以为此题甚妙!”应和之人是公子衍,其父是秦王堂兄,曾和蔡且主持修渠,受封水天君。
公子衍接着说:“山川日月之精,化而为玉。昔有卞和献璞,剖雕得和氏璧,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无瑕无玷,为无上至宝。玉又为君子之器,温润而泽,修身以无瑕……”
左敏打断秦衍的长篇大论,“衍公子侃侃而谈,难不成已有诗文?”
秦衍拱了拱手,“在下不才,还请各位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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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水天君次子衍文采斐然,不过因为远离咸城,名头并不十分响亮。此番才知,何谓惊才绝艳。
题目揭晓连半炷香时间都不到,他大概是看到题目已经胸有成竹,吟出一首四言,借和氏璧之典,以月精描白玉之无瑕,以玉比君子之器量。起承转合,飘逸灵动。
丹鹤屏风之后的嬴阴曼听了,也不由心生感叹,偷瞄了一眼身侧出题之人,只见他也是点头一笑,便起身从后门离开。
此番,再不会有比秦衍更高绝的文采了,也便没有听下去的兴致了。
嬴阴曼也随之一起离去,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虽然隔着屏风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许秩真该感谢秦衍,给他免了一大堆麻烦。秦衍做这个第一、取得彩头,没有人会有异议。
其余集会之人也明白,公子衍这首诗非比寻常,也没有什么争强好盛的了,留个笔墨权当来参加过了。
诗会结束时,许秩招呼道:“初秋桂花馥郁,府上有桂花园,还备了私藏桂酿,还望各位不弃,移步一尝。”
众人都离开后,许秩嘱咐既明将这些诗稿,凡是带字的,都好好收起来,送去他书房,他回来再一一整理。
“那带画儿的呢?”既明问道。
“画儿?”
既明翻出一张纸,给许秩过目,“此人,画了个斧钺。”
斧钺,乃杀伐决断之器,上古造字,象形会意,以之代表最高的权利。
许秩一惊,却不见上面留有任何字迹,忙问:“此何人所作?”
既明指着他捡纸的位置,“方才坐在那儿的,好像是公子往。”
那个位置,正是刚才发笑之人所坐,秦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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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秩攥着绘有斧钺的白纸,匆忙往桂花园而去,迎面撞上一个在桂园闲逛的人。
此人正是那天燕道上追小偷的青年男子。
许秩认出是他,心中感叹正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推手一揖,“不想又遇到足下。”
“许……循之。”他这几天天天能听到许秩的名字,大概没记错。
许秩却无从知道他姓甚名谁,觉得失礼,“足下是……”
“秦徵。”他爽快回答道。
竟是秦国宗室之子。
许秩一惊,恭敬称呼道:“徵公子。”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撞见了,真巧啊。”
“第三次?”许秩却没有印象。
无名小人自然是没人上心,秦徵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你怎么这么匆忙?”
许秩一笑,“下人在公子往座位边捡了一样东西,在下正想去问问公子往。”
“哦,阿往啊,他正在里面喝酒呢,你去就能看见他了……”秦徵正想给许秩指方向,想起这正是许秩家,今天的一切都是许秩安排的,讪笑着收起了手。
“多谢公子。”尽管如此,许秩还是礼貌回谢了秦徵的指路,去了宴会方向。
秦徵叉起手,看着许秩的背影,觉得有点意思。
许秩无疑是风懿范佳的,无论是那天宴席上领命,还是这次主持诗会,他的度都把握得很好。许秩比他还小一点,年纪在众人中更不算年长,一手操办主持今天的诗会,全然没有怯场,也没有自傲于秦王称赞的才名,深知自己并不是主角,进退得宜,对每人的诗作都有不偏不倚的评价。从这一点看来,许秩的才名可不是人云亦云,真乃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谦和君子,私底下也有失态的时候。那天许秩拉着阳兹公主,脸黑得跟块儿炭似的。
秦徵耸了耸肩,继续开始闲逛。
也不知走到了哪处,桂花的冲天香气慢慢淡了,入眼是一树粉嫩的木芙蓉。
一名少女站在花树下,随手摘了一朵盛开的木末芙蓉花,凑到鼻尖轻嗅。她听到了有人衣摆划过草叶的声音,转头一看,是一个衣装笔挺的少年人,于是冲他浅浅笑了一下。
少女头上的珠翠反射出一道夺目的太阳光辉,闪得秦徵眯了一下眼睛,等他重新聚回目光,只余一道娉婷的背影。
她的衣是淡淡的秋香色,身侧的木芙蓉蔚若锦绣,却抢不过她那一笑的颜色。
“咸城,”秦徵注视着已经无人的芙蓉花树,良久,“果然是名都。”
名都多妖女,京城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