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一身高档礼服的贺夫人。她举起酒杯和人敬酒的姿态明艷动人,凡是上前和她攀谈的人她一概来者不拒,谈吐得宜又落落大方。
「在这么混乱的局势下还能保持冷静,甚至想到要把大家聚集在一块儿,这个贺夫人,不简单啊。」荧煌低下头,小声说道。
冬凌又望向会场另一边。另一边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其中,那个顶着红发的高大傢伙和他身边的几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冬凌隐约听见一名肤色黝黑的瘦青年称他「赤龙大哥」。
似乎是注意到了冬凌的目光,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看见冬凌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冬凌不禁一愣──不是为了这人的友善,而是他身上那条充满暴发户气息的金项鍊。只见他原本应该系着领带的地方空空如也,刻着东方龙的金项鍊就悬在他的胸前。这人到底有多喜欢这条金项鍊?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放眼望去,不管是那傢伙、荧煌还是其他男人,全都穿着体面的衬衫或西装,姑娘们各个都打扮的高雅精緻,自己却还是这件连帽衫和吊带裤,脸上还掛着一副土气的圆框眼镜,简直像个走错棚的小孩子。冬凌不禁觉得有些难为情。
荧煌显然没注意到冬凌的小心思,推了推他的背,「怎么了?想吃什么就拿吧,反正船上的食物我们本来就可以随便取用。」
餐厅的扬声器就响了起来。只见那名一袭晚礼服的贺夫人手持麦克风站在餐厅前方的活动舞台上,从容优雅。她的声音从餐厅的四面八方流洩出来,「现在包括我,已经有十个人了,剩下没出现的人,今晚大概不会出现了,我们就不等了。」
冬凌悄悄环视周围一圈,这十人分别是:台上的贺夫人和台前的小净、红发的赤龙和他的同伴,也就是那名黝黑青年、稍早和荧煌掐架输了的山雀、伊芙琳和阿尔杰、浓妆姑娘,以及荧煌和冬凌自己。
「首先,感谢各位赏光--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贺,大家可以称我贺夫人。虽然不是这艘船的主人,但还是谢谢各位今晚愿意前来。」
贺夫人说着,一双眼在餐厅会场中转了一圈,「在这艘船上藏有三块金方块,能换取无尽财富。除此之外,还混入了一隻『鬼』。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们大家不能合作,那就只能是对手。」
「我提议,不如现在在场的十个人来结盟。大家一起寻找金方块、联手提防并揪出『鬼』,大家意下如何?」
贺夫人清了清喉咙,继续道:「至于结盟的方式我已经想过了。不如我们空出一间房作为放置金方块的库房,安排人员轮班看守。至于库房钥匙,可以交由看守以外的第三人保管。每一班次的看守至少两名,互相牵制,至于看守和保管钥匙的人选,大家可以一起安排轮守的名单。」
红发的赤龙飞快地接道:「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出我的房间。」
他身边的黝黑青年朝他投以吃惊的眼神,却没敢多说什么。
餐厅一角忽然响起一道冷艷的声音:「我也觉得这个做法没什么问题。」
仔细一瞧,说话的是一名浓妆姑娘,她说她名叫露芝。她翘着脚,晃了晃脚上的高跟鞋,一边幽幽道:「两名看守身上没有钥匙,无法监守自盗,若是保管钥匙的人想偷金方块,看守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可是如果有人起了私心,偷偷将方块藏起来怎么办?」
「就是说啊!」
「哎,大家先别激动啊!有话好好说嘛。」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餐厅门口传了过来,眾人纷纷回过头去,只见一名顶着鸟窝头的年轻人正缓缓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他的身上随一套了件合身的t侐短裤,脚下踩着拖鞋,那怡然自适的模样儼然是从度假山庄走出来似的。
冬凌在心里暗暗讚叹,自己穿着连帽衫和吊带裤都觉得侷促不安了,这傢伙穿得像在自家厨房还能安然自若,这气度真是不容小覷。
大男孩似的年轻人慢悠悠地走进餐厅,随手从冬凌和荧煌面前的餐车上拿起一片麵包塞进嘴里,见大家同时没了声音,他边嚼边含糊道:「嗯?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咳……我们正在谈论合作的事。如果你愿意加入,那么就欢迎你留下来。」
「合作?什么合作?」鸟窝头站了起来,站在餐车旁的冬凌清楚地听见他吞下嘴里的麵包时发出的响亮咕嚕声。
鸟窝头笑得咧开了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忙什么,但是,嘿!这儿人还真多!看起来挺有趣的,也算上我一份吧!」
赤龙随手梳拢一头顺平了的散发,皱起眉问道:「你是谁?怎么稍早在大厅没有见到你?」
「大厅?哦,你是说那个摆了一堆棺材的地方吗?我醒来之后想出去透透气,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了哪里,怎么也走不回去了。」鸟窝头耸耸肩,「没办法,这艘船实在是太大了。直到我闻到一股好香的味道,这才找到了餐厅。」
眾人纷纷瞪大眼睛盯着他看,神情简直像是在鸡舍中找到了一隻外星人。
「嘿……干什么啊你们,」鸟窝头被眾人热切的目光吓得不轻,他搔搔脑袋,「一醒来就在这艘莫名其妙的船上,我可是连自己是怎么上船的都搞不清楚啊,一点头绪都没有……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小净皱起眉,看向他时眼里满是同情,「你……你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呃,我只记得我叫做熊宁,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冬凌一听,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儿不是还有个人和自己一样失忆得彻底吗!看来他不是一个人!
然而冬凌还没来得及衝上去和他惺惺相惜,荧煌就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脚背上,冬凌立刻疼得眼泛泪光,正要哀号出声,一抬头,又对上荧煌那双彷彿能吃人的凶狠目光,瞬间蔫了,乖得吭都不敢吭一声。
「喂……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鸟窝头熊宁扁了扁嘴,一抬头,这才发现眾人的眼中有同情、有关切,也有不少幸灾乐祸,就是没有认同,他终于慢慢瞪大了眼睛,「不会吧……?!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吗?!」
熊宁抱头,刚才的轻松愜意全都烟消云散,那一头鸟窝般的乱发被他揉得更凌乱了,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不……不可能吧……」
「那个,你的确不是一个人。」小净说着,一边悄悄瞄向还被荧煌踩在脚下的冬凌。
浓妆姑娘晃了晃悬在脚上的高跟凉鞋,冷笑一声,「哟!这下子有第二个失忆者出现了,难道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也是鬼吗?」
鸟窝头小子眼睛一亮,欣喜的叫出声来:「第二个失忆者?!吶吶,这里还有另一个失忆的人吗?」
冬凌抽了抽腿,也没能从荧煌的脚板底下抽回来,皱皱鼻子正要抱怨,一回过头就看见他弟弟冰冷地斜睨自己,他撇了撇嘴,只好把到嘴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台上的贺夫人清了清喉咙,道:「熊宁先生,谢谢你愿意和我们合作,这么一来我们就有十一个人了。」
熊宁苦丧着脸,随意拉了把椅子坐在一边,不再吭声了。
冬凌顺手拍了拍熊宁的肩,朝他低声道:「没事。不过就是记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船上有吃有住,你就是当来度假吧。」
熊宁抬起头,见冬凌说得真诚,他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这位大哥,你真是好人啊。」
站在一旁的荧煌有些无语,心里不住骂道:两个傻帽。
露芝以高跟鞋的鞋跟敲了敲地面,如柳叶般的漂亮眼睛高高吊起,不耐烦道:「现在可以说正事了没有?」
站在台上的贺夫人轻咳一声,举着麦克风接着说道:「想要偷偷将金方块藏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有藏宝图。」
贺夫人说着,向小净递了个眼神,小净立刻扬起手里的藏宝图,熟练的操作起来。
见大家人手一台按得起劲,冬凌不禁觉得有些手痒。他便也低下头在口袋里翻了翻,不翻还好,这一翻却发现怎么也翻不到他的藏宝图,登时慌了,他连忙扯了扯荧煌的袖子,低声道:「我的藏宝图好像、好像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怎么办啊……?」
荧煌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连叹气都觉得费力,「你的藏宝图没掉,这个就是你的。我的还没开机呢。」
「你--你怎么随便拿我的东西!害我这么紧张!」
冬凌伸手就要去抢藏宝图,被荧煌轻巧地闪了开,「不行,照你这德性,要是真还给你了绝对又会立刻弄丢。以后你的东西都归我保管。」
「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荧煌面无表情道:「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
看着台下眾人纷纷露出欣喜又担忧的复杂眼神,贺夫人轻声说道:「想要偷偷将金色方块藏起来是不可能的,因为任何人都可以从藏宝图上看见方块的位置。」
既然事情演变至此,那么和其他人合作肯定比单打独斗还有胜算得多──也就没有人再出声反对合作的提案。
阿尔杰的眼角抽了抽,绷紧了表情,故作镇定道:「只要别把歪脑筋动到我和伊芙琳身上,我没有意见。」
冬凌不禁腹诽,刚才还对姑娘动手动脚的,一转身就成了一家人了。这傢伙的脑子真是比金鱼还不可靠。
「还有人有异议吗?」
全场鸦雀无声。
贺夫人拍了拍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参与战前宴会的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地前往摆满棺材的大厅,去寻藏宝图上唯一的红点。
见大支队伍都出了餐厅,荧煌仍是慢悠悠地站在原地摆弄藏宝图,那悠哉的模样令冬凌摸不着头绪,他扯了扯荧煌,心急地问道:「我们不快点跟上去吗?要是金方块真被谁抢了怎么办?」
「哈!」荧煌不禁失笑,「那东西是这么好抢的吗?你也不看看这支队伍有多少人。」
「话虽这么说啦,」熊宁搔搔脑袋,「但你们不好奇吗?那金方块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荧煌淡淡道:「看到了就会知道了唄。」
「我也觉得熊宁说得对。」冬凌点点头,旋即回过头去,一脸狐疑地看向熊宁,「……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
「我、我害怕嘛。」熊宁摸了摸脸,又搔搔下巴,这才扭捏道:「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什么都想不起来。说起来,你们大家都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
「呃,我想大部分的人都互相不认识的。只是稍早在大厅打过照面而已。」冬凌缩缩肩膀,拍开熊宁不安分的手,「你别勾我的手啊,怪噁心的。」
「哎,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勾一下手怎么了。」
「我说荧煌,我们还是快走吧,这人好奇怪。」
「好。」
「喂,喂……!你们等等我啊!」
一打开大厅的大门,明晃晃的光芒顷刻间从门缝间流洩出来,垂在天花板上的几盏吊灯和淡金色的四面墙壁相映成趣,为这座偌大的空间笼罩了一层奢华的气息。散发淡金色光芒的墙面两侧是成排的大窗子,窗子全都关上了,窗外夜幕低垂,月明星稀。海风轻轻拍打着窗櫺,窗框传来的细微响动很快便被大厅内的喧闹声盖过去了。
冬凌推开大门,脚下是一条两尺宽的深红色长型地毯。地毯直直地延伸至大厅深处,那尊至少三米高的灰蓝色雕像就佇立在地毯中央,雕像上,细密的絮状纹理一条一条鲜明地浮现在表层,就像玉石似的,冷硬而充满魄力。雕像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直直地瞪向大门的方向,那一双眼睛就向琉璃珠般晶莹剔透,光泽美的令人有种随时要被吸进去的错觉,却又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雕像的手上捧着几根锥形柱,然而比雕像的眼睛及手里的柱子更为明亮的,却是雕像被白鬚覆盖的大张的嘴巴。
稍早,冬凌刚从大厅里醒来时和雕像离得太近,角度也不对,看不见雕像的嘴里藏着什么,现在从大门的方向朝里头望去,只见雕像着嘴里啣着一块金灿灿的东西,光线太刺眼,反倒看不清楚了。
冬凌连忙拉着荧煌朝大厅里头跑去,这时大厅中的奇异景像可令两人大吃了一惊。只见赤龙和其他几个人正围着大厅正中央的雕像,各个手里都拿着桌子、椅子、取物棒或其他傢伙,甚至有个傢伙举着斧头对准了雕像的头顶上比画了几下--看样子是在瞄准。
「这是怎么回事?」
站得离他们最近得是露芝,她没好气道:「你们也太慢了吧,我还以为你们临阵脱逃了。」
「哈哈,这怎么可能呢。」荧煌连忙打哈哈。
「我想也是,毕竟现在拆伙对你们可没好处。」露芝朝中央的巨大雕像扬了扬下巴,「看见这雕像嘴里那闪闪发亮的东西没有?赤龙他们说,那东西肯定就是金方块。」
一旁拿着斧头的山雀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手里的斧头,斜嘴笑道:「看老子把那颗该死的脑袋砸下来。」
「山雀,小心点啊,」肤色黝黑的瘦青年朝他喊道:「别把金方块砸坏了。」
「妈的,你这乌鸦就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
山雀聚精会神地盯着神像的头顶处,振臂一挥,一支短斧立即顺着轨道飞了出去,精准的插上了三米高的巨神鼻樑上。然而金方块却仍稳稳地被巨神衔在口中,纹丝未动。
「妈的!」
「哎!冬凌哥!荧煌哥!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熊宁的声音由远而近传了过来,眾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熊宁扛着一把伸缩梯子从门外跑进来,「用这个试试吧?」
巨神像大张的嘴里镶着一个座架,金色方块稳稳地固定在上头,熊宁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爬上梯子,把金方块连同坐架从神像的嘴里取了下来。一伙人立刻围上前去,十多双眼睛齐齐地盯着它,一时之间都没了言语。
「按原定计画。我们必须以其中一间房间当作库房。」贺夫人轻咳一声,是现在眾人脸上转了一圈,「我可以让出我的房间,小净,你和我睡一间吧。」
小净立刻点点头,「我、我可以打地铺。」
赤龙连忙跳出来,苦笑道:「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女孩子打地铺吧?我说过了,我可以让出我的房间。我的二号房离楼梯很近,人来人往──作为库房再合适不过。乌鸦!你和我挤一挤吧?」
高瘦的黝黑青年乌鸦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甚至诚意十足地直接将他的六号房钥匙交给了赤龙。
最后大伙儿选出由乌鸦和阿尔杰担任看守,钥匙的保管人又是一大难题。赤龙拿着乌鸦的二号房钥匙在手指上甩了甩,看向露芝,朝她眨了眨眼,「露芝小姐,这把钥匙可以交给你吗?」
露芝皱起眉,面有难色道:「我刚才在藏宝图上看见了这艘船上有游泳池,等会儿我想去游泳,没办法一直顾着这钥匙啊。」
眾人顿时噤声。
小净瞪大眼睛,「你、你居然还有间情逸致去游泳──」
「我游泳怎么了?我们现在不是就在邮轮上吗?反正金方块的事情也说定了,十天后下船,那些钱人人有份,现在啊,大伙儿该干嘛干嘛去吧。」
大概是怕她们两位再度吵起来,赤龙訕笑,立刻接话道:「是啊,你说的有道理。」
一旁的贺夫人拍了拍小净的肩,顺手调整了系在脖子上的丝巾,回过头对大伙儿说道:「看守库房这种体力活我做不来,保管一支钥匙还是做得到的。请让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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