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宴澜的境遇而想起自身的噩梦,想起来自丈夫的谩骂殴打,他的拳头和巴掌是那么的沉重,碾过她的全身时是那么的痛,碾过她的肉体也碾过她的灵魂,痛得尊严和自我都在燃烧。
直到宴澜攥紧她的手,“张姨,我……你快看看顾总吧!”
张招娣心头一紧,侧头顺着半开的门朝内看去,看清昂贵地毯上鲜红的血和男人惨白的脸时,脑中忽然浮现宴澜的那句话“我是劝你杀了他”,说这话时她的眼神严肃又认真,让她想起刀片、斧头和出鞘的剑。
那股头皮发麻的感觉又笼罩了她,她不敢细想,只能用目光确定她的遭遇,她看起来那么慌乱那么害怕,她瘦削的肩膀还在颤抖,脸颊的血不断的滴落。
不!她不会杀人的!不是她的错!
张招娣胡思乱想之际,管家和一大班佣人也挤了上来。管家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西装戴眼镜,见状立马打急救电话、报警、打私人医生的电话,他一边井井有条的安排着一边用锐利的目光谴责宴澜。
宴澜握着张招娣的手,还在发抖,“不是我,是他要打我……我、我只是推了他一把,他自己不小心撞上的桌子……”
“唉。”听到“他要打我”四个字时,张招娣叹了很长一口气。
“这些话你留给警察听!”管家的声音很冷,确定救护车没法最快赶来后他按照齐源的建议让佣人先给顾廷包扎伤口再送他去医院,随即拨给顾家老爷子的电话通了,语气又变了,小心翼翼中带着丝悲痛,“少爷出事了!”
宴澜看着人来来去去,心思开始谋划“公猪阉割术”该送给哪位幸运儿。
张招娣注意到她飘忽的眼神,以为她被管家的话吓到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警察会调查清楚的……”
宴澜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真的吗?”
张招娣的动作一顿。好似这一瞬的功夫,宴澜又变了个人,眼神如利刃斩断编织的美梦,她嘴中吐出的“杀”字在她心中震荡。
来不及反应,宴澜就被管家粗鲁地拉走了,“你也去医院!少爷要是有什么事,哼哼……”威胁意味很重的冷笑几声,他又瞪了张招娣一眼,“老实做好你的事!”
张招娣瑟缩了一下,她仿佛可以从他浑浊的眼球中看到对自己叱骂贬责的父亲、弟弟、丈夫……每一个男人遇见自己就好似凭空高了一等,随随便便就可以对自己颐指气使,那不断循环的“杀”字响得更大了,如狂风掀起飞沙走石。
宴澜还是那副惊惶不安的模样,只是扭头时朝张招娣眨了下眼睛,仿佛交接什么暗号似的,与她对了下眼神后又背过了身子。
张招娣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她的老师都说她很笨她的父亲也说她就是个适合打工的蠢人,“读书做什么?!你成绩那么差就该早点去外面挣点钱……”他们都这么说,她不敢说自己明白了什么。
如同十六岁时她沿着父母指示的路早早外出打工,用微薄的工资供养她的亲人;如同十八岁时她沿着父母指示的路早早结婚,继续用微薄的工资供养她的父母、弟弟、丈夫、女儿,当工资不够时还有她整个人作为养分供养这个伟大的家;在她四十六岁时,她应该继续这条路,他们都说这是走向一个女人完整的一生的路,他们都说这是一条康庄大道。
她处于一种随时会崩溃的惶恐中,然而宴澜的那一下眼神那么锐利,她确实清晰的向自己揭示了什么……但她不敢明白,倘若她真的明白了,那么她将背叛自己的身份。
而他们说,不本分的女人是坏女人,坏女人是堕落的、不幸的、悲惨的,她们会从那闪着光的康庄大道上坠落,死前凄凉,死后无人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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