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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死啦?”前桥不免大惊,“怎、怎么会死呢?”
    “人嘛,生老病死,旦夕祸福……”
    前桥当然不是说施可久理应长命百岁,而是感到荒诞,怎么他死了这么多年,女皇都不知道,还巴巴叫她过来找?
    “不知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人?我说的那个施可久乃春台籍贯,是凝云堂弟子,现居固砾……”
    她徒劳地把为数不多的已知信息再次复述,长官叹息道:“世间还有几个施郎呢?娘子骤然听闻噩耗,难以接受,本官理解,但你我所说的施可久确是同一人。七年前我在固砾任职,曾与施郎有过交情,他旧疾复发,英年早逝,本官也深感哀恸。”
    往事如烟,长官不忍再提,又去看她过所,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我也是按规办事,娘子凭信既然不合要求,请恕本官无法放行,还请自便吧。”
    前桥深知不可放她离去,局势如此紧张,觐坞城只怕一天比一天难进,总不能打道回府,让女皇再开张证明吧?
    她一把将那人拉住,虽是下策,如今也不得不用了。
    “留步,我给你看个东西。”她从内袋中翻出公主府令牌,轻声道,“……噤声,我身份不可泄露。”
    在她原本的期待中,象征身份的牌子一亮,对方纳头便拜,乖乖放行,可那长官看也不看,甚至愈发不耐烦。
    “我不知这是什么——每日从各地拿着牌子来觐坞的人,实在太多了。”长官无奈而真诚道,“我一介小官,没见过许多世面,娘子若当真有背景和铁腕,大可着人将合规过所补来,届时本官一定放行。”
    她说罢拱手,转身便走。前桥徒劳地叫她一声,然而对方已不愿在她身上多费时间。
    前桥立在那,气极反笑——一个芝麻城防官,一生见过的最高领导不过是觐坞府尹,如今竟把公主阻在城外?合着出了皇城根儿,公主府令牌都不好使啦?
    仍旧有不少人通过层层检查,被守城员放行,她望向觐坞府城门,恨得直咬牙。
    “行啊,行啊……官不大,派头不小,到底是边陲之地,基层尽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冒儿……”
    成璧看着天色,迟疑问道:“现在怎么办?”
    此处不留娘,自有留娘处,前桥略一沉思,计上心头:“去固砾。施可久是皇姊让我交接的人,怎么可能死?我猜固砾或者凝云堂,一定有人知道内情。若施可久真死了……”
    若真死了,事儿就严重了。
    曾经的近卫去世,死讯竟然多年未曾传至中央,至少说明女皇对边境的掌控已经名存实亡。她望着城门,心中愈发凝重,不敢耽搁,即刻率众启程。
    马车并不适合荆国北部简陋的基建,她们索性弃车乘马,一路向东。行至月挂高空,风雪渐重,愈发难走,才找了间客栈落脚歇息。
    ——
    2.
    荒野中客栈简陋,却是唯一容身之处,不由客人挑剔。前桥将马匹留给府卫收拾,快步走入室内。
    觐坞城防严格后,掌柜已多日不曾开张,客栈中还余下许多空房,正好供她一行居住。
    前桥点名要与梁穹、成璧二人同宿,掌柜好心,言明床宽不够容下三人,她却声称无妨。那掌柜拗不过,一边感叹她们妻卿恩爱,一边将本店最大房间的钥匙交付给她。
    至于剩下的人,她懒得参与房间分配,全部塞给何缜安排。
    公卿已被她搞得没脾气,默默把照顾其他使奴的责任扛在肩头。他转头望向身后的宁生,突然发觉少了点什么。
    “诶?罗公子呢?”
    众人这才看向门口,寻找掉队的罗子昂。他刚在两名府卫搀扶下落地,下马的动作小心翼翼,动幅也出奇小,像是在和肢体麻木做斗争。
    其实不光是他,前桥的屁股也因一路颠簸硌得生疼,想到子昂健康程度本就堪忧,一定比她难受更甚。
    或许当真不该带他出来吧。
    罗子昂跟着众人走在最后,手指轻拉着胸口的衣襟,秀气的双眉皱起一个折痕,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搭配那张柔美的脸,倒有些“西子捧心”的味道。
    幸亏前桥有些良心,对他病态的关怀多过欣赏,驻足问道:“你还好吗?”
    子昂点头,回应得轻描淡写,仿佛当真没什么要紧,可眉头仍旧不肯放松。
    “是累了?饿了?哪里不舒服?骑马太久,屁股坐痛了?”
    前桥有询问的耐心,却没赵熙衡那种从一连串问题中洞悉内心的本事,罗子昂面色如常答道:“有些精神不济,妻主不必在意。”
    “累啦?”前桥将信将疑,“那你早点歇着。”
    目视子昂、何缜和宁生各自回到房间,梁穹和成璧也紧随其后,去了大房之内。梁穹将门闩了,转头去看床架,客栈掌柜说得不错,这张床宽度仅能和府中桃蕊用的那张看齐,前桥非要与两人挤在一处睡觉,恐怕连翻身的空隙都没有。
    任性之人还在和成璧开玩笑:“好挤啊,你睡地上。”对方斜睨着她:“是你非要我来的,还嫌挤?”前桥笑嘻嘻地拱火:“那怎么办?你不睡地上,难道让梁穹睡?他可是高贵的庶卿。”
    成璧气道:“我身份低微,自己知道,本就没想和庶卿争,不劳你挑拨离间。”
    打情骂俏就打情骂俏,提他做什么?梁穹太阳穴又开始跳,来到床边时,前桥已经把成璧按倒,两人抄起枕头开启幼稚至极的“大战”,随即如胶似漆地滚在一处。
    他默不作声地把两人遗落的外衣迭好,拿去案上放平,一转头床上又多出几件,这回要从两人身下费力扯出才行。两台“服装制造永动机”还在兢兢业业生产多余衣料,新脱下的衣服已经扯不出来,缠进被子裹在两人身旁。
    成璧因激吻呼吸渐粗,一只白色胳臂探出被障,将他脖子牢牢圈着。
    如此看来,就算要睡地铺,也不是成璧来睡了。梁穹自觉从柜中拿出多余的枕头和被褥,打算给自己物色个一席之地。
    就在此时,房门被轻声敲响,何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仙姐……你们睡了吗?”
    前桥放开成璧,边整理头发边道:“他过来干啥?”梁穹将门开了个缝,何缜道:“梁庶卿,没睡就好,我来问你拿点止血散。”
    “止血散?”梁穹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罗公子……小伤,不妨事。”
    前桥听了,无心再和成璧亲热,唤梁穹将衣服拿来,边穿衣边道:“我就知道他那样子不像累的。哪受伤了?怎么伤的?问他为啥不说呢?”
    何缜无法回答,接过梁穹递来的止血散,又将他和成璧拦下:“仙姐一人去探望就行了,两位留步。”
    前桥奇怪地看他一眼,疾步前往子昂的房间。房门敞了个小缝儿,应是何缜方才走得太急,连门都没关严。
    何缜在旁解释道:“我看他面色不好,过来问问,才知他受了伤。”
    何缜当使奴时从不关爱他人,成为诸卿之首后格局大开,倒学会体恤使奴了。前桥赞许他的进步:“今日幸好有你,不然以子昂的性格,能忍到天荒地老。”
    何缜开心了,却也有些尴尬:“这……这岂是好忍的啊。”
    ——
    3.
    前桥不知子昂伤在何处,推门而入时,见他正弓背坐在床上。
    “哪儿伤了?给我看看。”
    子昂意外地目视前桥接近自己,又在她示意下,将拉紧衣襟的手指松开。
    中衣上两处血渍露出,初见之下,醒目的鲜红令人心惊,可两处血点位置对称,大小也相似,让这份惊讶又转为疑惑。
    什么东西能把他伤成这样?衣上没有破损,只有被血浸泡的痕迹,伤必是从内部来的。
    “脱了衣服,我看看伤口,帮你上药。”
    罗子昂拒绝道:“……奴自己可以。”
    “别磨蹭,脱!”
    他不再坚持,乖乖照做,吸着冷气将中衣松开。不想面对他胴体的何缜早已悄悄躲到一边,前桥看着他胸前肌肤渐渐展露,终于知道两处对称的血点从何而来,一时竟悲也不是,笑也不是。
    罗子昂为便于出行,已将乳钉上的银链摘下,可经过改造的乳尖格外敏感,仍旧受不了长距离的马背颠簸。他刺青下方的粉嫩双乳被衣料磨得一片血红,不仅染红了衣服,还顺着身体往下流淌,在肋腹上干涸出两条血痕。
    前桥可恶的抽象思维正不由自主地发散,把子昂看成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刑天。这个面覆刺青的刑天活像个微笑流泪的表情包,竟然给惨痛加上了不合时宜的喜感。
    前桥一边心疼他,一边又极力压着想笑的心情,帮“刑天”把眼泪擦干——怨不得乐仪怕他被颠,他自己也不敢参加赛马呢,乳头这么脆弱敏感,衣料磨擦都会让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雪上加霜。
    她揩净血痕,又命子昂躺下,帮他敷盖药粉。渗血的两处被裹上厚厚一层白药,矗立成胸口两座豆大的玉龙雪山,前桥简直被子昂弄得哭笑不得,愈是隐忍,愈发不合时宜地想笑,最后只有别开头。
    子昂看出她在忍耐,轻声道:“公主想笑,那便笑吧。”
    “我……唉,我不是要以你的痛苦取乐……”前桥笑叹一声,无奈道,“可是你该早点告诉我,都磨成这样了,我若不知晓,继续赶路,难道要它被磨平吗?”
    子昂的五官在黑发衬托下愈发好看,他认真道:“伤并不大,奴不是娇贵之人,也不想因此多受垂怜。”
    前桥知道他的性情,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能直面过去遭遇和身体状况,他不在意、也不需要别人可怜,更没心思用可怜邀宠。罗子昂让她想笑就笑,是指不必调动同理心的美德,煎熬着,悲悯着,仿佛不如此就没有良心。
    “告诉我,至少能多一个人帮你想办法。你不说,我照顾不到你,明明嫁了妻主,却和孑然一身没区别,你不委屈吗?”
    她问完,只看着子昂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他不委屈,或许难受,但那是因为渗血的伤口,而非被妻主忽视的委屈——就好像自己为他产生的同理心多余而可笑。
    世上怎会有如此没心的男人啊?他当真不是一个莫得感情的AI吗?
    前桥皱眉道:“虽然你不需要,但我想关心你,好吧?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妻主,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很没面子的。”
    罗子昂从喉咙中蹦出一个“嗯”来。
    前桥冲何缜道:“别杵着了,去把宁生叫来。”
    ——
    4.
    她依稀记得宁生在冶铁厂时和孟筠学过编蔑,还曾给烧制的器物做过竹制装饰圆盖。她拿起桌上两个茶盏比量大小,宁生就到了。
    “公主……”
    她叫何缜去拿纸笔,在纸上打了个胸罩的图样,把两个茶盏扣在罩杯处,对宁生道:“你帮我编两个茶盏这么大的竹碗,收口圆润点——你会缝纫吗?”
    宁生虽懵但点头:“会。”
    “真棒。等你编完,就按照图纸把这两个碗缝起来。再搭配上背带和肩带——你什么时候开始弄?”
    宁生想起旅馆旁的杂木,琢磨着前桥的意思,试探道:“……今晚?”
    “好,”前桥就等着他自己往坑里跳,“不急,明早交给我就好。”
    宁生点头——这一晚甭睡了。
    有了这个“胸罩”保护,或许能帮子昂避免乳头再次受创,前桥让宁生回房加班,看了看床上的子昂,对何缜道:“你休息去吧,帮我告诉庶卿和成璧,我今晚不回去了。”
    “仙姐要留下?”
    前桥点头,何缜关了门道了晚安,床上的子昂听闻对话,已自觉将手移动到下体处,将阳物抚得微硬,被前桥发现。
    她望着罗子昂雪白的乳头,沉痛道:“你都啥样了,咋还想这些事呢?”
    罗子昂看着她:“原来公主不要?”
    “你受伤了,我要什么啊?”前桥痛心道,“我留下,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不是想乘人之危啊,懂?”
    子昂点头,可即使她想要,自己也不会认为她乘人之危——使奴本就如此,在需要时为妻主提供情绪价值和肉体满足,这只是分内之事,他依旧不觉委屈。
    ——
    5.
    前桥说着照顾伤患,睡得却比谁都快,子昂帮她把挣到被子外的手臂塞回被窝,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双乳上的磨痛已经镇定,偶尔微痒,他也闭上双目尝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陌生的房间。
    面前那人看不清面容,一双大手将他双腿折上又扯开,后庭处源源不断传来撕裂的胀痛,他听见自己在张口喘息,不为快感,只为从胸口到下肢,每处关节传来的痛苦。
    一个响亮的巴掌将他头打得歪向一旁,脸颊先是冰冷,而后热得像火烧,额前的头发被人揪住,向上扯去,对方正在他视野之外满意地端详他的面孔。
    “长了好一张婊子脸,荆国果不简单,就连男孩也能养得肤若凝脂。”
    咽喉传来压迫,他咳嗽几声,血沫就从鼻孔喷出,接着又是一记七荤八素的耳光,发丝尽数纠缠在脸上。他没有力气转头,心中只想着——又回去了。
    回去自打被养为赁奴以来,每日都在经历的日子。看不见头的疼痛和折磨,突破想象难以计数的变态发泄,每张不同的脸从他那里拿走一部分东西,再把另一部分强硬地塞给他,用尽心机让他面目全非,成为值得夸耀的艺术品。
    激烈的晃动中,肩头刚刚结痂的团花图案又在渗血,对方把污浊注入他最深处,又俯下身痴迷舔舐他干净的红痕。
    他闭上眼,再睁开,面前又换作另一个谁,再闭眼,再睁眼,所见再次变幻。他固执地做这场机械运动,仿佛无知无感,眼中白天和黑夜轮换,房间摆设轮换,伤口轮换,姿势轮换,他一直在变,而这世界与他相连之处,又好似亘古不变。
    该到头了吧?一个肉体凡胎,至此也该撑不住了吧?再闭眼时,就闭上吧,再也别睁开了。
    下定决心后仿佛世界停止了,四肢的力量和温度褪去,僵硬成路边的一丘土。可下一瞬间,他被人用力摇醒,惊悸睁眼后,星光映入眼帘,微微映出黑暗中的一个人影,那人轻拍他的面颊道:“醒醒,子昂,你梦魇了?”
    梦魇……
    罗子昂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无视身上的酸痛和胸前的伤口,凭借本能急切而用力地将前桥拥进怀中。一颗心脏刚刚复苏那般,正跳得不知疲倦,他在大口呼吸中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这份梦魇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不曾经历睁眼和闭眼没有差别的日子,那些名叫安逸的东西,竟然也能跟随自己数年。他久违地在梦魇中察觉到后怕,习惯麻木的日子里,本没有剩下精力用来害怕,现在他也会怕了。
    带给他安逸的人正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担心蹭到他的伤口,动也不敢动。
    “你……梦见什么了?”
    子昂逐渐平静下来,手臂也慢慢放开:“当赁奴时,一些前事。”
    前桥探手摸他额头,那已经被冷汗浸湿,她以为这份梦魇是从伤口而来,安慰他道:“没事,没事,不疼啊,伤口不大,养一养就好了。”
    罗子昂有些发愣,身体还记得梦魇中的一切,乳头的痛相比之下微乎其微。这种程度的伤,放在从前不值一提,如今也能被他格外重视了。
    原来安逸能带来这么多改变。
    “躺回去,我给你补上药。”前桥下床点燃灯烛,责怪他道,“平日里沉稳,怎么做个梦疯疯癫癫的?你不想要乳头直说啊,我让医官帮你‘割以永治’。”
    罗子昂在灯影下抿唇看她,心脏还在雀跃地跳动。三年前那场交易里,公主出钱,他出身体,可到底还是公主亏了,她只得到一个使奴,他却得到比自由更多的东西。安逸之外,淫欲也跟着滋长,似乎也能用剩余的精力建立一个小小的梦想,或者体会身外之物带来的物质满足了。
    那么还能有精力奢求更多,比如去爱一个人吗?罗子昂不曾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从未在性中体会过爱,甚至快感都是寥寥,无论公主爱或不爱他,自己爱或不爱公主,都会给她精神和肉体上的满足,直到她不再需要自己为止。
    罗子昂把千种念头化成一个无声的微笑,心中有痒痒酥酥的冲动去牵她的手,可最终只是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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