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谛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减少她和昭王妃之间的见面,章窈只在节日露个面。
他确实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如果他当初没去抢她准备抛给假世子的绣球,没死死抱住不放,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屋里摆了午膳,但章窈没用。
她重新挽了个妇人发,领着两个丫鬟去给昭王妃请安。
小皇帝还小,昭王爷日理万机,府里只剩个昭王妃。
昭王妃以前为了折腾章窈,让章窈管了几天家事,本来是准备给她下马威。
但章窈处事有条有理,簿子做得工工整整,昭王妃的心腹反倒被送进官府。
事情还因为闹到了昭王面前,只能按照规矩办事,昭王妃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判流放。
她心中一直不快,见到章窈过来请安,也只坐在主位上,喝着茶,由着章窈跪下,唤声母亲。
王妃不叫她起身,只淡淡道:“太后寿宴将近,你是府里的世子妃,今年便由你准备寿礼。”
章窈温顺应了声,自己慢慢起身,动作自然得像是和这边十分熟稔。
王妃早看她不顺眼,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道:“你好大的胆子!膝盖长了金子跪不下去?柳姨娘是我派去伺候世子,你竟也敢罚她,吃了熊心豹子胆!”
章窈站在厅内,眼里有些讶然,似乎才想起自己让柳姨娘禁足了几日。
她面貌美,肌肤白,身形有致,是个品貌出众的大家闺秀。比起别人,又多一层细微的贵气,藏在她包容的外表下。
即使是昭王妃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章家会生女儿,自家两个儿子都栽在她身上。
章窈只是谦和道:“柳姨娘入府多日,至今未怀上一儿半女,她又惹了世子不高兴,儿媳只是让她在院子里先歇养几日,也让世子宽心些。”
昭王妃冷笑起来:“我倒不见你担心世子,连冯家听到世子犯病,都能匆匆忙忙派人过来问候,我瞧你是借着祈福名头,出去会什么相好才舍不得回来。”
她这话说得重,连丫鬟都屏住了气息。
章窈脸上神情也慢慢淡下来,她目光抬起。
其他人都没敢和她对视,方才打翻冯晓晓送来汤药的嬷嬷,见了章窈也缩起了头。
——当初王妃不在,她犯事犯到章窈头上,被章窈派人压在庭院中,跪了半天不算,又要掌嘴一百,还打了四十大板,要了半条命。
等告到王妃那里,世子又出来说以和为贵,章窈最后也没什么影响。
但从此章窈面容淡淡坐在石凳上摇扇的身影,就成了老嬷嬷噩梦。
章窈缓缓福了身,垂眸道:“王妃若是这样想,儿媳待会儿见了世子,便收拾东西回章府。”
王妃怒极,拍了一下方桌,愤而离去。
桌上那碗茶滚着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茶水慢慢淌起来。
王府里若说谁的话最管用,大抵也只有苏谛。
任谁都知道章窈是他娶进门的妻子,琴瑟和鸣,谁也离不了谁。
章窈只微低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面孔。
开玩笑,当年她在喜怒不定的魔君身边时都没吃过大亏,甚至还混到护法的位置把他踹了。
王妃不过是养在后宅的婆婆,能折腾到章窈都算是她厉害。
昭王妃说不过章窈,被气走了。
余下来的丫鬟面面相觑,请她过去见苏谛。
假世子当年住在王府时就很是得宠,王妃留了一间厢房给小时候的他。
苏谛回来后,那边也收拾出来,没人敢提。
要不是苏谛突然犯了腿疾,疼得不行,王妃不会轻易让他过去躺着。
章窈过去的时候,有大夫在里面给苏谛按着腿。
他后背垫着枕头,闭着眼睛,清俊脸庞有些苍白。
净手水声响起,按腿的大夫突然停了片刻,又有一双纤细的手接着给他按起来,力气适中,很是舒服。
苏谛眼皮微动,意识到了什么。
他睁开眼,看见坐在旁侧给他捏腿的章窈。
章窈比他大一岁,从前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在私塾读书时,多数时候只和王府小世子玩。
偶尔分得出一点时间给他,都算是奢侈。
屋子里伺候的人识趣,都退了下去。
他们夫妻两个很少提及这条废腿,苏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道:“回来了?”
章窈道:“王爷最疼爱世子,他怎么会和世子起争执?”
苏谛没回答,似笑非笑道:“你今天去见了谁?”
章窈心想不愧是小帝君,问得一针见血。
难怪当年在仙界判断形势果决,神力能和魔君分庭抗礼。
她开口道:“世子觉得我会见谁?”
苏谛的手伸出去摸她的脸,笑道:“是个女人?”
第6章
章窈和苏谛间好像有种默契,只是这默契看不见摸不着。
他的那句是个女人让章窈多看了他两眼。
是猜的?还是早就知道什么?这种一般是问不出来。
小帝君心思难猜。
她终究是保持了安静,没说什么。
这种事情是针对她,她不信,那便没有大用。
但要是说出来,就是落的是他面子,说出来得罪人,没必要。
苏谛安静看着她,也没再问。
他们之间互相尊重,不想提的事,绝不会逼迫对方说。
苏谛在这里好像是有什么目的,章窈只看出他在等待着什么。
等到王妃派人过来说一声万事随他,他才点了头,说知道了。
章窈敏锐意识到他来这里达成了什么约定。
苏谛腿疾犯了,一般要休息一两天。
但章窈刚来没多久,闷热的天空突然就下起一场大暴雨,下了半个时辰才停。
苏谛的腿疾遇到雨天发作得更厉害,他不想昭王妃担心,便没在昭王妃那里久呆。
雨停之后才小歇了半天,苏谛就起身,让章窈扶着,拄起拐杖去告辞。
昭王妃对章窈不假辞色,对苏谛却是宠爱不已,让人抬了轿子来,小心送苏谛去新院。
章窈陪在旁边,只是在出院子前回头看了一眼昭王妃。
她面容有些疲惫。
昭王妃膝下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在外受苦十几年,心疼自是没法提。
她有时候对苏谛甚至称得上是溺宠,要什么给什么。
昭王和昭王妃关系又好,他能和苏谛起争执,实在不像是会在昭王府发生的事。
但这是苏谛的事,章窈不会傻到去追根刨底。
等他们回到院子后没多久,就有一个丫鬟捧着小木匣呈给章窈。
苏谛那时刚刚睡过去。
窗边帐子都放了下来,屋里有些暗沉。
章窈坐在床榻边,打开匣子。
苏谛这条左腿被打断时,还没被认回王府。
家里没钱给他养病,他父亲嫌他烂人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更加不许他那位农户母亲去买药。
时间拖得久,便越难治。
最后辛辛苦苦花钱帮他买药的,只有邻居家的小女儿。
那家父母都走了,那姑娘对苏谛有恩,也入了王府。
现在是苏谛的另一个小妾。
苏谛对那个妾室敬重,有时候连章窈手底下的人怠慢了,也是要挨罚的。
即便那姑娘一直在避免和章窈见面,但柳姨娘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拉着她看章窈的热闹。
苏谛罚章窈的人,和章窈自己处罚下人。
是不一样的。
章窈垂眸静静看向熟睡中的苏谛,手指摸着包金的玉镯子,温凉清透。
如果不坏,该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她很久以前也收到过。
章窈并不奇怪苏谛对冯晓晓的喜爱。
人对纯洁无暇的东西总是要多几分怜惜。
她慢慢合上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