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允敛眸,并未拿正眼看他, 薄唇隐现清浅笑意, 抬手摩挲了下碧绿的玉扳指,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元昊眯起的桃花眼浮出一抹嫉恨,半晌, 硬生生压下不宁心绪,才转身面无表情朝傅允行了个平辈间的拱手礼。
“是本宫失礼了。傅兄莫要见怪。本宫的确是有要事想找母后相商。不想, 傅兄和……嫂子也在啊。”说到嫂子的时候,元昊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桃花眼有意无意在卫莺身上逡巡,里面藏着不甘与爱而不得。
可他分明注意到, 听到自己叫她嫂子,莺莺妹妹眼里的错愕与无措。看来, 她即便是嫁给了傅允, 心里还是有他的啊。这样想着,他好受多了。
“太子殿下哪里会失礼?莺莺已经是孤的人,就算往日跟殿下有什么纠葛, 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内子害羞的紧,殿下还是少像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会比较好。”傅允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把卫莺垂在胸前的头发拨到她后背。这下她脖子上的红痕显露无疑,即便是抹了层脂粉,看着也碍眼的很。
“你!傅允你竟如此对她!你知不知道,她会疼啊!?”
元昊眸光紧缩, 极力想保持冷静, 可这些红痕到底是刺激到了他。可以想见, 昨儿夜里在床上有多激烈。且他还敏锐的注意到,莺莺妹妹走起路来似乎有些不方便,只能软软的倚靠在傅允身上。
傅允,你就是再禽/兽,也得顾惜她的身子吧。莺莺妹妹还那样小,那禁得住你这般宣泄!
傅允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他昨夜确实是喝多了酒,有些不加节制。可这些,还轮不到他元昊一个外人来干涉评判。傅允冷声道,“那又如何?太子殿下如今也不是童子身了,为何说出来的话却仍是惹人发笑?不过是夫妻床笫之间的一点情/趣罢了,殿下竟连这也不懂?”
元昊再也无言以对。莺莺妹妹既然已经嫁给了傅允,这些私事,就不是他该管的。只是他的确不懂这所谓情/趣,对着卫柔,他就算再想,也能直接萎了。她下药算计他的那次不一样。
“莺莺,我们走吧。”
傅允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元昊,牵着卫莺离开。
永寿宫外,纪晓芙轻摇着扇子袅袅的走出来,刚刚那一幕,她早已在暗处收入眼底。
“你看中的女子,如今在别的男子身下承欢呢。”纪晓芙用扇子捂着嘴轻笑了下,继续慢悠悠的道,“昊儿啊,不是母后说你。你若是真喜欢那女子,便要把傅允踩在脚下,做那九五至尊的帝王。可怎么才能把他踩在脚下,柔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别再妇人之仁了,昊儿。你要知道,如今朝中支持你的人,除了严太傅那老古董,少之又少。傅允又因为卫莺,处处与你争锋相对。他想再扶植一个皇子上位,不要太容易。”
日光渐渐移动,阴影笼住了元昊复杂的神色。母后说的话不无道理。他,真的要这样做吗?利用他喜欢的女子,来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他承认,他有些动摇了。这一瞬,元昊有些瞧不起自己。
*
斑驳树影从槛窗外投射进来,明暗交叠,映在傅允侧脸上,他纤长的睫毛像染了一层金色,神色柔和。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卫莺烫伤的手指上药,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接着,他开始脱卫莺下/身的衣裙。卫莺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没有发作,回来到现在都没跟他说一句话,现在是大白天,他居然就想拉着她做那事,实在是荒唐的很。
卫莺死死按住傅允的手,眼里满是戒备。
傅允愣了一瞬,才意识到她以为自己是要白日宣淫。不由失笑。他像是那种人嘛。她身子还没好,他怎么舍得再折腾她?
“莺莺,我不是要碰你,松手好么?”
卫莺听了,乖顺的松开了手,但杏眸仍一瞬不转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傅允被她的眼神刺得有些难受,在她眼里,他就是这般不堪的人吗?但还是隐忍的解开了她的衣衫,里面确实是有些红肿,看的他只想给昨夜的自己一巴掌。轻柔地把药抹了上去,这清凉的感觉,让卫莺的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下。
“我轻点,莺莺乖,放松,你这样动,我不敢上手了。”
其实比起上药的疼,她更讨厌某个地方被傅允盯着看,虽说他此时眼里没有欲/望,可她还是觉得羞耻。脸烧的有些烫。
上完了药,他起身帮她把衣裳穿好,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卫莺还盼着他走呢,只好旁敲侧击的问他,“你……你今日不用处理公务么?”
傅允怎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赶他走嘛。可整个摄政王府都是他的,他想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
既然莺莺提醒他了,傅允凤眸里浮起温柔诡谲的笑意,看着她道,“自然是要的。莺莺总算是知道关心关心为夫了。可为夫一刻也离不开莺莺,可怎么办才好?”
卫莺最讨厌他说这些黏人的狗话,禁不住冷笑着回怼,“哦?原来夫君你是三岁小孩啊。呵呵,那是不是连如厕你自己一个人也害怕,还要我陪着你啊?”
傅允被她的牙尖嘴利给逗笑了,继而再想,又颇有些委屈,“如厕自然是不用的。我怕把莺莺给熏着了。不过莺莺刚才叫了我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叫了为夫夫君啊。为夫真的好开心,真的。”
下一瞬,卫莺就感觉身子一空,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他低头在她耳边不要脸的轻笑道,“你都知道你夫君是三岁小孩了,他现在要处理下政务,你是不是该陪着他一起?不然他要是走丢了该怎么办?”
她自己说的话,却被他当成反击她的把柄,卫莺欲哭无泪。她发现,傅允是真的,真的不要脸!跟他讲道理,和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书房的桌上堆叠着一大摞奏章。经元彻授意,那些大臣们上奏的文书都是先交由傅允批阅,才会呈到元彻面前,这样他处理起来也快了许多,不至于有些事务拖了太久都迟迟未决。这足以见出,当朝皇帝有多么信任傅家。
卫莺就这样懒懒的倚靠在他怀里,眼皮有些耷拉,看着他一张一张地批阅奏章,看的极认真,勾画圈点,每一份奏章都写了不短的批注。反正也跑不了,卫莺便随意瞧着,他的字清秀遒劲,力透纸背,像是在哪儿见过。想起来了,那日他来提亲用的请柬上面的字体,跟现在一模一样。竟是他亲笔写的么?一般这种送亲的请柬,大户人家都是请书画先生来写,卫莺倒是没想到,他会亲自写。她更想不到的是,他写废了多少张纸笔。
到晚膳的时辰,下人们把饭菜端来书房。卫莺吃起来,倒不是觉难吃,只是不如早膳那样合心意,不过她也没问什么,她才懒得主动问他,反正做成什么样,她就怎么吃,她还没那么挑剔。
更晚些时候,王府里上了灯,外间已经安静下来,傅允揉了揉眉心,稍稍有些疲倦,再看向怀里的人儿,已经闭着眼睡熟了,樱唇微微张开,睫毛像两只蝴蝶一般,在她的眼窝处投下阴影。他心头一动,忍不住吻了上去,把她的唇瓣含在嘴里。可她的睫毛似乎颤了颤,傅允怕把她弄醒,只敢轻轻吻着她。
“莺莺,我知道你难过。我也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人是他。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要一想象你跟他在一起的情景,我就好怕好怕,怕到快要疯掉。你不会忍心看着我,真的变成一个疯子,对吧。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你永远都不会懂的。莺莺,求你了,也可怜可怜我吧,把你对元昊的感情施舍给我一点。该死,我竟然会嫉妒一个废物太子。他凭什么能得到你的爱,凭什么啊?”
他絮絮叨叨的轻声说着没有人能听见的话,这些话,他连当面对卫莺说也不敢,只能趁她睡熟了说。她若是知道他这般爱她,只会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伤他吧。这是她最喜欢对他做的事,不是么?
卫莺做了个梦。
还是六年前来上京。只是梦里已经没有元昊,而是她和一个在暗处窥伺着她的人。
从前做这个梦,她会有被人盯着的寒意。这一晚梦中这感觉尤为强烈。她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转头去看,却没有见着一个人的身影。难道是她神经过敏?
可回过头来,那可怕的感觉却仍如影随形,让她无处可逃。
跟的久了,她忽地隐隐觉得,那个影子不会伤害她。甚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在默默保护着她?
她想出了一个坏主意。她假装遇到危险,看那个影子到底会不会出现。当然,她不会真的让自己陷入险境。
九岁的卫莺坐在湖边,慢慢往前挪着,影子你快来啊,再不来我就真的要掉下去了。
就在她眼看就要掉进水里的那一霎,她清晰的嗅到了一阵馥郁的沉香味。这味道,好生熟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40章 杀意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伸手想把那影子推开,那人纹丝不动, 而她却因推了他一把, 身子往后一仰,生生跌入了水里。
难受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把她包围,她不会凫水, 梦里也不会,溺水的感觉真实可怕, 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张开嘴大口大口呼气, 进来的却全都是冰冷的湖水。
意识模糊之间,听到有人焦急喊着, “莺莺,莺莺!”随后传来“扑通”一声, 似乎是有人着急忙慌的跳了下来。
下一瞬, 她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有人不住的吻她。将口内清气渡到她口中。卫莺神识恢复了些,透过水里冒着的透明泡泡,瞧见了那人的长相。竟是少年摸样的傅允!
他青丝散乱, 凤眸泛红,满脸沉溺餍足之色, 素色白衣在水里飘动。刺眼阳光穿过水面,衬得他面容纤白昳丽,精致而易碎。
原来,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经……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卫莺不寒而栗。
她从梦中惊醒。
可那被如影随形注视着的恐惧还在, 比溺水更甚。她坐起身来, 捂着胸口, 难受的直喘气。
天还没亮,窗外是朦胧夜色。一旁的傅允闭着眼睡得很熟。只穿了件月牙白的里衣,两手维持着先前抱她的姿势,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并未发觉卫莺在黑暗里端详着他生出的阴暗心思。
如果,她是说如果,他能在这世上彻底消失就好了。她跟元昊哥哥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他。
而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他!
傅允睡熟了。现在,无疑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这疯狂的想法,让卫莺的心狂跳。
她按捺住剧烈的心跳,蹑手蹑脚的下床,在房间里寻到一把她先前用来削水果的小刀,泛着银白色的寒芒,卫莺盯着它笑了一下。没注意到,在她背过去的时候,床上那人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等她转过身,傅允又恢复成了先前熟睡的样子。卫莺没发现什么异样。
光着脚朝床边一步步走过去,房间里安静到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
不要怕,卫莺。
他睡着了,只要在他脖子上轻轻那么一划,这个你平生最讨厌的人,就能两脚一蹬去见阎王啦。
此时的卫莺像被这念头迷了心窍一般,完全想不到她真的把傅允杀掉的后果。光是皇上的雷霆之怒,她就根本承担不了,还有傅家的人,还有他的手下宋轩,统统都不会放过她。她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卫莺,杀了他!这样你就能跟元昊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她的痛苦,都是床上那人一手造成的。
他若死了,便一了百了了。呵呵。
这般想着,手里的刀子堪堪对准了他的右颈,毫不留情的往里刺了进去,鲜血如水一般汩汩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里衣,印上去的图案鲜美的像一朵只在夜晚盛放的花。
“啊……”
是血。
她手上沾满了血。
这不是她做的!这不是她做的!
卫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杏眸瞪得老大,她怎么会,怎么会想到要杀了他!?
手里握着的刀子像烫手的山芋一般,被她慌乱的扔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就算再厌恶他,也不至于要取了他的性命。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变得这般冷血残忍了?卫莺心惊不已。她害怕现在的自己。如此陌生。
卫莺痴愣愣的坐在床边,眼泪无声流淌,不敢回过头去看他。可她知道,傅允分明已经醒了。其实,他早就醒了,不是吗?像他这样深不可测的人,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不会放松警惕,怎会一动不动的任她捅?还是说,他就是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甚至,就算她真的……他也不会拦她?
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粘腻的液体,傅允垂眸低低一笑,不知是在笑什么。他的莺莺,竟然动了杀他的心思呢。
温柔唤她,“莺莺,过来。”
卫莺身子一僵,心中惧怕,他想做什么,是要杀了她么?孙氏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她做的事,可比孙氏恶劣多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怕。
磨蹭了一会,她还是去到了他跟前。面上已然是泪流满面。
“哭什么?为夫还没死呢,就开始给为夫哭丧了啊?”
傅允说着,抬手拭去她脸上泪水。他平静神色底下,似乎藏着某种极压抑的东西。让卫莺不敢再看。
“刚刚怎么停下来了?乖,去把刀子捡起来,为夫的心疼的受不了了。你帮为夫个忙,把为夫杀了好不好?那样,为夫就不会疼了。”
“……不,不要!”
卫莺头摇的像拨浪鼓,两手交叠放在嘴边,愧疚到浑身发着抖,“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傅允,我,我做了个噩梦。然后,然后我就有些神智不清了。我错了。你罚我吧……可是,我不要像孙夫人那样,死无全尸。求,求你了。”
傅允似乎是被她的话逗笑了,他怎么会那么残忍的对她呢?真是个小可怜儿,怕成这样。他可舍不得罚她,罚她就等于在惩罚自己。思及此,傅允轻叹口气,道,“莺莺,妆奁底下有瓶伤药,你帮我拿过来罢。”
“哦……好,好。你……你不打算杀我了嘛?”
他不答。卫莺想了想,也是,他要杀她早杀了。卫莺忙不迭的点头,跑过去一通乱翻,因为太过心急,反而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
傅允本想接过来自己上药,谁知她没有要给他的意思,而是去把烛台点燃,又跑来跪坐在了床上。
药粉倒在手上,一点一点抹了上去。她的手触到他肌肤时,在他身上激起阵阵细小的酥/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