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回敬,随后理巿弹冠、整好一身朝服,跟在内侍后头进了宣鸣殿。
周显仍在办公,案上折子数照样不少。不过他批阅的速度不慢,且估计这会儿馀下的都是非紧要的奏疏,周显批阅的同时,还能分出心思来与她说话。
「刘卿近来面议次数可不少啊。」周显呵呵轻笑,朝刘熙投来的眼神当中满是调侃。以愉悦的气氛开啟谈话,这是周显惯来与她说话的方式──自从察觉周显有意重整朝内势力之后,刘熙便下意识地思索起眼前君主的一言一行,用意会是如何──为表示亲近?是对中立朝臣释出的善意?那么,她又是否该去找白净铃「核对」君上的应对态度呢?
虽说脑内转过的尽是这样的猜想,可刘熙此次前来目的非是为此。敬完礼后,她直奔主题:「臣不解君上要梅大人回朝的用意。」
这句话孤单地在偌大的宣鸣殿中传开,然直到飘散至尽,仍没有获得一丝回应。
刘熙并未表现执意求解的模样,而是持续垂首,立于原地等待。儘管她并不认为这个问题所应得之解,会是怎么个绝不该揭晓的答案才是──那么,为何周显要沉默这般久?
终于,在刘熙快要耐不住疑惑而再度发问前,她闻得殿中最里侧发出的一声轻叹。刘熙内心愣是一惊,脑袋霎时不敢有任何一点挪移,只得僵着脖子,继续低眸直视地面。
「……何司律、何左侍律、何右侍晋、伊司戒、伊右侍叔、魏左侍晋、姚侍戒,刘卿可识得这四门七司之中,身任此些要职者?」
「……认得。」至此,刘熙终于直起腰身,抬头望向座上国君。周显不知何时已搁下手上硃笔,漆黑若渊、悄然无波的眼眸始终让人摸不着他的心思。然而听到周显刚才点出的人之后,刘熙在阶下望着,竟隐约觉得她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点悲凉沉鬱之气?
「与梅卿相处了好些时日,你该知他们一眾作派,与梅卿相去甚远吧?」
刘熙听了这话,心跳越发加速,既是激昂,又如针刺般浑身难受。周显这是?说这番话的用意……难不成真是要拉拢人?
「臣知晓。」刘熙生生止住心里激动,才将将把话给说出来。却不想,周显不顺着话头说下去,反倒转了弯,问:「梅卿……如今同你住在一院里,是也不是?」
这下搞得刘熙更加错愕了。周显为何突然这么问?
难不成,他是要向隐士出手?
刘熙终于掩饰不了自己听到这番话以后產生的动摇,她颤颤巍巍地应答了对方,可迎向对方的目光里却尽显不安。
周显察觉了刘熙的异状,心下暗忖几分,马上得了个猜测。
这位令人难以捉摸的君主面上仍旧不显,只继续道:「你说……我该怎么将她请到宫里来才好?梅卿这上京也过好些日子了,寡人实在想见她想得紧啊。」
「这……」刘熙虽然知道周显想和梅静宣碰面,但心底总认为不该真让此事发生。可即便她对此抗拒得不得了,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回道:「臣不日便会与梅大……梅姑娘传达此意,还请君上稍候几日。」
「行吧。只不过,我这儿刚巧有个任务还需予刘卿办妥。」
闻言,刘熙不解地往上望去,只见周显起身,自边上柜子里翻出一密封卷宗,递给刘熙。「这事需你出城执行,几日后便得出发。到时,城门会有人与你接应。」周显说到这,顿了一下,又走上前,经过刘熙身边的摆饰柜,拿起刘熙之前挑出的配剑交给她。
「带着吧,这是寡人的自信之作。」
刘熙满头疑惑地出了宣鸣殿。
她本是为着向君上求得一解才来,可结果不仅被周显糊弄了过去,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还被多塞了一项任务。刘熙越想,便越觉得荒唐与来气,可又拿此没办法。
气冲冲回了侍门,刘熙才忽然想起还有个难搞的同僚在,连忙将密宗收进怀里,确定藏得一丝不露以后,才故作从容地推门入内。
果然,才跨过门槛,她便感觉有数道目光黏上己身,随后,就有人影靠过来拦住了她。
「刘大人日理万机、勤劳辛苦,真不愧为吾辈楷模,不过……这几日多不见你待在位上,可真叫我等好找啊!」来者身着紺蓝长袍,外披花青轻裘,只差拿一把摇扇,便能全了那股风雅恣意。此人是律戒门司戒伊禄之子,伊辉,任叔平门右侍叔之职。
即便这人上来就是一副找碴的模样,身后无依的刘熙也不能以严色相对,只堆起笑回道:「伊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可刘某旷职多时,还有诸多处须了解跟进,这阵子便忙了些──」
「如此就好,别总是一天到头地就想往宣鸣殿去。」
听到这句话,刘熙嘴里本欲「安抚」这权贵公子哥的话,便被她嚥了回去。伊辉就这么把来意给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没想到都过去半年的时间了,眼前这人不长心眼的性子还是一点儿都没成长,当真无趣。
于是,刘熙将伊辉一通敷衍了过去。
晡时之前,刘熙便下岗回了府。
由于又新接了项任务,这一次不管家里人再怎么拦,刘熙打定主意就是要回去找梅静宣。分离十几日,思念之情实在叫她难耐。
身上行李不多,刘熙收拾了几样必要的物什后就到书房去,将周显给予的密宗给拆开来看──信上附了两行字,而后又再有一密封信函收于其中。
刘熙先看上头的字,写着:「外交之属,临场再啟之中密函。至城门处交赴此信。」
她再左右翻看,未见其馀机关。看来这项任务是与外国使节的密谈?但内容竟要保密至斯?还让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朝臣赴会?这……不会出什么差错吗?
这份未知令刘熙倍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