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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嫌弃归嫌弃,她还是端起瓦罐将汤水一股脑喝了。
    “末将也是一片苦心,自从将军中毒,不仅忘事,连字都不认得了。”杨副将长叹口气,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崔小宛拿手背在嘴上一擦,将瓦罐推开,“你天天熬那乱七八糟的汤,不如给我带件更有用的。”
    杨副将好奇,“什么物件?”
    她手指扣了扣桌面,瞥了眼对方,“我们大巍的孩童都是怎么认字的?你干脆就上街转转,要是看到合适的启蒙读物,直接带回来给我就是。”
    杨副将感到痛心,“末将领命……”
    启蒙读物,将军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补脑汤也救不回来了吗?
    崔小宛没空照顾杨副将的情绪,歇了一会儿,又起身耍了一套掌法。
    这几日,南苍两万大军从川月山撤离,蕴州那边也已退兵。
    南苍的使臣前往晸京议和,也不知结果如何。
    若是还得战,她得把这具身体的功力发挥到极致,不是每次都能像第一天那样幸运。
    “将军,有消息了!”
    赵参军从驿馆门口一路跑到小院,气喘吁吁。
    晸京来了手谕,大巍与南苍修好,化干戈为玉帛。崔晚所率军队,即日便可返京。
    杨副将听罢,鼻子一酸,“终于能回家了,也不知我家囡囡现在多高,长成什么样了。”
    赵参军哭笑不得,“杨副将,我们就离开了三个多月。”
    “……”
    临走时,成九河领了一众湘城兵士十里相送,还扬言日后一定要加入崔将军麾下,被吴太守戗了回去。
    晸京离湘城不远,但也不近。
    崔晚这支军队皆是骑兵,在路上紧赶慢赶,五天后便到了与晸京相邻的湛州。
    上一个州城离得远,他们这一路走的又都是山道,干粮饮水许久未补给,走到这,大多数将士身上的水壶都只剩了一两口水。
    正好湛州城郊有座茶寮,崔小宛当即停下,令大家伙在这歇息片刻。
    茶寮地方小,老板一人在那忙前忙后,见着这么多人,赶紧又烧起一锅水。
    大多数将士也不要茶,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壶到老板那添满水,茶钱照给,倒给老板省了一番事。
    小摊子旁边只摆了四张桌子,其中三张早就坐了人。
    崔小宛和几位副将只好挤在剩余的那张小桌,等着老板上茶。
    这一路上,崔小宛没浪费任何一个休息的空当,刚一坐下,便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只是没看几页,就有窃窃细语传到她耳旁。
    “快看,那就是崔晚崔将军吧?”
    旁边一个小桌,有个茶客突然看到崔小宛的脸,忙拍拍同桌的另一人,一手半掩了嘴,“嘘,别那么明目张胆。”
    另一人回头朝茶寮的老板要了一碗豆子糕,假装随意一瞥,又立马将头扭回去。
    “原来镇西将军当真如此年轻,我一直以为只是传闻!”
    “是啊,当真如杜公子所画,神清骨秀。不过我有点好奇,这瘦胳膊瘦腿的,能提得动刀吗?”说到这,还啧啧两声。
    那两人自以为将声音压得很低,奈何习武之人耳力好,这对话是一字不落,全进了崔小宛耳朵。
    原先以为画作是在晸京拍卖,顶多就是晸京的达官贵人能认出她来。现在随便在附近州城的一个小茶寮都有见过画作的人。
    淦,比全国通缉还可怕。
    她拧了眉,书页哗啦翻得飞快,心中多少对卖画的杜行之有些迁怒,神色逐渐不耐。
    偏偏那两人还在那叨逼叨。
    背对着崔小宛那人不敢回头,但嘴上没停,“崔将军在看什么?”
    “挡住了,看不清,但我猜不是军阵就是兵法。”
    “喝个茶的工夫,还不忘看书?”
    这一句音调有些高,刚说完就被同伴猛地戳了几下。
    “我听说有些只会耍刀弄枪的将军,就怕别人说他们胸无点墨,不识一丁,所以拿本书做做样子也是可能的。”
    “不可能,崔将军文韬武略,妇孺皆知。他应当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谁知道呢?”
    崔小宛冷着脸,将腰间的大横刀解下,重重放在桌上。
    “锵”!
    小茶寮瞬间安静下来。
    旁边那桌起话头的人抬眼瞄到崔将军的神情,被她冷厉的目光一刺,差点直接跳起来。
    另一人连忙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碗,“咳,喝茶喝茶。”
    崔小宛将书页一合,扔在桌面,扭头看杨副将,“还有更简单的吗?”
    怎么回事,将军当真连这都看不懂了?
    杨副将苦着脸,将桌上那本《说文》收进自己的包袱,“要不……一会儿进城,末将再替将军找找《识字三千》?”
    “噗——”
    旁边那桌的人喷了一口茶出来,喉头发痒,又怕再引起军爷不高兴,捂着嘴不敢咳出声,憋得眼睛通红。
    《识字三千》,他那六岁的侄儿早都学完了。
    崔小宛点点头,“行。”
    这里与她原来世界的文字还是有相通之处,她学起来也不难,待她把字认全,再去找户部要份名单,一户一户排查。
    那三个倒霉催的,不像她还能投到大将军身上,指不定在哪受苦呢,得尽快找到她们。
    她拿起大茶碗,仰头一饮而尽,将唇边水渍利落一擦,站起身来。
    吓得旁边那桌人打了个哆嗦,刚喝下去的茶差点直接尿了出来。
    是谁说崔晚崔将军是个儒将,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这一看就是个修罗恶鬼。
    “赶路。”
    崔小宛没时间跟个小老百姓计较,抓起大横刀挂回腰间,翻身上马,领着一众骑兵进了城门。
    *
    一日后,大军终于抵达晸京。
    到军营交接完各项事宜,崔小宛和几位副将参军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将军,末将先前同您说的,您都记得吧?”杨副将如今就跟个老妈子似的,事事都得操心。
    “出军营直接朝西,绕过丰收街,往前经过十三户人家,拐进翠鸟儿巷,再往里走个百来步,门口有棵银杏树的便是我家。”
    杨副将都跟她说了十几遍了,生怕她记不住。
    崔小宛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简直是倒背如流。
    当时崔小宛听这第一遍,便隐约感觉不太妙,这地方怎么听怎么偏僻,她一个大将军,朝廷也不给赐座府邸?
    后来才知,她这镇西将军也就是四品的武官,三品以下,都还得自己出钱租官舍,或是找牙郎租更便宜的民房,崔晚原先就没什么积蓄,自然也住不起官舍。
    “这么绕,你是怎么记得住的?”
    赵参军接过话头,“三个月前,大家都去过将军的乔迁宴了,地方太偏,我们都找了许久。”
    杨副将有些得意,“还好我有所准备,自己先研究了路线图。”
    “那日杨副将吃完半桌菜,我们才赶到。”赵参军无奈地笑了笑。
    “什么半桌菜!原本就没有多少菜,我一筷未动,就等着你们来……”
    杨副将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扭头观察将军神色,“将军,末将绝没有嫌弃的意思。”
    崔小宛倒不介意这个,看着天色渐暗,唯恐入夜之后找不到路,便也不跟他们在这闲扯,随口应了几句就走了。
    一出军营,就有数道目光齐齐投向她。
    她心下虽烦,但也不至于发作,只冷冷望了回去,脚下飞快。
    拐进翠鸟儿巷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只有几户人家挂在门口的灯笼还有些光亮。
    崔小宛越往前走,眉头皱得越深。
    这附近的屋舍全是根椽片瓦,简陋得很,到处都透着一股贫穷的气息。
    没走几步,前方就有块瓦片滑落,掉到地面碎成渣,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她现在真想立马掉头去找杜画圣,把刀架他脖子上让他将拍卖所得分她一半,毕竟也是用了她的肖像权。
    不然她真怀疑自己还未找到其他三人,就会饿死在这里。
    往前走了一段,终于看到杨副将口中的银杏树,以及旁边的屋舍。
    那座屋舍朴素得很,门口也没个对联什么的,就孤零零挂了个牌匾,写了崔府二字,在纸灯笼微弱的光下明灭可见。
    好家伙,这是一个四品将军该住的地方吗?
    她往前几步,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发现旁边站了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借着灯笼打下的光,隐约能看出面容姣好,仙姿玉貌,是个标致的大美人。
    美人头上戴了十几根金银珠钗,缎面衣裳在灯影下泛着流光,整个人与周遭的贫穷气息格格不入。
    崔小宛停下,多看了两眼。
    大晚上的,一个富人家的姑娘在这贫民区附近做什么?
    美人也见着崔小宛了,喜上眉梢,兴冲冲就奔了过来,葇荑一伸,正要碰上崔小宛的衣角。
    “崔……啊!”
    又是一个慕名跑来瞧她真容的人。
    瞧就算了,她还想上手?一个比一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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