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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盼夏能感觉到。
    许颜不叹气了,她屈起手指,敲了一下许盼夏的脑袋:“呀呀呀小夏夏,没想到你也想当哲学家?好了,小小年龄,不要唉声叹气,也别愁眉苦脸。这些是我们大人的事——你还小,先不考虑这些,好吗?”
    见许盼夏点头,许颜才又继续说:“妈没本事,那时候也没条件,没法继续读中学读高中考大学。你不一样啊夏夏,妈妈就算是死,也得想办法让你考上大学,幸幸福福地去过妈没来得及过的生活……”
    又开始了。
    许颜非常注重教育,谈起大学和高考时,她的脸上都会泛起一种奇迹般地、仿佛回春、年轻般的光泽。
    许盼夏从小听到大,耳朵要起茧子,她只抱着妈妈的胳膊,不多时,便呼呼睡着了。
    辅导班虽然结束了,但学习远远没有结束。
    叶光晨听同事说女孩子学物理有些吃力,但在山东,学理科远远要比学文科更容易考学、就业。于是叶光晨同许颜商量了一下,搬了个大桌子到二楼书房落地窗前,让两个孩子学习。主要是让叶迦澜教妹妹物理,谁知道,女孩学物理吃力这简直就是屁话,虽然许盼夏初中时的数学和物理成绩不怎么样,但在辅导班时便认真刻苦,这两门成绩和叶迦澜也差不了多少。
    唯一遗憾的事,许盼夏的英语听力有点跟不上,叶迦澜便和她约定好一块儿背单词,互相监督,互相默写,谁输了,谁就得给对方端茶倒水一整天。
    偶尔也会借着学习英语的时间去影院里看电影,看最新上映的欧美大片,有时候也在家里看电影,看一些经典的片子,什么《布达佩斯大饭店》,什么《闪灵》……有天,许盼夏突发奇想,指挥着叶迦澜放《泰坦尼克号》,看得正入迷,眼看着俩人逃到轮船的汽车上,叶迦澜忽然挪动鼠标,拖着进度条往后,生生快进一大截。
    许盼夏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快进?情节都衔接不上了。”
    叶迦澜神情有些不自然:“不适合你看。”
    许盼夏不信邪:“我又没看,你怎么知道不适合我?”
    她伸手抢过鼠标,重新退回去,退回俩人仓皇逃到装有车的船舱,她说:“你看过了?你都看过,为什么我不可以看?我又不是比你少胳膊少腿……”
    越说,许盼夏声音越低,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看着车里拥吻,激情到缠在一起的人,看着那双手无力地砸到车玻璃窗上,往下划破雾蒙蒙的潮气,流下水……
    天啊。
    许盼夏要被这声音弄到坐立不安,她尴尬低下头,余光看到叶迦澜修长美丽的一双手,他现在还算得上镇定,不出声不吭,也不再争夺那鼠标,只安静坐着,一动不动地坐着。
    这难捱的时间终于缓慢地过去,许盼夏臊得满脸通红发热,像装了满满一肚子空气的热空气,连带着剩下的剧情也不敢看,好在叶迦澜没说什么“我早就说过”这种话来刺激她。
    只是在电影结束后,叶迦澜说:“电影拍得很感人。”
    许盼夏一边扯纸巾擦眼泪一边点头,她哽咽着感慨:“禁忌的爱啊,明知不可而为之,还有这冲破世俗的勇气,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房间中很暗,外面下着小雨,滴滴答答,落在宽阔的虞美人叶子上,劈劈啪啪地响,远处是云云蒙蒙的竹子,翠竹幽雨,好像天也要为电影哭泣。
    许盼夏在家穿着运动后的宽松t恤短裤,窝在一团,双眼哭肿:“果然因为禁忌和对抗,才会这么感动。”
    叶迦澜静静听她说完,笑了一下:“是,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许盼夏从红肿的眼和湿漉漉的纸巾外望他。
    叶迦澜戴着眼镜,那镜片上折射一层光,是屏幕上的倒影,黑色的底,白色的一层层感谢名单。他并未被电影中的“禁忌之爱”所打动,还是冷情冷心的模样,白色宽大t恤,白色的运动裤,这样干净的颜色,很少有男生穿出他这种清心寡欲又自然的气质来。
    许盼夏第一次发现,原来浸在黑暗中的叶迦澜看起来像雾霾里的苍劲翠竹,好像浸着朝露般的干净味道。
    叶迦澜站起身,还是那副好哥哥的模样:“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告诉阿姨。”
    许盼夏坚信他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兄长,她腿上的那个伤口,一直到那层血痂慢慢褪去前,都是叶迦澜每天准时消毒擦药水,后来血痂掉了,也是他买来防止增生的药膏,一点一点地给她涂。那宝贝的样子,就连叶光晨也笑着说,自己要是有个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许盼夏还是想回杭州,她已经想好要报杭州的大学,或者苏州、上海的,总归她要回南方,那里毕竟是她生活长大的地方,就算颠簸流离,也总有她习惯的风水饮食……这个想法得到了许颜的大力支持。
    叶光晨对此持不一样的看法,他认为还是要往北京考,最好是北京师范大学,以后当个老师,多好啊。
    叶迦澜——
    “考哪里都行,当务之急是先把英语成绩提升上去,”叶迦澜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有些严苛地用眼镜腿点点许盼夏的默写本,“错了这么多单词?明天可轮到你端茶送水了。”
    许盼夏笑了,伸手把作业本一盖,神气轰轰地看他:“明天我不,叶叔叔说了,明天全都去青岛玩!!!”
    叶迦澜一愣。
    叶光晨终于休假,虽然只有三天,但也不错了。他亲自开车,载着叶迦澜和许颜母女,去青岛好好地玩一玩,抓住暑假的尾巴。
    毕竟再过一周,高中就要开学了。
    家长都知道高中苦,简直就是坐牢,比坐牢还不如。但没办法,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大部分都只是牛马,除了拼吃苦努力外,很难再拼其他的东西。
    拼不过。
    这一趟青岛之行安排得满满当当,八大关、小麦岛、五四广场情人坝燕儿岛……统统安排上,等到了傍晚,许颜体力支撑不住,说什么都不想去信号山。
    说是山,其实并不高,很小很矮,妙在上去能拍到绝佳的晚霞日落和交相映辉的老城区与海湾。
    许盼夏想上去看看,但又担心妈妈。
    叶迦澜主动提出,他和许盼夏一块儿上山看看,让父母暂时找个地方休息,等会儿一起汇合。
    众人都同意了。
    上山的时候还好,太阳未落,一切还是明亮的,许盼夏上了观景台,左拍右拍,拍了个爽。叶迦澜一直兢兢业业地做好她的私人摄影师,等日落晚霞沉,俩人才后知后觉地准备下山。
    虽然路侧有灯光,但天还是黑的,辨不清东南西北,许盼夏看不清台阶,差点跌倒,被叶迦澜扶住。她有点心有余悸,伸手:“哥哥,要不,你拉着我下去行吗?”
    叶迦澜沉默了。
    半晌,他说:“被阿姨看到后不太好。”
    许盼夏懵懵懂懂:“什么不好?”
    叶迦澜不说话了,他将自己的运动外套脱下,一头握在自己手中,另一头递给许盼夏。
    “握着这个吧,”叶迦澜说,“咱俩并排走,万一你跌倒,我还能及时扶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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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叶迦澜(八)
    入了夜,下山的路便多了一份危险。
    这边属于老城区,下了山就是红屋顶的老房子,和一些小众安静的咖啡厅,也有一些本地人上来自在地吹笛子,聊天,下山时候走了和上山时不一样的路,更平稳些,本地人也更多,走过一个小桥,许盼夏听到有人在吹萨克斯,仔细听,是《我心永恒》的旋律,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空旷安静。
    许盼夏说:“是泰坦尼克号哎。”
    叶迦澜没听清:“什么?”
    “在吹的萨克斯,是《泰坦尼克号》的那首歌,”许盼夏说,“什么名字来着?my……my heart will go on。”
    她肯定地点头:“就是这个。”
    叶迦澜心不在焉:“嗯,我也是。”
    “什么’你也是啊’,”许盼夏抱怨,“你根本没听我讲,我在说这个歌呀……”
    晚风吹凉意,清月一轮缓缓悬空,许盼夏牵着叶迦澜的运动外套,她感觉不到蚊子在咬她了,好像月色如水不仅仅是形容,她真的走入清凉的水中。
    在手机上和父母汇报完毕后,父母说他们先找了一家餐厅歇脚点菜,发了定位过来,让他们俩等会儿过去吃饭。
    许颜还给女儿发了语音,说自己腿脚酸疼,等会儿回酒店,得再找人给按一按……又让他们俩下山时候别着急,慢慢来,别摔倒。
    许盼夏努力听完,把手机放回去。在露台上吹了吹风,看着一艘船驮着货物缓慢地离开港口,风吹松枝动,许盼夏忽然问:“叶叔叔和我妈会结婚吗?”
    叶迦澜说:“不知道。”
    许盼夏:“他们看起来不像会结婚的样子。”
    叶迦澜:“不结婚也挺好。”
    这个回答在许盼夏意料中,她有些感伤,又有些无能为力的难过。
    许盼夏双手握着栏杆,用力晃了下身体,她喃喃:“我妈妈其实过得很苦。”
    她能感觉到叶迦澜那股若有似无的敌意,尤其是在许颜忽然搬到这里后,她为这种事情而感到苦恼。妈妈很好,没有错,叶迦澜也没有错,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呢?许盼夏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烦忧,只能笨拙地尝试用语言来“化解”。
    “我从小就不知道爸爸是谁,妈妈照顾我,她之前交过一个男友,但会打我,”许盼夏低头,看到自己干净的白鞋子,运动鞋,最新款,是叶光晨领她买的,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说,“我其实有点怕个子长得高的男生,她那个男友就很高,很可怕。”
    说到这里,许盼夏扭头,问叶迦澜:“对了,上次交表格,你好像写的身高188?”
    “假的,”叶迦澜往下压了压身体,同她一样,趴在栏杆上,一同吹风,难得语气温和,“其实才185。”
    “啊?”许盼夏不可置信地看他,“真的吗?但感觉你看起来很高……”
    “可能是瘦,显高,”叶迦澜说,“我骗你做什么。”
    许盼夏感觉他说的有道理,没有人会虚报自己的身高,更何况这个身高没有什么意义,她继续心安理得地吹风,等到开始感觉寒气侵袭,才跟在叶迦澜身后,同他继续下山。
    不过这一次,许盼夏穿上了叶迦澜的运动外套,这边下山的路不是台阶,而是缓坡,要好走一些,她扯着叶迦澜的衣角,小声嘀咕:“其实根本没事啦,我们现在是兄妹,牵手也很正常。而且你也知道,咱们俩不可能有什么的,我们问心无愧。”
    叶迦澜沉默半晌,还是两个字:“不行。”
    许盼夏说:“你好古板保守喔哥哥。”
    叶迦澜没说话,他将自己的一只袖子借给许盼夏,许盼夏小心翼翼地扯着,走路时不自觉触碰到,能感觉到他干净袖管中、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流畅手臂,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许盼夏说得倒起劲儿,现在无意间碰到一次,她自己的脸都要烧得臊起来了,幸好风冷月凉,才能稍稍带走脸颊的热潮,不至于被叶迦澜瞧见她的窘态。
    下山后,俩人才意识到这条路和那条路距离甚远,不得已,又开了高德地图,慢慢地跟着导航往父母去的酒店走,明月高悬,风吹梧桐叶响,陌生路,路线也左拐右拐。偏偏老城区这片格外寂静,少有人走,白天的漂亮红瓦小洋楼,到了这夜晚也变得陌生,令人无心欣赏。
    许盼夏不敢看两侧小路小灯,总怕那幽暗的老房子中会跳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陌生环境中,她忍不住贴靠熟悉的温度。
    许盼夏和叶迦澜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不知不觉,她的肩膀要贴到对方胳膊。
    噗通。
    噗通。
    她听到自己不安分的心跳。
    听。
    噗通。
    噗通。
    炎热的夏天,外面是炽盛的太阳,已经稍微长高也更匀称的许盼夏瞪着手里拿着棉签的叶迦澜。她的头发长长了,扎起来的马尾长度刚好,垂下来的发梢能触碰到肩膀。
    叶迦澜也要比少年时多了一份匀称的肌肉和力量,不变的唯独是气味——身上那种干净到能和空气融为一体的气味。
    他手中仍持着棉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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