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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她,不再是上辈子的那个她了。
    “姑娘说得是,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得赶紧走!”卷碧二话不说地连连点头。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个包袱,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今天她与姑娘去了西郊的大兴寺上香,没想到回程路上意外遭遇了山石滑坡。这一带太偏僻了,方圆几里根本没看到什么人……
    “吱呀……”
    顾燕飞推开了车厢上摇摇欲坠的门扇,走下了马车。
    马车外,尘土飞扬,形成一片浓浓的灰雾,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山石,悬崖高处还有一些零星的碎石时不时地滚落,满目疮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萦绕不去,令人闻之欲呕。
    拉车的马死了,车夫和粗使婆子也死了,他们的尸体就横在马车旁,地面被一滩滩的血迹染红,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看着这惨烈的一幕,顾燕飞眸色渐深,如同那无底深潭,俯下身,亲手替死不瞑目的车夫与婆子合上了眼,默念了一遍往生咒。
    几条活生生的生命因为方明风的一己之私就这么葬送了!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原本隔着两世变得有些模糊的一些记忆又渐渐地浮现在脑海中,顾燕飞眸光渐冷,夕阳下,她眼角微红,仿佛染上了血色。
    优雅美丽的少女与周围的惨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燕飞刚念完往生咒,收拾好包袱的卷碧也下了马车。
    看着惨死的车夫与婆子,卷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第一次感受到人命的脆弱。
    “姑娘……”卷碧有些不安地往顾燕飞靠了靠,小脸煞白。
    顾燕飞悄悄地在袖中掐指算了一卦,然后抬手指向了太阳落山的方向:“我们往那边走。”
    根据卦象显示,机缘在西方。
    卷碧赶紧给顾燕飞披上了一件斗篷,搀着她往西边走去,因为地上满是碎石,道路崎岖不平,主仆俩走得很慢。
    山风阵阵,迎面而来的凉风将顾燕飞的斗篷吹得鼓鼓,猎猎作响。
    太阳西斜,金红色的阳光倾洒在山野间。
    走了一盏茶后,她们总算绕出了那个遍地落石的山谷,卷碧再回头,已经看不到后方的马车了。
    顾燕飞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摸了下腹部,感觉腹中隐隐作痛,还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心道:莫非自己受了什么内伤?
    她要不要就近找些草药……
    念头方起,就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年高亢的公鸭嗓:
    “我真的没看错,有什么东西从山上摔下来了,应该是一辆马车。”
    “小拾,也许是山石滑落吧。”紧接着,另一个沉稳的男音响起,“要是马车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一阵马蹄声随着两人的说话声朝这边靠近,夹杂着车轱辘声与马铃声。
    很快,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进入顾燕飞和卷碧的视野中,慢慢地朝这边驶了过来,马脖子上的马铃叮当作响。
    赶车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相貌平平的灰衣青年,身边坐了一个十三四岁、皮肤黝黑的少年。
    他俩也看到了顾燕飞主仆,马车停在了两丈外。
    “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会在这里?”被称为小拾的少年声音粗噶,好奇地打量着顾燕飞。
    “我的马车意外遇上山石滑坡,从那边崖上掉了下来,就我和丫鬟侥幸捡回两条命,其他人都……”说着,顾燕飞朝她来的方向指了指,幽幽叹了口气。
    “姑娘真是福大命大。”小拾感慨地说道,给了身边的青年一个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就说有一辆马车从山上掉下来了吧。
    “咕噜噜……”
    一个怪异的声响骤然响起,这声响在这静悄悄的崖底分外响亮。
    其他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顾燕飞看了过去。
    顾燕飞:“……”
    这声音?莫非……她的表情错愕,又带着一种古怪的新奇。
    下一刻,青篷马车中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清冷悦耳:
    “我这里有些吃食,若是姑娘不介意,吃一些垫垫肚子吧。”
    年轻的男音不疾不徐,宛如一把古琴的琴弦被琴师拨响,又似山涧清泉淙淙淌来。
    他说话的同时,小拾打开了马车的门扇,一片树叶恰好被山风吹进车厢里,慢悠悠地打着转儿,落在一只绣着银色云纹的短靴上。
    马车里,端坐着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公子。
    目似朗星,鼻若悬胆,唇红齿白,乌发如墨。
    那精致的五官与棱角分明的线条组成了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孔,漂亮、优雅、且贵气非凡,令人神为之夺。
    他外罩一件镶白色狐狸毛的霜白大氅,瘦削的身形略显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第03章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抬手掸去了落在他肩头的树叶。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由他做来,似乎弹琴般优美,如青竹上的皑皑白雪般清雅秀逸,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气质。
    “姑娘,这是我们少东家。”小拾热情地说个不停,“我们少东家人善,我刚刚看到有马车摔下来,他就说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顾燕飞恍若未闻地呆立原地,神情怔怔。
    她在曜灵界待了两百年,十八岁引气入体,自此辟谷,再也不需要食用五谷杂粮,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忘了饥饿的感觉。
    方才她感到腹中不适,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内伤,不想竟然是饿了?
    这就是“饥饿”吗?
    “咕噜噜……”
    仿佛在回答她心中的疑问似的,她的腹部再次发出一阵肠胃的蠕动声。
    马车里的白衣公子弯起了嘴角,黑眸中浮现一丝丝笑意。
    他的眼尾微微上翘,右眼下一粒殷红的泪痣,让这双瑞凤眼越发勾人。
    “姑娘可是家住丹阳城?”白衣公子优雅地对着顾燕飞揖了揖手,“我们正好要去丹阳城,可以顺路捎姑娘一程。”
    顾燕飞饶有兴致地问道:“公子如何知道?”
    白衣公子抬手指向了她腰侧佩戴的香囊:“这是丹阳城的一品香记每年秋天才出的香囊。”
    一品香记是丹阳城最有名的一家香铺,除了卖各种熏香,也卖香囊、香炉等。
    顾燕飞身上这个绣桂花的香囊,每年只有九十月有售。
    “公子好眼力。”顾燕飞笑着拱手谢过,“劳烦公子把我们送去丹阳城华安街的顾宅。”
    “举手之劳。”白衣公子抚了下衣袖,淡笑道,“顾姑娘无须挂怀。”
    这一笑,云蒸霞蔚,平添几分艳色。
    小拾立刻就摆好了马凳,卷碧犹豫地抿了下唇,悄悄地拉了拉顾燕飞的袖子。
    无妨。顾燕飞神情坦荡地向卷碧笑了笑,踩上马凳。
    换作是上辈子的自己,为了做一个合格的顾家女儿,会谨言慎行,谨小慎微,只为得到顾家人的认可,但现在的她,在曜灵界走过这一遭后,见识过更广阔、更玄妙的世界,早已脱胎换骨。
    男女大防什么的,对她来说,压根无须在意。
    这辆马车从外看很普通,但车厢内布置得十分考究,座椅上铺有狐皮褥子,中间固定着一张雕缠枝纹红木小桌子,地板上铺有柔软的波斯地毯,另有茶炉、茶壶、茶杯、棋盘等等,一应俱全。
    顾燕飞和卷碧坐定后,马车缓缓驶动,车厢有节奏地摇晃起来。
    “这糕点还热着,姑娘试试味道。”白衣公子动作轻巧地从旁边的食盒中取出一小碟桂花小米糕,往对面的顾燕飞轻轻一推,以手势示意她自便。
    他的右手跟他的人一样漂亮,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根根如玉,指甲饱满晶莹而整齐。
    一袭无瑕白衣的少年公子丰神雅淡,衣冠楚楚,容貌俊美得超然于俗世,相比之下,顾燕飞则云鬓凌乱,裙摆泥泞,狼狈不堪。
    若是有的姑娘家,怕是要自惭形秽,可是顾燕飞在对方的注视下连一丝扭捏也没有,从容地伸指拈起一块桂花小米糕。
    一股香甜的气味钻入她的鼻端,食物诱人的香味让她不由自主地分泌起口涎,愈发感觉饥肠辘辘。
    顾燕飞慢慢地咬了下去,小米糕入口绵软香甜,米香浓郁,无论是甜度,还是口感都恰到好处。
    她细细地品味着口中的滋味,仿佛在吃什么稀罕的美味佳肴似的。
    白衣公子拿起旁边的茶壶,沏了两杯花茶。
    顾燕飞又咬了一口小米糕,从对方抬起的手肘看向了他腰侧的佩剑,目光在佩剑上转了转。
    这是一把短剑,剑鞘古朴,剑柄以和田青玉雕成。
    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顾燕飞啜了一口,顺口问:“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敝人姓楚。”
    话音刚落,白衣公子面露不适之色,偏头以帕子捂嘴,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
    马车外的小拾听到了咳嗽声,急忙挑起车厢正前方的窗帘,担心地问道:“少东家……”
    他才说了两个字,就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那位顾姑娘正拉着自家公子的左手,目瞪口呆的样子与卷碧一般无二。
    咳嗽声渐渐低了下去。
    顾燕飞泰然自若地在楚公子左拇指下方的穴位上按压了两下,触手的肌肤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又带些微的凉意。
    只不过短短几息时间,楚公子就停止了咳嗽,气息也明显变得平稳。
    “没事了。”顾燕飞笑眯眯地收了手。
    她既然出手,效果自是立竿见影,保管一个月内不会再犯。
    “没想到姑娘还通岐黄之术。”楚公子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左右路上无事,姑娘可要与我手谈一局?”
    反正下棋也不耽误她吃东西,顾燕飞爽快地点头应下。
    不一会儿,车厢里就响起了清脆的落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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