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岫甚至没有犹豫。
他右手凝出一根琴弦,缠绕在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似乎只要对面的女子同意这场交易,他就能立刻绞断这只手。
他其实应该犹豫。
于琴修而言,双手缺失一只,他便几乎不可能再抚琴,即使可以用天地灵宝再造一只义肢,义肢也不能完全替代原来的手,不能再像原本的手那样使用自如。
百年修行,毁于一旦,登仙之途也成痴心妄想。
可,只要一想到纪欢,他却觉得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是一只手罢了。
若是一只手能换她平安,那他便割下一只手。若是一双手能换她平安,他便割下一双手。
双手双脚双眼,若他有什么能换的能给的,那便在所不惜,要他这条命也尽管拿去。
只要她能活着,只要她平安无事。
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听到他的回答,面前女子瞳孔瞬间放大,手顿在半空中,竟是怔住了。
真的假的?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身为往生之地的执法者,她可见过太多自私下贱的男人了。
他们来到这往生之地,对爱侣口口说着多么情深义重,但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要他们拿出什么做交换,从他和爱侣之间二选一的时候……他们从来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
下贱自私,愚蠢卑劣,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以自己的欲望为先,就连这世上的蝼蚁都比他们活得有尊严。
倒是一些天真可怜的女人,哭着求着她,说要牺牲自己,求她放过自己的爱侣。
……为了那种能毫不犹豫牺牲她们抛弃她们的男人。
她想想就觉得窝火。
这世上当真有这么无私的男人,为了心上之人甘心付出?
她可不信。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也就现在能说这种话罢了。
她微笑着又问:“你真的这么喜欢小妹?若我没看错,你应当是琴修吧?少了一只手,你要怎么弹琴?”
她是不插手彼界之事,却不代表不知道。
这些修真者,可都将自己的仙途视为生命。
她笑着,等面前的男子回答。
“这是往后需要考虑的事情,现在……”即便如此,温远岫仍旧很坚决:“我只想救她出来。”
只是,这份坚决,是真是假?
“好啊,但我的收藏品,我要自己割下来。”女子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冰冷地命令道:“把左手伸出来。”
温远岫眸色微沉,伸出左手,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掀起一点,手掌朝上,露出那节如白玉一般透着青筋的手腕。
女子手心黑雾凝结,化作一把尖锐小刀。
她垂眸看了眼男人的手腕,毫不留情将小刀砍下。
锐利的小刀破开皮肉,就这样生生砍下了他的左手。
男人修匀的左手落地,鲜血淋漓。
骨肉都在一瞬间被利落的斩断,伤口处截面血淋淋一片,透出其中被斩断的白骨,剧烈疼痛令温远岫额角冒出冷汗,额头青筋抽跳,痛到浑身发抖,清湛的凤眸也因为痛苦失了焦距,凭着最后一点意志站在原地不动。
“……纪欢在哪?”嗓音嘶哑,每吐出一字都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诶?还真是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
声音里含着笑意,面对眼前之人这般强烈的痛苦,甚至没有丝毫怜悯。
女子眨了眨眼,片刻后竟是笑出了声,笑得花枝乱颤,站在纱幔之后的几个罗刹女也跟着她一起笑出了声。
而温远岫手腕上的疼痛也在随之渐渐消失。
当他再次看向自己的手踝处,却见那已经被砍断的手腕又已恢复如初,就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试探?
他心下猜测,面前的女子却已开口道:
“方才是试探你的,若是你敢抽回手,说明你对小妹不是真心的……”
女子笑靥如花,温言软语,说出的话却像是毫不留情能剥开人血肉的杀人的刀:“那我啊,不仅要砍断你的手,还要剁了你的脚,挖了你的眼睛,抽掉你的肠子。”
另一个蓝衣女子笑吟吟地掀起帘子走来,同她催促道:“红璎姐姐还是这么喜欢骗人,好啦,看他这么担心小妹的份上,快些把他送过去吧。”
闻言,红璎侧过脸来,睨了温远岫一眼,微微抬手,一面如同镜子一般的黑洞就出现在他面前。
她摆了摆手,转过身去:“走吧,一直走到头,你就能见到她了。”
“多谢。”
温远岫疏离有礼地道了一声谢,随后就走入那黑镜之中。
…
短暂的静谧过后,那蓝衣女子又道:
“不过,红璎姐姐,你破了这以物易物的规矩,不怕酆都司业罚你?”
红璎闻言,倒是还是一脸漫不经心:“这点规矩,哪里比得上小妹开心重要……更何况,男人的手,我还有满满一柜子存着呢……以物易物?需要的时候再换个男人砍一只来就好了。”
“也是。”
“不知道小妹会不会吓一跳……”
“嘻嘻,我还以为先令小妹开窍的,是那个陆希夷呢。”
“管他是哪个男人,小妹开心就好。”
几个罗刹女面面相觑,又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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