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止一次听师尊骂过,要不是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也当不上掌门。但此刻真的直面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们,像是小学生一样放狠话,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总忍不住有几分幻灭。
然后,言欢就看到了父母。
那是她还未曾出生的时候,在一次宴席之上。
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之间,言欢努力辨别了一下,得知这是五大宗门的盛事,流亭宴。所有元婴期以下的弟子皆可参与,由五大宗门各拿出几样法器法宝,作为奖赏,赠予获得名次的年轻弟子。
她的父母和云尊也仍是年少时的模样儿,当然,还有原时泽,师兄妹几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那是言欢从未知晓的过往。她一直以为,几人之间不过是普通的同门情谊,从未想过,竟然是感情这么好的同窗。
看到此,言欢心中的愤怒更甚,她仍是高估了原时泽的品性,这个人,根本就是毫无底线,没有任何道德感,自私到令人发指。
好在,他已经得到了报应,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言欢便也赶紧转移了心思,将视线聚焦到年轻的父母身上,看着两人不经意的目光对视,坦荡却又带着明显的偏爱,眸中情愫显眼。就连对方上台比试的时候,目光都格外专注。
“娘,那里有个人!”烛照突然伸出小爪爪,挠了挠她的胳膊。
言欢立刻回过神来,循着崽崽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是一个元婴小人儿,正是原时泽。
宴尘筠道:“别在意,他在这顶多还有几日的时间了。等过了那天,这世上,便再也不存跟他有关的任何消息、任何东西了。”
言欢点了点头,正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原时泽突然开口了。
他看到了烛照,满目震惊,不可置信:“这是那颗金灿灿的蛋?!为什么会是一个猫崽子?!”
烛照不高兴了,大声骂他:“你才是猫!不对,你连猫猫都不配!猫猫都比你好看!宝宝比猫猫好看多了!”
言欢:“……”
崽崽执着的点总是奇奇怪怪。但是他确实对自己的物种有着清晰的认知,被错认之后就会生气气,还要特意表明,自己比猫猫要可爱一百倍!
原时泽又看向宴尘筠,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元婴小人儿忽闪明灭,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宴尘筠仍是对他不屑一顾,懒得多看他一眼,还很有心地哄了哄气呼呼的烛照崽崽:“你要学会原谅愚蠢又卑劣的存在,猫猫尚且还知道报恩呢,这种东西,不值当生气,不要把自己宝贵的情绪浪费在垃圾上面,懂不懂?”
烛照显然不懂,但还是乖乖应和:“哦。”
父亲难得这么温柔,烛照一下子就又高兴起来,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打了个滚,然后又翻了两个跟头,闹腾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下来,站在宴尘筠臂弯里,认真回味了一下。
宴尘筠好笑,指腹触碰着他的小包子脸,问道:“怎么了?”
“爹,为什么你这么硬?一点儿都不好摸!”烛照崽崽的小爪爪在他胸膛上拍了拍,小鼻子也跟着皱了两下。
宴尘筠:“????”
如果你爹不是我,你已经被打的屁股开花了,知道吗?还嫌东嫌西!
崽崽向来不会委屈自己,觉得父亲的怀抱不够舒服之后,立刻就蹿了出去,顺着言欢的裙摆爬到了母亲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小小声地叹息了一下。
言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宴尘筠伸手去撸他的小尾巴,烛照立刻警觉,抬起头来看向他:“爹,你作甚?”
“摸一下。”
烛照很大方,翘起小尾巴放到他手里:“爹,你摸吧。没有毛毛真可怜~”
一家人其乐融融,原时泽嫉妒地整个元婴都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了,他这么惨,凭什么罪魁祸首反而过的这么好?!
“还要再看看吗?”
言欢摇头,看了一眼臂弯里四仰八叉的小崽崽,蹭了蹭他的小鼻子,笑起来:“回去吧,烛照也该睡觉了。”
听到“烛照”这个名字,原时泽再次不可置信地嘶吼起来:“烛照?!怎么可能?!绝不可能?!你的后代怎么可能会是烛照?”
言欢刚想问为什么不可能,东皇凌就走了过来,手中的剑轻轻抬起,对着光柱拍了一道剑气过去,元婴小人便不见了:“大半夜的,不要扰民。”
宴尘筠也很坦然,牵起言欢的手,说道:“先回去?房间里有我的名字,你可能没注意。”
他这么一说,言欢就迫不及待了:“那咱们快些回去吧,烛照都睡着了。”
崽崽睡眠质量是真的好,到了点儿撸两把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一点儿都不带耽搁的,大家看了表示都很羡慕,果然没有烦恼就是好。
回去之后,言欢将烛照放到自己惯用的枕头上,看到他熟练地换了个睡姿,小爪爪抱着枕头,睡得一如既往,便放心起身,去寻找宴尘筠所说的那个地方。
在一个小型法器的北面,摸到了一行字符,并不是龙腾大陆的通用语。而且,这个字符确实出现在好几个地方,只不过因为言欢不认得,也便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这会儿,她摸了上去,细细感受了一番,这才读懂了字符的意思——幽荧。
言欢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向宴尘筠,颇为不解:“太阳烛照?太阴幽荧?传说中,他们不应该是兄弟姐妹的关系吗?”
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父子了?
“最初的烛照和幽荧,确实皆是盘古的血脉所化,但后来,达到衍化,三千小世界既成,无量大劫来临,两仪四圣与十二巫,皆化为三千小世界的灵气来源。此后,这些上古之神,也只是一个象征罢了。我所继承到的幽荧天赋,也不过十之一二。”
“若是真的回到当初的全盛实力,别说龙腾大陆了,神遗之地也会在我与敌人过招的瞬间,化作尘埃。”
言欢顿时恍然大悟,也瞬间明了,徐长老他们一再说的天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你继承了幽荧的天赋,而幽荧与烛照,原本是兄弟姐妹的关系,所以神使才觉得,崽崽不可能是烛照?”
“那只是原时泽的短浅见识罢了。”宴尘筠继续解释道,“看来当初那一个月,他并没有认真了解神遗之地的规则和存在的意义,对我这个神司,也是知之甚少。难怪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他依然败的这么惨。”
言欢点头。确实,徐长老和东皇凌,从未对烛照的身份表示过震惊,他们的惊喜在于,神裔居然是烛照?!
躺到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言欢又想起来一件事:“幽荧的天赋是什么?跟烛照类似,也是时间相关的吗?”
“不是。我的天赋比较特殊,说起来,算是无用,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我们带来烛照,长老们才会那么高兴。”
言欢连忙说道:“怎么会无用?你看,无论是长老们还是我的师尊他们,都觉得你是很厉害又很可靠的人,神遗之地的每一个修士,也都愿意为了你,努力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
“而且,那可是幽荧啊!是两仪四圣的幽荧!”活在传说中的神,连龙凤都要区居其后的神!光是听闻就已经足够令人惊叹了,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无用?!
宴尘筠忽地笑起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额头相抵,轻声低语:“用宝宝的话说,一群大男人有什么好在意的?又不好看……欢欢觉得好我才会高兴。”
言欢:“???”
烛照说过这样的话?她明明只记得,烛照不喜欢被大男人撸毛了,因为他说自己要长大了,不是小崽崽了,会被人误会。
虽然咱也不知道,丁点儿大的毛绒绒被大男人撸两下毛毛会误会什么,但是小崽崽态度很坚决,言欢便也只好随他了。
安稳的新生活一晃眼就过去了好几日,烛照的小短腿都快要把神遗之地跑遍了。不仅驾鹤飞翔了好几圈,还坐在其他毛绒绒背上,享受了一把风吹的快感,差点儿被风给吹跑了,还是红红跟在后头,接住了他,给叼了回来。
烛照惊魂未定,抱着言欢的胳膊:“好险呀,差点儿就摔到宝宝了!”
言欢抱着他,顺了顺他的毛发,又温柔地按压了两下他的小脑门,随即塞给他奶瓶:“来,喝口灵髓,给宝宝压压惊。”
被娘亲抱着安抚了一会儿,受伤的小心灵再次拼接完好,老实了不到两刻钟,烛照就又待不住了,蠢蠢欲动想要往外面去。
言欢总觉得今日的气氛不大寻常,不想让他去外面,便抱着烛照往后面宫殿走去:“咱们去看爹爹小时候的模样儿,好不好?”
烛照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顿时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看向言欢,催促她:“去看去看,娘,快一点!”
言欢抿唇笑:“宝宝这么想知道爹爹跟你一般大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呀?”
烛照猛点头:“爹一定很傻,没有宝宝这么聪明!”
宴尘筠:“……”就很窒息。
别人家的崽,童稚可爱奶声奶气的,充满了治愈。他家的崽,永远都只有一句话:“我爹是个笨蛋,宝宝要爱护他关心他。”
真是谢谢你了!
言欢也笑了起来,倒是十分宽容,又说道:“那宝宝看完了,一定要记得,不可以犯跟爹爹一样的错误,知不知道?”
烛照信心十足,满口答应:“宝宝一定不会那么傻!”
母子两人前脚刚走,原本趴在床沿陪着小崽崽一起玩儿的红红就站了起来,体型恢复了成年时期的雄壮威武,迈开大步,往外面走去。
宴尘筠走在后面,走出去之后,又停了下来,衣袖轻挥,将房间门口的大阵开启。
就算言欢护着烛照,母子两人都不会走出这座宫殿,也难保不会有人进入到这里来。非常时期,那些不甚熟悉的神使,尤其是在他历练期间飞升上来的修士们,他一个都不敢信。尤其是,在经历了原时泽之后,宴尘筠对于人心的险恶复杂,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再难轻易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了。
东皇凌对于他的转变,既是欣慰又觉得有些难过,还曾对他说道:“如果成长的代价就是生疏,属下倒是不知道该不该赞同,这种历练了。”
宴尘筠回道:“你从前不是跟我说,人总是要长大,要慢慢变得成熟,学会辨别真与假、爱与恨,认真体验人世间的悲欢喜乐,我全都得到了,这不是好事吗?”
东皇凌哈哈笑,又觉得满心苦涩。
不过这些,在他看到烛照后,又都觉得不是事儿了。比起宴尘筠的天真或是城府,显然小崽崽更需要一个能够保护他的父亲。
宴尘筠没再多想,走出这座宫殿,就是他的战场了。
长老们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他走过来,各宫长老纷纷上前,将查探到的情况一一汇报。
徐长老很是忧心:“提前了约莫五日,是因为烛照的到来吗?”
就是因为考虑到崽崽还在这里,他们也片刻不敢歇息,如临大敌,生怕敌人将目标转向幼崽,这才一察觉动静,就立刻备战了。
“不是。”宴尘筠回道,“好歹这里也是我的地盘,我拥有一切的洞察权。烛照在的这段时间,他们来过一次,误入了第十宫,察觉不对,立刻就走了,之后就没敢再来,估计是怕找不到新的突破口。”
并非每个阵法的薄弱处都能被察觉,他们本来就是处于食物链的同一个等级水平上,谁也不比谁高贵,修为虽说稍高了一些,但那时,宴尘筠尚未成年,谁知道现在长进了多少呢?
宴尘筠又看了一眼自家居住的大殿,那里有他最重要的两个人,所以,他必须要赢,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想到这一点,宴尘筠便不再等待了,他决定,主动出击。
言欢在书房找到了一些陈年旧物,有玉简,也有小玩意儿,还有批注过的功法,看字迹,确实是宴尘筠曾经用过的东西无疑,便都摊开来,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烛照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小爪爪摁住了玉简,下意识地去读取里面的内容,随即小奶音惊呼出声:“爹爹!”
玉简里面,是宴尘筠当年初初学习阵法时候的一些留影,倒也不是为了留下幼时的纪念什么的,一群大男人,当时在那样的状况下,不可能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只是将他容易错或者理解起来困难的地方,特意讲解了一番,留下了记录。
这会儿宴尘筠是个约莫七八岁的青葱孩童,长相已经初见端倪,婉约风流,秀逸绰约,眉目如画,让人一眼便见之忘俗。
言欢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看到他这副模样,就仿佛看到了化形后的烛照,便将这个形象拓印了下来,等回头转换成画像,让烛照有事没事儿就多看几眼,就像是准父母放在床头的漂亮娃娃一样的作用。
烛照显然不知道娘亲的打算,小嘴叭叭叭,对着他爹又开始了挑剔:“爹也有这么小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怎么就不能体谅宝宝的难处呢?”
言欢转过头:“宝宝有什么难处?先跟娘亲说一说?”
烛照抬起小脑袋,大眼睛看了过来:“娘,这是男子汉之间的事情,你不要问啦!”
言欢:“……”
“娘亲不问了,宝宝继续看。”
烛照又翻了两片玉简,小爪爪无意识地将玉简翻来覆去,小模样儿心不在焉。
言欢也察觉到了外面仿佛有什么动静,想来宴尘筠之前说的“提前”是真的,不由得就担心起来,很想知道他们现今是什么样的状况。
但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是应该冷静,便抱起了烛照:“不喜欢看这个,那咱们找找,爹爹还是毛绒绒时候的留影,好不好?”
烛照再次兴奋起来:“看爹爹的毛!”
言欢:“……”突然就想歪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