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要我称呼他阿......
那双拥有无限体贴与柔情眼神的主人,我分明记得的啊!
我记得,因为那已深深烙印在我全身上下。
只是为什么,连他的名字都渐渐消失在我遍寻的记忆里?
我曾说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简......
就在这时,刺耳的喧嚣把我拉回当下的时空。原来我已从理学大楼,跑到位于文学院校区的操场边缘。操场的看台正在举行某场纪念活动,校长、副校长甚至是市议员们都西装笔挺的共襄盛举。
看台上掛着长长的红布条,上头写着:
「九十周年校庆!睽违七十五年的毕业典礼——竹间纪夫」
新生讲座的学长姐曾说过,学校为了纪念竹间纪夫,打算在今年,也就是创校第九十年时,颁给竹间纪夫毕业证书。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在我预定的记忆之中。
但是,当校长在记者的镁光灯前拿出为竹间纪夫订製的毕业证书,副校长同步举起竹间纪夫的半身像时,我的双眼突然无比腥热。
「这是我们特别向日本政府求得从未公开,竹间先生当年在东京陆军少年飞行兵学校的毕业照~」
那张用精美画框錶着的照片中,一位身穿挺拔西式军服的青年逕直刺入我的眼眸。无论是大盘帽缘底下不苟言笑的面容、浓密整齐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大眼还有高挺秀气的鼻樑,都与嵌融在我脑里的他一模一样。
「竹间、竹间~」我对着那朝思暮想的容貌喃喃着。
登时,我意会出:「竹间合字就是简!」
想通这一点后,综合新生讲座的资讯,一个超乎常理的推测隐隐浮现心头。
好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虽然我的理智难以置信,但是,这是除了我疯了之外,唯一合理解释这一切的不合理。
我不晓得自己如何度过这行尸走肉的一天,记忆的缺失与可能事实的震撼无不使我的心思紊乱不已。
不知不觉的迎来我习惯到理学大楼与他分享晚餐的傍晚。望向窗外,光害严重的夜空依旧空无一物,与那天在理学大楼顶楼目击的一片璀璨大相逕庭,眼前的景致与回忆里的扞格顿时大力动摇我颓靡的精神。
都市的天空明明光害严重,哪来一望无垠的星空?
那片星空一定是~
我倏地站起身,任凭忽隐忽现的第六感引领,再次于熟悉的时间,踏上熟悉的道路,奔向记忆中最温暖的光。
我趁漫漫黑夜来到理学大楼,二到六楼的楼梯比早上更加的漆黑,我极力压抑内心蠢蠢欲动的畏惧,不停叫唤曾经光明闪耀的回忆。
六楼仍旧是一派杂乱、破败与骯脏。
我拳紧双手,一心一意的想着那片星空带给我的勇气,循着依稀的印象,越过重重障碍的黑,找到了通往露台的小楼梯。我屏气凝神,深吸了口气,将忧心与总是让我失望的期待甩在身后,奋不顾身的推开嵌在屋顶的那扇门。
门扉展开的瞬间,宛如打开平行时空的入口,星辰像是一幅无穷无尽的卷画,摊展直现于我的眼帘。
与理学大楼外所见的夜空不同,我抬望眼,内心澎湃汹涌。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是疯了,他曾经也确实存在;熠熠生辉的点星象徵着:他还在,他没有离开。
昨天他无情的赶我走,却故意留下眼底的破绽。这样就算了,可我们不是约定好了,我会永远记得他?为什么,还要故意抹杀我最想珍藏的名字?
是为了让我食言吗?
心里的波澜越涌越高,那一片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独有的绚烂使波澜涌满我的眼眶。
「简......」
就算他不会听见,也不再现身,我仍止不住愤怒地想宣洩心里的激动,却连记忆里的名字都叫不出口。
「......你好过分、好过分!你这个大骗子!」我顿时像洩了气的皮球,不禁悲从中来,「我不是说过一定会永远记得你吗?你有讨厌我到,连让我在回忆里想念你都不愿意吗?为什么要让我忘记你的名字?为什么?」
啊啊啊~
我本没想要流泪的,但这一瞬间,泪水却顺着我的每句质问溢出眼眶。眼泪滑落的剎那,满腔的愤怒与不平全化为涌流般的悲伤,埋没我的思绪。
我与他曾经的对话一闪而现:
「你的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未来,你毕业后......」
「你很年轻,未来的路至少比我长太多了。」
我原先羡慕着朝目标勇往直前的你,现在则因为失望而怪罪你,可我却遗忘了:
竹间纪夫已经没有未来了啊!
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还会指望有人能够记住他吗?
那就是他的答案啊!
想到这里,愧疚的酸楚自我的鼻腔漫延开来,情绪再不受理智管辖。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体贴,没有顾虑你的感受,只是一味的怪你。」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已说不出任何有组织的话,只能不停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脑筋一片空白之际,时间彷彿静止了一般,本来就寧静的顶楼,现在连地球成型之初,大自然最原始纯粹的波频都冻结到无法听闻。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开始漂动着朦胧悠远,在逐渐远去的记忆底处留存的味道。
「对不起......不要哭了好不好?」
这一句话,好熟悉,几近哀求,却不是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