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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轻:你看, 这不就是了嘛!
    设计师(接过看了一眼):我明白了,你是要空间立体感强,但储物多吧?
    再比如——
    设计师:你这句“希望房子暖和一点,但也可以不那么暖和”, 这个……
    徐轻(脸红):噢后面这句是我朋友家的小孩加上去的,她最近在写周记,平时就这么凑字数。
    设计师:所以还是希望房子暖和一点吧~
    徐轻:是的。
    后面二人总算达成了共识, 这是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两个人的小家, 再加上平时不用上班, 徐轻没事就往设计师那里跑。对方无奈说“你比我带的学生来得还勤快”, 徐轻就各种水果零食招呼着打马虎眼:“您辛苦~我这不跟你多沟通沟通,出来的效果也好嘛。”
    设计师被她哄得直乐呵, 嘴上说来的次数太多,实际还是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虽说不是十几岁或者二十出头了吧,她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带笑的, 瞳孔很清澈,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一开始设计师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小金丝雀,后来偶然间听人提起才知道她当过卧底记者, 还下过乡拍纪录片, 虽然年轻,但也是在申城传媒界浓墨重彩的一位人物。
    比起镜头里她或温和或揶揄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现实相处起来好像要更加开朗一些, 停职这半年瞧着胖了一圈儿, 裹着围巾和小棉袄过来的时候真像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女孩子。
    瞧着温温软软, 实则带刺的那种。
    “这个呢?一定要原木色吗?”设计师用笔套戳了戳图纸里卧室的位置,“喜欢在卧室用原木色?”
    “也不是颜色吧,可能希望能镀层就不要刷漆。”
    现在是设计师的coffee time,二人坐在茶水间里随便聊聊,徐轻怀里捧着一袋拆封了的薯片,嘎吱嘎吱吃得很清脆,设计师转头看来,她伸出一只手:“来点儿吗?”
    五十多岁了还吃什么零食……设计师抿唇:“来点儿吧。”
    于是俩人在茶水间里一起嘎吱嘎吱。
    “空房是这样的,最起码要停上半年散味再去住。你平时在抽屉里摆点柚子皮啊,橙子皮之类的,速度会稍微快一点。”设计师说。
    “我们应该会停得久一点吧。”徐轻漆黑的眼珠垂下来左右一转。
    “……我怀孕了。”她说。
    正在嚼薯片的设计师:“……”
    “天哪,什么时候有的?”随后惊讶道,“恭喜你。”
    “一个多月的样子,刚刚查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上次宋名恩来的时候给她把脉看出来的,去医院一查果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顾明衍知道后连夜从京都乘飞机回来,他现在在上课,忙的时候就住在京都那边,有时间就回来陪她,或者徐轻偶尔过去浅游一下之前没来得及观赏的景点。
    这个小朋友来得不是时候。说的明年回去呢,如果这样又要休假耽搁了。
    “那是真的要注意一点。”设计师正打算跟她掰扯自己怀孕期间怎么控制饮食,怎么保证每天不多不少的运动量,还有哪些对宝宝有害,哪些需要忌口呀之类的,转头瞥见徐轻吃完了又拆了一包原味虾条,还伸出手来眨着圆溜的眼睛问她要吃吗,瞬间一席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我不吃了,你吃吧。”现在小年轻养生方式真和以前不大一样,设计师看她肤色莹润的样子,身上脸上有肉的同时又更添了几分娇憨气,说气话来软软糯糯的,应该是被丈夫宠得很好,她在这儿平白担心啥呢。
    “那我吃了。”
    她以前好像没那么喜欢吃零食的,自从停职回家之后偶尔看看书追追剧,嘴巴就完全停不下来,好像看剧时不吃东西剧情最起码要没意思一半。
    可恨顾明衍和宋名恩两人时不时飞过来,把她瘪下去的零食柜填得满满当当,话里话外都要她多吃点的意思。徐轻一开始还没怎么察觉,直到上周末去健身房上了一次称,那上面的数字差点儿没让她当场宕机重启。
    ……怎么会这样,她敢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达到这个数字过。
    “小娅宝贝没关系,胖了美,珠圆玉润的跟个剥了壳的荔枝似的,让人打眼看去就喜欢。”宋名恩这么哄她,“你看镜子里哪里胖了?脸小小的气色也好,身上没一块肉是多余的,健康着呢,放心吧,啊。”
    徐轻怀疑。
    一次她问顾明衍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变化,对方把她拉进怀里吻了吻,说:“没有变化,你这样很好。”
    都“你这样很好”了,还“没有变化”呢,徐轻想,男人的嘴都会骗人,尤其是顾明衍看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得好像能把人融化。这样的眷恋太容易让人沉沦了,好几回徐轻想重新跟着视频里自己喜欢的主播做瑜伽,瑜伽球买回来没滚几圈就哼唧着累在地上。
    不就是肚子里多了个球,还能把人累垮不成。
    徐轻叹气,既然“迈开腿”不行,那就先“管住嘴”吧!
    她狠心将那满满一柜的零食锁了起来,钥匙藏到她够不到的地方。第一天照常煲剧看书睡觉觉得没什么,第二天做什么都觉得没精神,感觉少了点儿什么似的,于是又搬了个凳子把钥匙从衣柜上面拿下来,打开零食柜的瞬间感觉原来的自己又回来了。
    “所以人还是不能减肥。”设计师说。
    “所以人还是得减减肥。”徐轻说。
    “……是吗,看你面色这么红润的样子,有什么好克制的呢?”设计师艳羡地看了她一眼。
    “减减肥,免得我以后太不节制,上镜都上不了。”徐轻叹气。
    “你以后还做幕前啊?”
    “三十岁以后就不做幕前了,我不是科班出身,专业性强的比如新闻啊,体育或者法制都做不了。”
    徐轻其实已经做好打算了,这个小宝宝她肯定要好好照顾,好好生下来养大,至于之后嘛,或许会像虞莓之前一样做部门统筹和七组现调工作,转幕后也不错,现调任务可以交给底下副手,工作和生活会平衡很多。
    “你想得还蛮开的感觉,我现在跟很多年轻人说话,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可能我在家里呆久了吧,看什么也都差不多这样儿。”
    “哈哈你是有福气。”
    徐轻从设计师那里回到君恒,家政阿姨已经把饭烧好了,徐轻喜欢吃饭前先喝汤,可能是“养生”观念在作祟,汤里浮上来几颗清苦的中药材,连着肉香浓郁的排骨汤都沾上几分药材独特的口味。
    刚开始喝会觉得有点奇怪,后面越喝越觉得香,她也跟着阿姨学会辨认了很多中药。
    “回来了吗?”顾明衍在玄关处换鞋,徐轻惊喜地小跑过来搂上男人的腰。
    “当心一点儿。”有力的手臂将她搀扶住。
    “先生回来啦。”家政阿姨手心手背在围裙上揩了两下,“我说呢,今天太太在期待什么。”
    “我又不知道你要回来。”她期待的是今天喝点什么汤。
    “给我就行。”阿姨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米饭,顾明衍伸手接过来放上餐桌,“今天做了些什么?”
    “老样子嘛,没什么好做的。”
    “没跟黄莉莉她们聊聊天?”
    “没有啦,人家品牌做到国外去了,可不像我这么闲。”
    家政阿姨做完事情就走了,二人面对坐着吃晚餐。徐轻抬头看向顾明衍,觉得他好像比之间经营事务所的时候还要年轻许多,上课期间经常是戴眼镜的,估计戴久忘了摘,吃饭的时候镜面上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其实本身五官就生得温润,眼睛遮住眸光显得更加清俊几分,身上穿着宽松灰色卫衣,喉结到下颚的线条都是分明的,肤色比以前白,瞧着真像刚出社会的男大学生。
    “这么好看?”微微上扬的语调。
    “那确实怪好看的嘛,”徐轻也没遮掩,“……你大学时也这么穿么?”
    “上课就随便穿穿。”顾明衍将袖口稍微往上带了带给她剥虾。
    “我最近不想吃虾。”
    “想吃什么?”
    “想吃螃蟹。”
    现在已经过了吃蟹的季节,十二月过后几乎一天比一天冷,徐轻平时喜欢抱着个暖水袋凑近电炉旁边看电视剧,手里还要捧上一杯热水。
    “怎么突然馋螃蟹了?”顾明衍失笑。
    弄倒是好弄,只是螃蟹性寒,他还真不知道她能吃多少。
    “昨天看了个吃播,那个up自己煮海鲜粥,里面有虾,螃蟹,蛤蜊什么的,觉得有点馋。”
    徐轻以为他或者宋名恩会来劝劝自己什么的,没想到第二天顾明衍还真帮她把海鲜粥弄来了,里面有她说的各种海鲜,用了姜丝做辅料,入口满齿鲜甜。
    “好吃吗?”顾明衍问她。
    “好吃!!”捣蒜似的点头,“我爸肯定也爱吃这个,他最近人老了开始挑食儿,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徐父徐母不打算放弃餐馆生意和现有的工作,基本就是二人得空了会去坐坐,吃吃饭帮帮忙什么的。徐爷爷大多时间都在后院儿那边约老太太跳广场舞,听听越剧吃吃花生,活得倒也自在。
    所有人都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会在一个很寻常的晚上撒手人寰,就连徐志回也不知道。
    他第一反应是懵的,看着床上沉沉睡着的那位安详的老人,体温冰冷了,也没有了呼吸,但面上是带着笑意的。
    无病无灾,就这样在睡梦中与世长辞,而且估计是个甜甜的美梦,老人睡着了还忍不住微笑,面容安详,好像在从容地拥抱,和迎接死亡。
    徐轻接到消息连忙赶回去,看到自己爷爷的一瞬间泪水掉落下来:“爷爷!”
    “哭什么,这是白喜事。”何惠君拉过她的手,“你爷爷是寿终正寝,我们准备准备办丧事。老爷子生前喜欢热闹,我们也给他准备一个热热闹闹的葬礼。”
    何惠君说话做事总是从容的,倒是徐志回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
    他转过身,沟壑布满的面孔已然泪流满面。
    爷爷活到八十多岁了,徐轻想,活到这个年纪的老人也有不少,但像徐爷爷这样无病无灾安享晚年的却是万幸。他早年喜欢收集字画,老了听越剧昆曲,一个人也能活得自在逍遥。
    不少客人都说徐家这位老爷子心宽,但徐轻知道他其实是很爱和爱奶奶的。
    他会给她念奶奶写过的诗,还会把奶奶的画像很小心地藏在书本的最里面。
    很多人在珍视的另一半去世后活得郁郁寡欢,但爷爷没有,他像奶奶叮嘱的那样每天按时起床锻炼身体,手都打颤了还能练练字,他在用心地活过每一寸存在的光阴,因为他是在替两个人活。
    “爸爸收集的这些字画该怎么办?”
    “摆着吧,挂在这里也挺好看的。”徐志回说,“柜子里的东西也该整理整理。”
    爷爷故去了,他的这些后人打开老人存放小物件的抽屉,发现里面除了婚书、红绳,还放着一叠用油皮纸包裹的信件,落款是“愤怒的tomato”。
    谁能想到这样鲜活的文字竟然出自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之手。
    前来悼念的食客和故友们络绎不绝,家里人怕徐轻累着,于是想法子让她多休息不要太过操持。其实宝宝也才将近两个月大,她吃什么什么香,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家围在屋子里给老人守夜,徐轻握住顾明衍的手,想到这么一个温暖的人就不在了,人没有灵魂,只是存在过然后消失。
    “爷爷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明衍问她。
    “爷爷以前……”徐轻回,“就我读书那会儿吧,我爸对我要求特别严格,爷爷总是护着我。”
    “但听说爷爷从前对我爸要求也是很严格的,这叫隔辈亲。”她又补充,“但我爸成绩不好没考上大学。”
    徐志回:“……”他还听着呢。
    几人守岁的气氛倒不像寻常人家,反倒是松快且温馨的。也没有一定说“守岁不能吃东西”之类,一来几人忙忙碌碌一天也累了,二来徐轻如今怀着宝宝,家里人都怕她饿着,哪儿能为了逝者亏待活人。
    “今天‘为父’不跟你计较,”徐志回难得用词文绉绉,“想吃点什么?”
    “……想吃烤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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