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谈话大概是有史以来他话最多,也是最直击心底的一次。他和我说了关于那个女人的故事。
那个女人叫尤杏,他们从小就认识,一起上了高中再到大学,他们从变成了唇齿相依的恋人。
靳时沉说,她很美丽也很贤惠,她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成功的珠宝设计师,而他那时候学的专业是土木工程。
我隐隐懂了些什么,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个女人。
他说,那一天他们吵架了,尤杏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他拿不出钱去做手术。
倒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他听到的时候挺震惊的,尤杏问他怎么办,他说他也不知道。
而女人通常在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她要的不是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要的只不过是男人的责任担当和温柔体贴,一件事情再坏总会由解决的办法。
说到这里靳时沉点了根烟,抽完了才继续。
尤杏家里很穷,为了供她上大学家里已经透支了,她也不敢和父母提这件事,靳时沉也是农村出来的,一个月也没多少零花钱,平常都是自己在外面打工赚点外快。
而打一次胎要好几千,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本来他东拼西凑也弄到了一千多了,只要他再多打几份工,过个半个月,尤杏也问她同学借借,应该也能做了。
那天他去找她,想告诉她这件事,尤杏的同学却慌张的跑下楼和他说。
“杏杏大出血了!已经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了,你有钱吗,没钱快去借,医院要交很多钱!”
靳时沉说他当时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原来尤杏自己去了小医院,做了药流。
几百块钱的药流,要了尤杏的命。
他说,医生从手术里出来的时候满手都是血,尤杏被推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走廊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说,他失去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我摸了摸我的肚子,心里杂草丛生。
“到现在,也还是很爱她吗?”
“是。”
“那暮暮呢,她算什么?”
他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的海滩,“你不知道,暮暮和她长得有多像,外貌脾气性格,我差点以为她是尤杏。”
靳时沉,你一生能被三个这样的女人深爱,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
“你很自私,把所有的不公平都留给了暮暮。”我想我应该感激他,对我一直是坦坦白白。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难...很难不靠近她,她和尤杏那么像。”
“那现在呢,你倒是舍得和她离婚了。”
“就像你说的,我给她只是不公平。她做了决定,我也尊重她。”
夕阳下沉,蔚蓝的大海撒上一层金黄。
他说,“梓夕,我并不需要女人来为我牺牲。”
我只是笑着,没有做出什么回答。
如果他没有今天的一切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明明我现在可以告诉他我甘愿为他牺牲,可是我没有。
因为他不喜欢我,如果我说了,得到的也不过是怜悯。
我又何必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卑微。
?
☆、第九章
? 暮暮死了,她割腕自杀了。
我和靳时沉接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下葬了。
暮暮的老家是那种思想特别落后的地方,重男轻女很严重。
她的父母听说她离婚了,更不把她当女儿对待了,说养她没用,说她不争气。
还好她的兄弟是个文化人,办完了丧事通知了靳时沉。
我知道暮暮是个特别脆弱的人,可是没有想到她会脆弱成这样,她的绝望和伤心我大概不能体会。
她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学生证上的,那时候的她看上去是多么轻松自在。
“我姐回来后就很少说话,问她怎么了也不和我说,后来爸妈说打大哥你的电话,她才说你们离婚了。她从小就这性格,有些事就喜欢放在心里,我想安慰她都不行。是我姐想不开了,离婚要是放在这里那肯定是件大事,可是搁在一线城市里,也算不上什么。哎,我姐就是傻。”
靳时沉看着墓碑从头到尾也没说一个字。
我想他也许是想起尤杏走的时候了,毕竟他们长得那么像。
“她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我问。
“我带你们去她房里看看,说起来也怪我,要是那天我没出去和兄弟喝酒,早点回家,也不至于没发现她的异样。”
我把那束满天星摆在坟前,问道:“那你父母呢,他们就没发觉一点点的不同吗!”
暮暮的弟弟沉默了,是啊,谁都知道她的父母不重视她,也不会特别关心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在他们村里就是一块烂木头,谁还会去多看一眼。
暮暮的父母对靳时沉格外客气,就因为他是成功人士,连自己的女儿死了也可以对他笑脸相印。
他们是农村小户,两层的小楼房,暮暮的房间很干净也很小,一张木质的床还有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也没有其他的了。书桌上的书籍摆放的很整齐,那些被褥和衣服已经被烧了,而床板上暗红的血迹清晰可见,一路绵延流动到地上,我不敢想象暮暮流了多少血。
我坐在书桌前抚摸着那些老旧的东西,我问他,“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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