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期五的早上,梁笙又跑来我们班串门子。
那时我刚好从老师办公室走回来,就见一颗熟悉的黑色脑袋在班级门口那边探头探脑,驀地恶向胆边生,偷偷摸到他后面吓他一下。
「喂,」梁笙反应及时,抓住了我的双手,又往后一退,「你怎么又乱吓人?」
「看看您是否宝刀未老啊,」我笑瞇瞇地说,往教室里一看,季宇澄人不在,「你来找谁?」
梁笙听到我的话翻了个白眼,「还能是谁,当然是找你。」
「找我干嘛?」
「??你还记得兰化玉这週末要回去了吧?」
听这话我更加疑惑,「知道啊,要干嘛,」我上下看了看,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要准备给他铺块红地毯风光送行吗?他都十八岁了。」
大概是被我的话哽到无言以对,梁笙盯着我,我盯着他,我们之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最后依旧是他先举白旗,「我有时候真的很疑惑你身上是不是没有浪漫细胞这种东西。」
「你有,兰化玉有,这不就够了吗?」我看他挫败的模样,好笑地拍拍他,「又没人规定女人一定要会浪漫,那是商人的陷阱,信了得掏钱的。」
「不想跟你说这些,」梁笙走到一个空旷的长椅子,拉着我坐下,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星期六有空吗?带你们去吃上次说好的甜点。」
想了下,梁笙指的是害我跟筱夜恋星被追了一条街的那间店,点点头后顺口一提,「可以啊,怎么突然想到了?」
只见梁笙摸了摸后脑勺,露出无奈的模样。
「我可能要提前毕业,所以週六就当同时为我跟兰化玉送行吧?」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我不敢置信地瞪向他,「哈?你要去哪?」
「先去大学附近看看,也有可能就住在那了。」
我皱起眉,「还会回来吗?」
「放假或是过新年的时候,会吧。」
问完我都觉得这是白问。很多同学也这么说过,但是真的飞走了,在那定居的人啊,真正会回来的一隻手都数得过来,而且都是待个一两天又回去了。
「别摆这种表情,又不是再也见不到,而且现在科技发达,不像以前视讯还要忍受av画质跟断讯。」
这么突然地告知要先离开学校这件事,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忍不住叹息,「还以为你会等到寒假之后再说。」
「只是可惜,季宇澄不得不提前上岗了,」梁笙双手环胸对我笑了笑,「不要因为他对你好就欺负他啊,这种可以让你随意欺负的我可没办法找到第二个。」
「谁欺负他,你明明知道之前是什么情况!」
没想到梁笙笑着点点头,「我们都知道。」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微微一愣,便听他接着说:「你变了很多,我们一直看在眼里,季宇澄对你而言是好是坏,我们也在赌。至少我们现在还在你身边,哪怕他真的伤害到你,也可以及时制止他。」
我没有错过他那句「现在还在你身边」,不由感觉心底有些苦涩。
其实有时候不需要语言,看到了就会知道,差别只在于说不说,还有怎么说。
「我相信季宇澄对你会有好的影响,才会在一开始就觉得他来对了,」说完他补了一句,笑得很欠打,「又不是谁都能在第一天惹毛你还不会被你揍的,我相信他的潜力。」
「虽然我超级不想承认,但你很多时候都说对了,」我有些赌气地回他。
梁笙也不恼,一如小时候那样平和地说:「小蝴蝶,我觉得你是幸运的。」
「大家都很爱你。即使少了一个重要的存在,我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你。你根本不用怕自己做错什么,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跌倒,因为我们都在。」
刚刚还在赌气,哪知道他一转画风突然变得那么煽情,我咬着牙,强忍着别让自己哽咽出声。
「你这句话要比季宇澄晚了八百年啊。」
「要不是有他铺垫我也不敢啊,要是说了肯定被你用奶油派砸脸。」
我哼笑了下,「没种。」也不知道在指什么。
「所以他赢了。」梁笙对我眨了眨眼。
我对他笑了笑,他也是,我们之间无需多言。
太过熟悉,太过谨慎,有时会让我们错过一些东西,但是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所以不需要为过去而感到痛苦。这也是季宇澄带来给我的感受。
「所以他赢了。」我重复了一遍梁笙的话。
「好伤心,小蝴蝶被别家的狗拐走了。」
「你说谁是狗啊,」我不免扶额。
「你家未来的狗?」梁笙凑过来,用像是说秘密一样的音量小声地在我耳边说话,最后被我一巴掌拍飞了。
他跳着起身,揉揉脸颊,拍拍裤子,一点难过都没有但还是故作悲愤地指着我,「有另一伴就不要儿时玩伴,我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嗯?」我盯着梁笙的手,挑眉哼到,见到他飞快地收起手后我也站起身,站到他面前,学他在耳边低语,「八字还没半撇,不要说得太早。」
「喔,这个啊,不好说,」梁笙也回以一笑,装神秘一样地飞速离开了。
很快我就知道他当时装神秘是为什么了,因为他把季宇澄也拉来了!
星期六下午一点,太阳高掛,要是有人拿着铁锅站在柏油马路上,在里面打一颗蛋说不定都能煎到半熟。
幸好店门口的植物不少,我跟兰化玉在树下等没多久,梁笙和季宇澄从不远处走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前者又戴上了他那张扬的墨镜,谢天谢地的是他至少没有再穿上夏威夷风的花衬衫,不然我敢说他们这一路可以收穫不少注目。
「大明星,今天还戴墨镜啊?」兰化玉首先向他的好友开砲。
梁笙朝我们挥挥手,一路走到店门前,「对啊,不然怕被闪瞎了,」又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两个,「你们两个怎么不先进去坐着等?」
兰化玉伸手指向大门口,「因为它没开。」
「喔??不好意思应该让你们晚点来才对,」梁笙抱歉地拿出一张卡片,往大门边上的读卡机一扫,门锁发出喀一声。
「刚好是朋友的店,今天我们包场,」梁笙对我们笑了下,推开大门向我们示意里面请。
兰化玉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
一踏进去,里面没有预想中的闷热,反倒像是知道有人会来已经提前开好冷气。
整个空间算是长方形,面宽不大,绕过入口处的屏风,右面是橱柜以及收银台,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冷藏柜,里面没有摆放任何甜点。左边是座位和大片的落地窗,我才注意到门口的绿植一直延续到了这里,坐在这里的客人除了享用甜点还可以欣赏外面的风景。小巧而精緻。
「后面还有喔,」跟在最后方的梁笙扬声说到。
我们又往里走去,和他所说一样,里面还有一个简单的日式庭园,铺满了白色小石子,几个打磨平滑的深灰色石砖大小不一地摆在里面,几块与人同高的灰白色石头高高立在其中。跟前面又是不同的感觉。
「我们要坐哪?」发话的是兰化玉。
梁笙大手一挥,彷彿这里是他家,「随便坐,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接着兰化玉看向我,我走回到刚才的落地窗旁边,「就这里吧,採光好。」而且也比白色石头好看多了,想到以前在柳川家天天看,早就看腻了。
等坐下之后,我才想起一个重点,「等一下,如果只有我们,那么谁做饭?」
「好问题,」梁笙一脸「你总算发现了」,在我跟兰化玉准备动手之前又急忙开口,「当然是我们自己做啊。」
惊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我无语看天花板,决定不再跟这傢伙说话了。
「放心啦,不用你做,我们三个做就好。」
扫了一圈,才发现还真的只有我一个好端端坐在位子上,我有些无言地看一眼季宇澄,「你就这样被拉去做苦力?」
他倒是看上去似乎有点紧张,笑得有些勉强,「他们昨天打电话说好??」
「欸欸,不准说,」梁笙打断他的话,急忙忙地把他塞进厨房,又对我说,「别怕,在场的都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流氓,不会把厨房炸了的。儘请期待喔!」
说完又忙不迭地跟着走进去,把要探出头来的季宇澄一道挤进去。看着他俩的举动,我抬头望向唯一还算靠得住的人。
「你觉得如何?」
「有事叫我,」兰化玉从早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可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又像是要板着脸又想笑的,「或者不用叫我,直接掀桌也可以。」
也不等我任何回应,他跟梁笙一样急匆匆地跑进了厨房,随后我听见了一阵匡噹声响,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有些担心地凑过去看,还被季宇澄拦下来。
「怎么,连你也要瞒我?」我双手环胸,一副恶霸样地靠在门口。
「不是??」自从解开心结后他对我就不再有攻击性,有时候也会试着减少跟我的接触,现在说起话来也有些结巴。
「那不然是怎样?」我一动不动,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季宇澄别开视线,似乎想要回头搬救兵,但又沉默了会,最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直视着我说:「我做完就告诉你,所以能在位子上稍等一下吗?」
看他不再紧张,我也点点头,「好吧,」在他松一口气时,我又说,「请别让我等太久。」
「不会很久,」他肯定地笑了。
如季宇澄所说,他没让我久等,还端上了一道甜点。
那是由绿色、白色,和粉色糰子串起来的和菓子,很简单,也是很有春天气息的点心。就那样放在一片荷叶造型的盘子上。
我久久地注视着那道甜点,莫名将它和脑海里的某一幕串起,有些不可思议又不敢确定。
「怎么会想到要做花见糰子?」我听见对面椅子拉开的声音,垂着眼眸问到。
「这是我第一次从你手上收到的礼物。」
画面终于清晰且完整。当时我跟母亲她们看着糰子山,内心满是要如何解决这堆点心的苦恼。然而,没有人想到这份被我分享出去的小礼物换来了一个大活人。
「那你记得挺久。」
「我说过了,」他笑了,「也许是因为柳川家我才会来到这里,但我从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我想找到你,也只有你。」
原来他当时说的话是认真的。想起他当时的直白,让我不禁为这个傻子露出微笑。
「我可以理解为你正在告白吗?」
「是的,」他郑重地点头,看到我的笑容也跟着轻笑,「请问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季宇澄再一次伸出手,这次我没有犹豫,轻轻地握住那个乾燥且温暖的手。
「你说过的话,最好不要忘记。」
「当然,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说着,他也轻轻收拢手掌,将我握在手心。
哪怕路途遥远,也会有那么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走来。
我曾经以为这应该只会是个笑话,可是事到如今真的有人做到了,他带着我不愿回忆的过去,又让我鼓起勇气面对现实,现在向我许下了一起走向未来的约定。
就算未来还有很多未知数,我也想试着去相信我和他的可能性。
因为已经知道自己被爱所环抱,那么我也该学着去爱我自己,相信自己,离开了那颗重重包覆着自己的茧,会有更多的美好在未来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