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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在沙发里,计迦楠拿手机点入播放器,在“最近播放”里点了第一首歌。
    …
    绵绵头上飞花/散聚了无牵挂/
    谁能求漫天雪地里这足印不退下
    …
    清冽又低柔的粤语歌声如一道晚风卷过闷沉的正午,让心口带来一丝舒适。
    宁硕唱这歌,特别好听。
    十八岁给她饯行那晚,计迦楠去了之后也不太和他们一群男的坐一块,她拿了瓶饮料和一只烤鸡翅就在海边走,走累了席地在沙滩上坐下。
    那会儿宁硕没多久就到了她身边,男人单腿屈膝在她身侧,含着淡淡光芒的丹凤眼对着她浅笑,有些清晰而明显的关心。
    计迦楠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还是因为那晚他有必要去关心关心她。
    他问:“怎么一个人在这,还难过呢?”
    她马上摇头说没有,她知道他都哄了多少句了,再哄不好他都累了。
    但男人没走,原地在那儿和她聊了聊天,他问:“不过,你怎么要出国留学了,还考国内的驾照?”
    美国不认同中国驾照,久待必须去了之后重考。
    计迦楠当时坦白地跟他说,是临时决定要出国的,名已经报好了,所以暑假闲着没事就去考了,权当练练技术。
    宁硕对于她这个临时决定出国的事有点意外,也太临时了,但是也没多问,只是问她就自己去吗?一个人怕不怕。
    她说爸爸会跟她一起去,笑着跟他说,父母最近吵架,吵得很厉害,闹离婚,所以她爸为了让夫人熄火打算回美国待一段时间,她妈妈连着她也赶走了,让他们都别在国内待着,她不想看到。
    宁硕听完,一脸意外地盯着她。
    计迦楠说出来了,感觉舒服了一些,但是那种难过也是在心口蔓延开来了。
    考了也没一丝作用的驾照……还有……不得不走的脚步,是那个青春正当好的年纪里,一笔难以消弭的狼藉,一个永远被载入史册的台风。
    男人的视线不知为何有些像海风,明明那么平静且含着一丝温柔,却有种海风的狂烈,让人下意识眯起眼,睁不开眸子。
    十八岁的小姑娘,还挺脆弱的,被他看着看着,就眼眶泛红。
    宁硕看在眼里,就又开启了哄人模式。
    他其实应该没哄过人,很生疏,最近已经花费了不少力气哄出事故而抑郁的她,这一晚又来这么一出,他有点词穷,毕竟出事故他还能打心底里哄她说迦楠技术不差,是哥哥没看好路,完全不是你的责任。
    但是这事,他就不知道怎么哄了,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
    生硬地说了几句安抚后,他忽然来了句:“我给你唱首歌吧?”
    计迦楠当时怔愣着、意外地看了看他。远处的烧烤炉被海风吹得火苗蹦出一米多高,像一束焰火在他身后绽放,火光星星点点映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漆黑的瞳孔中,像一幕不真实的电影画面,眨眼即逝。
    他和她对视两秒,就唱了起来。
    …
    绵绵头上飞花/散聚了无牵挂/
    谁能求漫天雪地里这足印不退下
    绵绵头上飞花/能遇上一次落霞/
    如像你跟我暂借的火花
    …
    也不知道是他唱得太好听,安抚了她受伤的心灵;还是被这歌词抚慰了,她看开了。
    就当人生便是如此,散聚都那样,要做到了无牵挂,谁又能求在漫天的雪地里一路走下去,一路还奢求足印不退呢。
    借了他这一把火花,两天后计迦楠心平气和地和爸爸登上了飞往南加州的飞机,一去六年,没再回来过。
    只是这六年来,海边那晚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荡漾了两千个日夜,不曾有一刻消弭。
    计迦楠边听歌边打开微信,点入最上面的那个聊天框,看了眼那照片和那四个字,她打字:
    “其实早上我就在路上遇见过宁总了,不方便打招呼。”
    过了三分钟,他回过来:“哦?你认识我?”
    计迦楠表情乖巧,手上胡乱戳着屏幕:“在你们公司官网见过宁总的照片。”
    闲着没事,她和他多聊两句:“宁总一大周末的,也是去加班?”
    宁硕说:“不是,去看了场比赛。”
    比赛?什么比赛?
    不过计迦楠适可而止,并没有刨根问底,这不重要,反正他是跟谈之醒去的,也不是跟女人去。
    只是她又联系上了早前的那一面,问:“那中午呢?在京景见到您还挺意外。”
    “去和朋友约饭。京景是我一个朋友的产业。”
    计迦楠嘴角轻勾,了然颔首,手上随意再回复两句就很有分寸地结束了聊天。
    这一天计迦楠除了吃饭没踏出过房门,她那位母亲大人因为早前那两句拌嘴,直接没和她一起吃饭,做好了还据说出门去了。
    计迦楠清静地自己吃了午饭,下午在家里休息。
    周二的天气似乎回暖了些,也可能是计迦楠出门晚,会议是下午两点半,那会儿正是一天之中最暖的时候。
    计迦楠直接从家里乘车到宁氏大厦门口。
    到他们会议室所在的六十层时,对面一部电梯恰在同一时间开了门,出来的男人身着宽松的银色西服,单手插在口袋,薄唇含着支抽了一半的烟。
    那一刻,他出门边把烟摁灭在电梯口的灭烟台,边偏头睨她。
    整条三米宽的长廊远近都没有他人,他这样歪头笔直地瞅来,计迦楠下意识在脑海里回想自己今天的着装。
    今天她恰好也穿了一身职业裙,银色的,掐腰短裙,很称身材,外面套着棕色风衣,黑丝裹着细腿淹没进细高跟里,干练不失柔美,也依然涂着大红唇,依然和当年的藏蓝色的校服大相径庭。
    说实话,她昨晚自己拿相差六年的两张照片看,都不太能认出来那是自己,别提他当年统共也只见过她两回。
    对面的男人嘴角含着三分笑,礼貌又生疏,像跟个不生不熟的人打招呼。
    计迦楠虽然猜测他还是很难认出她来,但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她想着去补个妆躲一躲,所以就也只是客气单调地点个头就先拐去了不远处的洗手间。
    没想到后面男人也进来了,计迦楠心一抖,不动声色地斜睨他。
    男人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冲了冲,大概是冲散烟味。
    计迦楠拿着支口红,轻轻涂了下就抿唇没再动。
    可能是这种场合不说话过于生疏到离谱,不符合游走于商场的人物情商,所以隔壁适时传来了男人清泉般的低语:
    “计总来这么早。”
    计迦楠扬起红唇:“不早,只差十分钟就开始了。再说,宁总都来了。”
    “都?”
    “你们是出钱的嘛,怠慢一下也没什么。”
    镜子里的男人不可捉摸地轻笑了下,很淡,接着不紧不慢地问了句:
    “计总没看出我对贵公司的诚意?”
    计迦楠没来由觉得这话压迫感十足,一下子脑子清醒过来,眼下跟她说话的不是她的宁硕哥,是……宁氏大总裁。
    怕大佬误会她对收购条件不满,回头更加变态地临时压价,所以她马上解释:“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开个玩笑。”
    他又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话锋一转就道:“结束后,还留下工作吗?
    计迦楠被这大起大落的整得头有些晕,手撑着台面稳了稳。
    不过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突兀地在她进洗手间后跟进来,一起在这公共洗手台磨蹭,原来是打探她会不会留下来继续工作。
    这个资本家,不做闲事。
    计迦楠忍不住略微侧眸,睨了他一眼。
    宁硕也平平静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抽了个纸巾淡定自在慢条斯理地擦拭。
    计迦楠把手指捏的口红丢入包里,也伸手去洗了洗,坦白说了句:
    “我还没决定。”
    “橄榄枝很多?”
    他风轻云淡地接话,语气平常得好像在闲侃,完全没有那种谈生意抢人的紧迫感。
    计迦楠心里无法控制地感慨,这些年,他在这些生意场上都游刃有余了吧,原本私下里他的性子不是这样的,更慵懒一些,不怎么着调,偶尔会开开玩笑。
    她歪头,对着他更加淡定地、一脸无害地笑了笑:
    “看破不用说破,宁总。”
    他目光还在她脸上,一眼不眨地瞧,而且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眼珠子在动,在沿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甚至嘴唇看,好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计迦楠有种当初在海边对视的感觉,明明那么平静而温柔的眼,却有种海风的热烈,让人忍不住眨了眨眼躲避这种直视。
    后来她知道他大学本科是学心理学的,现在更不敢和他对视,怕眼底的心思被一览无余。
    想到自己刚刚补了口红,计迦楠不由先声夺人,坦荡地开口:“怎么?我口红补花了?”
    男人嘴角半勾,懒懒散散地笑了笑。
    计迦楠眼神闪了闪,忽然发现自己也是在这么近距离地欣赏他那颠倒众生的五官。
    明明从上到下他的气质都是温和内敛的,锋芒全藏在心里,但是仔细和他对视,就总感觉无法直视,长得,太耀眼了,一笑生光。
    她心跳无法控制地在扑通扑通。
    “不是……”男人出声,声色极低,却很清晰,“忽然感觉,近距离看,计总像一个人。”
    计迦楠心口漏了一拍,脊背都一凉。
    第3章 他想了她六年
    不知为何昨天对于他没认出来有些黯然神伤,但是这一刻又好像,计迦楠不想在这里被他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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