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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小檀随着他的话渐渐回神,这才想起来赫连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偏首向窗外看去,夜色如墨,廊下的灯笼映在窗纸上是一片昏黄。赫连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带着笑问,“想什么呢,还想刚才的梦?”
    “没有……”应小檀转回身,“现在什么时辰?王爷怎么来了?”
    赫连恪伸手替她别了下耳畔的碎发,刻意放柔了声,仿佛生怕惊坏了应小檀,“这几日朝廷的事忙得撂不开手,父皇申饬太子,二哥又不理俗务,许多事便落到了我和四弟身上……是以这才抽出时间来看你。”
    不像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倒好似在解释什么一般,应小檀狐疑地打量了赫连恪一下,“可……天都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还在我房里?”
    “本来只是想看你一眼,没料到你正做噩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叫都叫不醒……花末儿说,你这样好几天了?”
    应小檀没答话。
    只是看她一眼?却在这个时辰?
    应小檀眼神里是怀疑,赫连恪却坦坦荡荡,嘴角还挂着包容的笑。
    他确实仅仅是为了过来看应小檀一眼,应夫人派人给他捎了信,先是描述了应小檀的病状和太医的诊断,又附了药方以作证明……最后,应夫人委婉地提点了一下,如果他有时间,便到云清观来看看小檀。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应夫人口中得到小檀的消息了,他最近才发现,应小檀有时为了瞒着他什么事,甚至会规避天绮,而福来寿这边一旦得不到话,赫连恪便犹如夜行人,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他的小檀在哪里,在做什么,除了每日案牍劳形,尽可能抽出工夫去看望她,别无他法。
    好在,他软硬兼施,暗示应夫人可以私下派人送信给他,毕竟,他□乏术,有心关切应小檀,却难免鞭长莫及。
    这一次,应夫人果然派上了用场。
    赫连恪拿到信那一日,又是提心吊胆,又是忍不住舒一口气,看样子应小檀照旧是避着天绮了,不然不会过了这样久,福来寿都对此一无所知。
    再顾不得许多,把事情往四弟身上一推,他连夜催马上山,想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身边。
    惊喜也好,安慰也罢,看到她,让她知道他唉挂念她,便足够了。
    可是赫连恪压根没想到,应夫人所说的“夜有惊梦”,已严重到了这个程度。
    他看着她梦魇,闭着眼竟都是嚎哭,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层出不穷,连梦呓都是颤抖着的。
    赫连恪试探着唤她的名字,可恨她无动于衷,反倒在被子里挣扎得更厉害了。他没办法,只能凑近了去听应小檀在念叨什么,而等离近了,赫连恪的心愈发冷了下去。
    她在求饶,念得还是他的名字。
    她求他不要杀他,一遍遍,从王爷喊到赫连恪,又委屈地、惊惶地……甚至还带着不忿地唤着王爷。
    他做了什么事让她这么害怕?怕到每一晚的噩梦都是他?
    赫连恪不忍拿她发作,转过头便吩咐福来寿把所有伺候应小檀的人都叫来跪着,更是一个没绷住,隔着屏风就对太医破口大骂。
    但转过头来,面对应小檀,他依旧是风轻云淡,仿佛一无所知。
    没从赫连恪的表情里看出破绽,应小檀只好老实答话,“有几次了……不过不严重,大抵是白天贪睡,晚上就难得好眠。”
    赫连恪颔首,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应小檀,“嗯,既然不是大事,还是不吃药的好,是药三分毒,你目下还是该以滋补为上……好了,继续睡吧。”
    应小檀被赫连恪放倒在床上,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了床的内侧,“往里些,本王就在你这凑合一宿了。”
    “这怎么行?”应小檀揪着被子瞪眼,她在月子里至多让花末儿拿手巾擦一擦身上,没沐浴,怎么敢叫赫连恪近身?
    赫连恪竟难得表现出不容抗拒的强势来,蹙眉道:“怎么不行?本王明日一早还要回京里去,再睡一个时辰就不错了……你还要胡闹什么?”
    她哪里胡闹了!
    应小檀没敢喊出来,只是目不错珠地紧盯赫连恪。
    谁知,赫连恪从善如流,自己脱了皁靴就往应小檀的被子里钻,沾上枕头就闭了眼,仿佛困乏到了极致,再多说一个字都会累死。
    应小檀被干晾在边上,却是拿赫连恪无可奈何。
    半晌,就在应小檀以为赫连恪已经睡着的时候,男人的手臂忽然压在了她肩头,“别坐着了,来睡觉……都说过了,本王不嫌弃你。”
    他人没睁眼,手上的力道却叫应小檀摆脱不了。
    委委屈屈地躺下来,赫连恪手臂一勾,就把她拉到了怀里。
    他胸口有着陌生的气息,他束缚她的臂膀让她浑身僵硬,他的喘息声太重,根本没法让人安宁……可她竟极快地入睡,一夜无梦。
    朝霞洒到了房间里,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应小檀才醒来。
    赫连恪的身影已一无所踪,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在应小檀面前提起他,就像是昨晚的一场梦。
    应小檀怔愣,坐在床上半天都不曾回神。
    终于。
    她看到了妆台上压着的赫连恪的玉佩!
    是真的!
    应小檀都没察觉,她竟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花末儿,去把那个给我拿来。”
    是赫连恪的字笺——多加餐饭。
    应小檀忍不住笑了下,是没有理由却发自内心的轻松。
    久违的轻松。
    ·
    很快,应小檀总算熬出了月子。
    她第一件事便是麻利儿地吩咐花末儿备水洗澡,应夫人隔着屏风打趣女儿,“之前二十多天都不嫌脏,怎么王爷一来你就急成这样!”
    应小檀银牙咬碎,才壮着胆子跟母亲顶了句嘴,“回头娘也一个月不洗,和爹爹躺一宿就知道了!”
    应夫人气得大骂应小檀不孝,花末儿和天绮一里一外地窃笑,应小檀却是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埋到水里去。
    赫连恪这几日几乎是连着赶到白虎山,只为陪她睡觉。
    说来巧了,自从身边多了赫连恪,应小檀再别扭,晚上都是一觉到天亮,白天精神头十足,甚至还拿起了绣枕,亲自给康康裁起了小衣裳。
    赫连恪来回奔波辛苦得很,每天也是倒头就睡,连句话都顾不上跟应小檀说。
    应小檀见他这副模样,就算心里不舒服,也没法开口追问赫连恪打算如何处置努蒙的事。
    这样一忍再忍,康康就满月了。他身骨儿弱,禁不住折腾,赫连恪便命人把满月酒摆在了京里王府,那厢他亲自主持,这厢,就由得应小檀与孩子亲热了。
    因知赫连恪今日不会过来,应小檀倒不急着逗弄康康。她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回京里,而手头一件大事还耽搁着呢。
    “我叨扰人家云清观已久,总该跟道长赔个不是,你们不必都跟着,叫花末儿陪我去一趟就是了。”把人打发掉,应小檀只身带着花末儿去拜见了素一道长。
    她旁敲侧击试探了两句,便知道长是个彻头彻尾的汉人,放下这个不提,应小檀更确定素一道长曾与大魏皇室交情匪浅——他曾入宫布坛作法。
    深吸一口气,应小檀决定开门见山,“我受托于定福公主,来见岳思启……殿下。”
    素一道长不免被应小檀的话吓了一跳,这一个月以来,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萨奚人如何占下他的道观,为了这样一个侍妾!
    他绝没想过她与定福公主还有关系。
    应小檀坦然地接受了素一道长审视的目光,她看得出,比起诧异,素一道长更多的情绪是——疑惑。
    “不敢自比公主,但小檀今日身份,确然与昔日公主,今日曼妃娘娘大同小异。”应小檀苦笑,不必深言,想来素一道长都该明白她的意思了。
    果然,素一道长沉吟片刻,起身道:“殿下如今改名为李念朝,做了贫道师弟的弟子,俗世种种,还请良娣慎言。”
    “念朝吗?”铭念旧朝的意思吗?
    应小檀点头应下,“道长放心,只是寻常姐弟间的问候罢了,不敢打扰念朝清修。”
    素一道长揖了一礼,出门吩咐几句,不过片刻,便进来了一个容颜清俊的小道童,“见过良娣。”
    他声音脆落,语气里未见半分国破家亡的灰霾,应小檀对着李念朝愣了一阵,好一会才回神,“念朝啊……我,我是替你姐姐来看看你。”
    一边说,应小檀一边将准备好的定福公主的玉佩递了出去,“你姐姐问你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啊哦,= =我起晚了………………
    室友没叫我qaq 于是我刚爬起来……
    =3=集体么么哒,不要僧气哦。
    看到有读者问结局什么的,明天再更一章第四卷就结束了。
    预计第五卷是完结卷,写完第五卷就大结局了,所以没多长了。
    然后还有人说我萌萌哒,快来,和宴萌萌一起啪啪啪!
    ☆、第80章
    李念朝接了那玉佩不免一愣,看向应小檀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亲昵,“你识得我阿姐?阿姐她好吗?”
    应小踟躇了下,微笑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很好,不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变化。”
    李念朝捏着玉佩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接着交还给了应小檀,“你代我还给阿姐吧,就说我一切都好,叫阿姐不必担忧。”
    应小檀并没接,“你收着吧,定福公主正是叫我将它转赠于你的。”
    李念朝闻言脸色大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阿姐她要做什么?她不管我了吗?”
    应小檀万没想到李念朝会这么快就猜到,一时竟有些后悔。七岁的孩子,从皇宫里的锦衣玉食里一朝跌落俗世,改姓更名,和普罗大众一样在凡尘里煎熬……而如今,他又要面临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应小檀低叹一声,只是道:“我不清楚,公主这样吩咐我,我便这样做罢了。除了给你这玉佩,另有桩事,我也要与你商量。”
    “什么?”
    “你阿姐命我为你找先生开蒙,送你读书,但不知你可愿意?”
    李念朝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小小的身子,故作坚强地立在原地,“不敢劳烦,道长已经为念朝找了一位哥哥教念朝读书,还请您转告阿姐,请她不必担心。”
    应小檀心头一跳,禁不住问道:“是谁?”
    “正是不才在下。”帘子被人打起,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应小檀嘴唇张了张,却十分克制地没有喊出那人的名字。
    裴永谡莞尔,伸手搭在了李念朝的肩上,俯首向应小檀一礼,“良娣,久违了。”
    应小檀岂敢受他的礼,侧身一避,应小檀紧接着道:“裴郎安好。”
    两人同时抬头,四目交对的瞬间,都是忍不住一笑,裴永谡先拍了拍李念朝,示意他先下去,继尔温声问候,“听师母说,你身子已经大好了?”
    应小檀低首,抿唇含笑,“好多了……那日匆忙,也未来得及向裴郎道谢,今日倒是凑巧撞上了。”
    两个人干站在屋子里,总是不雅,裴永谡挑帘请应小檀向外去,两人肩并肩,便立在庭中海棠树下。
    仲秋季节,树脚下堆起了厚厚一层枯叶。
    黄褐簇在那里,愈发衬得一旁的裴永谡君子玉颜,他穿了云水纹的道袍,青冠束发,是这秋色里罕见的一抹春意。
    但春天……已经过去太久了。
    见应小檀低着头,裴永谡不甘这样的沉寂下去,率先搭讪道:“良娣也识得念朝吗?那是个顶聪明的孩子。”
    应小檀并不敢直言念朝来历,只是莞尔,“原来是裴郎在教念朝……这是怎么牵来的缘分?”
    “在下与素一道长是忘年交,受道长所托,教念朝读书识字,和一些浅显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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