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尤拉用了一些手段找到这个人,而对方却把所有责任推托到夏浔简身上。以尤拉先前求而不得的心情,不管她有没有信那人的话,迁怒都是件很容易的事。
事情大致来龙去脉,安颜然是从裴瑟那里得知的。
那天她挂电话前的古怪回答,勾起他的好奇,于是一路追查,不仅知道了自己父亲真正所踪,还顺便挖出了这件事。
然而真正令安颜然惊讶的是夏浔简的态度,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给他听时,对方却仅仅只是勾了勾唇,那深沉的眸光似乎在告诉她,这些事他早已知道。
“你知道是那人自己把事情弄大,还反过来冤枉你,为什么我问你时你不跟我解释?”
“解释?”他再度低笑,这种词对他而言也太可笑了点,一点都不适合。他根本早就知道那人与尤拉的过去,也知道他一直在找机会报复,而他不过是给了对方一个报复的契机。
他的确没有参与,但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内。
对他来说,没有不能做的,只看他想不想做而已。一个品性低劣的女人,还不至于让他亲自下手。
看到男人眼底掠过的狠厉,安颜然搁下画笔上前,搂着他脖子在他漂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长这么帅就不要动不动就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她蹭上他的双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晚上想吃菌菇鸡汤,还有牛肉烧土豆!”
任她上下其手的男人扶着她的背,眼底露出淡淡纵容的宠溺,“我煮?”
“嗯!菜是我买的,饭当然你煮,分工合作才公平啊!”她理所当然的笑了笑,“对了,我的白色颜料用光了,之前来别墅时又忘记买,你这里有吗?”
“柜子里。”
“我找过,里面没有,你不会也用光了吧?”她今天灵感很好,如果让她中断或是出去买的话是件很痛苦的事。
“阁楼应该有。”
“好,那我去找颜料,你去准备晚餐。”她在他脸上亲亲,从他腿上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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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夏浔简在一起这么久,他别墅的阁楼她基本没上来过。
一来那时他没有吩咐她打扫这里,二来是知道阁楼只堆放没用的杂物,她也没兴趣上来。
其实阁楼很漂亮,有跟一楼一样的落地玻璃和伸展出去的木质大露台。
原木色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沿墙摆着低矮的软榻沙发,另一侧靠墙处堆放杂物,上面蒙着白色白布,旁边还有个柜子。
她在柜子的抽屉里找到全套色系的颜料,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全新的画刀、调色盘、画布和油画刷。品种齐全的令她暗自咋舌,不过看这里存货的情况,夏浔简近来应该很少作画。
她取出白色颜料,正要离开,衣摆被柜角勾住,她身体一顿,颜料不小心落地,掉进那堆蒙着白布的杂物旁。
她扯回衣摆,走至杂物堆旁,掀开白布找掉落的颜料。白布下方是一些旧的画架和木框,她在画架的缝隙里找到颜料,正要站起,却被面前的陈旧画作吸引住视线。
那是高达两米的大型画作,贴墙摆放,上半部分被单独的白布罩着,下半部分隐藏在其他画板的背面。如果不是她掉落颜料弯腰去找,可能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居然会有这样一副大型画作。
她伸手揭开上面的白布,这是副超现实主义作品,线条粗糙,笔法略显青涩。
画中的主角是一位悬在黑色夜幕下的天使,她很年轻,白衣黑发,双手交握,裙摆轻扬,静静看着脚下的尘世,而她的身后,只有一半羽翼。
黑色夜幕的最下端,是烟火流光的尘嚣,细细长长,只占据了整副画很小的部分,看起来距离夜空中的天使非常非常远。
第一眼看,会感觉天使如此自由,即便只有一半羽翼,也能在天空飞翔。但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不是这样,有一条细小的黑线缠绕在她仅剩的白色羽翼上,这个天使,竟是是被悬挂在夜幕里的。她不仅早已忘记飞翔,竟连自由都被剥夺了。
她垂目看着脚下的尘世,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很难读懂。
整幅画的创意很好,只是意义不够明确,加上线条笔法青涩,用安颜然如今的眼光来看,这并非一副佳作。
可此刻,她却盯着面前的画,久久无法回神。
这画……怎么可能!?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夏浔简匆匆忙上了楼,那素来淡漠的瞳底竟闪过一丝焦急和……尴尬。
尴尬?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
“夏浔简,这幅画……”她指着画布下的陈旧画作,“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话才出口,她突然觉察到某个事实,“难道这是你画的?”
她很聪明,他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他走到她身旁站定,目光轻垂,落在她脸上,点了点头。
安颜然惊诧极了,“你知不知道,十七年前我就看过这幅画!我之所以会学习画画,完全是受这副作品的影响!我刚进大学那会,还提交过一副类似的作品,只可惜画的不好,没有下文……真想不到,那个画家竟是你!”
“那时我还不是画家。”
“不是画家?可我明明记得那天是在美术馆的一个画展上看到这幅画的啊!虽然挂画的位置有点奇怪……”那次是她进孤儿院后第一次参加院里组织的活动。
进孤儿院整整两年,她才稍稍从那场灭顶的灾难里走出来一些。因为高菲长期的暗地排斥,她在孤儿院是个不太合群的小孩,很多时候都是一人独来独往。
那次也是,整群孩子都跟在院里的老师身后沿正常路线参观画展,唯独她走着走着迷了路。
当时这副画挂在一条无人的走廊尽头,旁边就是楼梯,周围没有其他画,经过的人不多。
画作巨大,站在它面前,小小的女孩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暗默的夜空,寂寞的天使,孤单一人,远离人类世界。
当时她还小,愈发看不懂画里的意思,只是隐约感受到一种悲伤的孤独感。天空那么辽阔,世界这么大,她却什么都没有。即便是天使又如何,被束缚了羽翼,没有同伴,什么都没有。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失去父母家庭,失去快乐童年。可现在却觉得自己还不算最不幸的,起码她还好好活在这个人类世界,虽然寂寞孤单,可至少还拥有关心她的老师和院长。
画真的很美,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让她目不转睛仰望许久。
那天回到孤儿院后,她便找来白纸和蜡笔,将白天见到的画画在纸上。从那之后,她养成了每天画画的习惯,并慢慢爱上了这种被创造出来的画面。而最后,画画成了她一生的梦想。
所以说,如果没有当初那幅画,安颜然绝对不会是今天的夏如安。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偶然间一个小小的契机触动,便能对之后的人生产生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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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为什么哭?”安颜然还陷在那时的回忆里,耳旁却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问话。
“我有哭吗?这么久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觉得难过吧,天使看起来很寂寞……”她答完,赫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哭?难道你当时……”
“我当时就站在你身后。”男人在阁楼另一端的沙发坐下,指尖撑着前额,看着一脸错愕的女子,眼底似有笑意,“你那时,哭的很丑。”
“你见过我?十七年前你就见过我!”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那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他抚着额角,笑而不语。
安颜然这回看清楚,他的的确确是在笑。
他本来就长得过分俊美,这一笑,眉宇舒展,唇角上扬,整张脸更加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
他只是笑,却不回答,那分明是种掌控一切后悠闲看戏的态度。
她突然觉得,夏浔简一定还隐瞒了她很多事!
59、第五十八画
“夏浔简!”她走到沙发上的男人跟前,看他眉眼瞳底舒展开的笑意,不禁有些气恼,“你一早就知道是我。”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早就知道,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她对这些居然一无所知!
“想知道?”男人抬眼看她。
“当然!”
他没出声,指尖移到脸颊,有所暗示的朝她轻点两下。
她急于知道,也没多想,凑过去就用力亲了两下,“快告诉我!”
他再度笑了,“我有说要告诉你么?”
“夏浔简!”
他抿抿唇,起身,丢下可恶到不行的回答,“等你这次比赛结果出来后,我再考虑是否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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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安颜然接到西班牙画赛的获奖通知电话,飞赴西班牙领奖。
她得奖了,不是冠军,而是亚军。
冠军得主是个新人,名字以前从未听闻。据电话通知她的人描述,今年的冠军作品功力非凡,不仅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就连评审们也一致期待在颁奖那天一睹这位新人画家的真容。
对方这番话让她不禁有了些微妙猜测,但那念头只是一闪便匆匆掠过。
她暗笑自己多心,这种事又怎么可能?虽然他是说过那样的话,可就像小茹说的,终究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那天后,她再没听他提起过,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安颜然开始整理飞赴西班牙的行李,两人从h城和好回来后,她仍旧住在裴瑟提供的高级公寓里。
夏浔简起先不同意,吩咐她搬去别墅与他同住,可惜现如今她早不像先前那样对他惟命是从。一番拉锯战后,他同意她住在公寓,但每周她必须有三天时间待在别墅陪他。
高处不胜寒,大师级人物没有对手,不像她需要时刻练习,或是刚参加完一个比赛,又筹谋着参加下个比赛。
夏浔简很空,非常非常空,这情况导致了她每周不住在别墅的其他四天里,他都会时不时出现并留宿公寓。
这种情况严重凝滞了她新作的速度,安颜然整理行李的同时也在思索此次去西班牙是不是干脆多待一阵。
西班牙是个风情国家,有不少历史悠久的美丽建筑,她想在那里旅游写生一阵。可问题是,夏浔简是否会愿意跟她一起。
毕竟在伦敦那阵子,他们两人除了偶尔两次的远郊,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那栋三层小楼以及方圆一两公里的范围内。
说好听点,夏浔简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说难听点,他其实很宅。
又宅又酷,脾气又坏的大师,跟自己开着休旅车,吃杯面睡帐篷四处旅行写生海阔天空的机率是多少呢?
整理完行李后,她怀着这样的疑问给夏浔简去了电话。
“我这几天不在s城,西班牙应该没办法陪你去。”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温沉。
“什么?”真是见鬼了!她明明昨天还和他在一起的,怎么一夜工夫这人都不在s城了!?
“我有些事。”
“哦。”听起来,他应该不会把“有些事”的内容告诉她。安颜然没追问,她对他从来都很信任,“那你什么时候把事情解决了给我打电话吧,我可能会在西班牙待一阵子。”
“好,一个人出国,自己小心。”他嘱咐几句,挂了电话。电话挂上之后,安颜然才想起她还有重要的事没问——他说过比赛结果出来后告诉她他是如何认出她的那件事的!
可她居然忘记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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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今年的国家现代油画大赛的颁奖地点设在地中海沿岸的巴塞罗那,颁奖典礼当天,冠军缺席,奖杯由一名样貌普通的年轻男子捧走。
他自称替人代领,并拒绝了一切媒体访问,在取走奖杯后的第一时间撤离现场。
安颜然在那一刻心头不禁又浮起些微妙感,这种领奖方式,似曾相识。
颁奖次日,她打算开始她的西班牙旅行写生,车都已经租好,临行前却被两个陌生男子拦住。
对方很客气的将她“请”上停在路边的加长宾利,车子将她带到机场,她莫名其妙被人拉着走,直接由贵宾通道上了一架小型私人飞机。
机上只有乘务人员,给她递上饮料后,飞机很快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