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姐儿抽抽搭搭的,扭头扑在苗婕妤怀里,不肯认错。
萧铎便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苗婕妤心里明白,皇后都训斥让昊哥儿认错了,自己的女儿又算什么?当然也是要认错的,况且本来骂昊哥儿是癞皮狗就不对。因而低声急劝,又是各种哄,各种小小威胁,但是珍姐儿就是不肯认错。
萧铎开口道:“孩子是什么样儿,都是母亲教导的,朕看你是教导不好珍姐儿,太过溺爱她了。”脸色不悦,“正好开年珍姐儿就六岁了,送进宫入学,自有教养嬷嬷好生教导她。”
苗婕妤脸色微白,不敢辩,低头咬了咬唇,“珍姐儿。”她跪了下去,也拉着女儿一起跪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对不住,是我没有教导珍姐儿。”又给昊哥儿赔了不是,“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教训珍姐儿的。”
珍姐儿见拉着自己母亲跪下,有点吓着了,这才逼得她哭道:“呜呜呜……,对不起,二哥……”说完,便扑在母亲怀里一阵大哭。
“先带到旁边去哄好了,再回来。”萧铎看在年夜宴席的份上,没有继续发作,撵了苗婕妤母女去旁边,然后开席,很快便热热闹闹起来。
孝惠公主拉了崇哥儿在身边坐下,心思有点恍惚。
很早以前,凤氏对自己和姐姐也是不错的。即便后来闹出巫.蛊一事,她疏远了自己和姐姐,但也没有做过什么手脚,算得上是良善的人了。按理说,自己和姐姐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什么?或许,是哪里做错了吧。
想到此处忍不住心酸酸的,想哭,大年夜的又不敢哭。
年夜宴散了以后,宫嬷嬷来到坤宁宫求见,神色有些不安,“今晚这事儿,都是崇哥儿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
“行了。”凤鸾摆手,打断她,“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孩子,若不然……,今儿就不会让昊哥儿给崇哥儿赔不是了。”
宫嬷嬷神色微松,忙道:“皇后娘娘的大度,奴婢记在心里,也会一样一样讲给崇哥儿听的,让他知道感恩。”
“去吧。”凤鸾让人给自己脱了外袍,等着萧铎沐浴完,自己也去慢慢泡一个,晚上便好睡觉,“你要记住,凡事以风平浪静为上,越少事儿越好。你办得好,将来自然会让你恩荣养老,找人给你送终。”
“是,奴婢明白。”宫嬷嬷赶忙正色应了,告退而去。
等回去了,便跟崇哥儿细细说起,他在宫里地位如何艰难,若是皇后今天不让昊哥儿给他赔不是,往后宫人们只会更踩着他,日子不好过。要他千千万万记得皇后娘娘的恩典,莫要听信小人挑拨,中了奸计,忘了恩典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崇哥儿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子这种东西,听了点头道:“是,我都记着呢。”
宫嬷嬷说得嘴都干了,也累了。
照看好崇哥儿睡下,自己去了外间准备歇息,临睡前,又把跟前的宫人叫来训导了一番,“咱们这些人在宫里是个什么处境,自己心里都清楚。幸好皇后娘娘宽宏大度体谅人,才有咱们的好日子过,你们都得记牢了。可千万别学有些人,没事找事,把自己给弄得远远儿的,没有好日子过。”
宫里说话不用点明,宫人们都是明白,这是在说去了外省的孝贤公主。
宫嬷嬷训完了人,方才躺下。
不管怎么说,皇后肯风平浪静的过日子,息事宁人,这是最好的了。不然若是她整天和崇哥儿过不去,底下的奴才们就得跟着上蹿下跳,到时候闹出事儿来,就都是这些人背黑锅了。
哎,好好按照皇后的意思过日子罢。
皇后娘娘喜欢清静,喜欢崇哥儿老实本分,那就照着这个路子把崇哥儿养大,让他乖乖的听话过日子,千千万万不能再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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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婕妤领着珍姐儿回去,哄得她睡下,自己躺在床上细细思量起来。
看来单独在潜邸的日子太舒心,把女儿养得太娇了。
想想北小院疯疯癫癫的蒋贵人,双香仙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穆贵人,自己和珍姐儿算是福气大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余的多。凤氏做了盛宠无双的皇后,都能严厉约束儿子,自己怎么能放松对女儿的管教呢?往后还得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不然只会害了女儿。
不然的话,孝贤公主和孝惠公主的下场等着呢!
于是打这以后,苗婕妤对珍姐儿严厉不少,加上开年没多久,珍姐儿就进宫开始附学一起受训,大面上的规矩倒也过得去了。
平静的日子,在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以及教养嬷嬷的训诫声中度过。
开了春,天气渐次暖和起来,很快到了四月里,凤鸾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直到不能再大,临盆的日子即将到了。
☆、第234章 大结局(三)
这天一早,凤鸾的胎动就开始发作。她的性子娇气不假,但却是很能忍,并没有哭天喊地的。可是情绪十分的不稳定,前世的阴影太重,一直抓住萧铎的手不放,紧张兮兮的,“六郎,假如我……”
“没有假如!”萧铎当即打断,那种念头想想都是可怕,其实心里也是紧张,但却不敢流露出来。只做轻松不担心的模样,安抚她道:“从前你一次生两个,都好好儿的没事,这次肯定更顺利。”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凤鸾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自己前世一尸两命的画面,还有萧铎冷冰冰的声音,好怕,好怕,又是那样永远的离去了。今生自己除了有不一样的萧铎,还有母亲,还有孩子,还有外祖母,还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王诩?他,曾经那样亲近和信任。
一阵剧烈的宫缩阵痛传来,让她紧紧皱眉。
“阿鸾。”萧铎紧紧抱住她,不愿分离,“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这一刻,他不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不是让群臣仰望的君王,只是一个无限珍爱妻子的丈夫,担心她、心疼她,为她的一颦一蹙而揪心,怕她闯不过鬼门关,怕今生……,永失所爱。
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惜不能。
萧铎不知道要怎么和她一起分担,她的担心,她的惊恐,感受的到却无法分忧,只能这样紧紧的抱着她,片刻不离。但是随着凤鸾的阵痛一次次加剧,时间越来越短,稳婆进来请示,要开始检查开宫口了。
“请皇上先回避出去。”
凤鸾摇摇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她开始不能自控的掉眼泪,哭了起来,不是小声啜泣,而是眼泪哗哗的,那气氛悲伤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弄得姜妈妈和稳婆们都是不解,纷纷劝她,可是越劝她越是哭的凶,根本不像平时的为人。
“就这么检查吧。”萧铎做了决定,扶着她,跟她一起到了床边,“我不走,一直陪你,嗯……,别怕。”不顾周围有人,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阿鸾,不哭了,这一次我不会再伤你的心,也不会离开你。”
稳婆们都是面面相觑,没见过妇人生孩子,男人还呆在跟前的,更不用说眼前这位穿明黄龙袍的天子了。皇后娘娘不只是盛宠,简直……,简直没法形容!稳婆们只要硬着头皮,让皇帝呆在床的那头,这边给皇后娘娘检查宫口,头一次尴尬,后面几次倒是勉强习惯了。
最后一次检查,稳婆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宫口开的差不多了,那个……,估计很快羊水就会破了。”咳了咳,“皇上,请回避。”
萧铎头也不回道:“朕不出去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罢。”
稳婆们互相对视,一脸以为听错了了表情,就连姜妈妈闻言都是一怔。
凤鸾原本一直抽抽搭搭的,听了这话,睁大了一双明眸看着他,雾气朦胧中,那张线条清晰冷峻的脸庞,就在自己的面前,“你……,不出去了?”无法用理智让他出去,反倒在这一刻纵容了自己的情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嗯。”萧铎颔首,“不出去。”
稳婆们纷纷看向姜妈妈,姜妈妈也是为难,要说皇帝珍重皇后当然是好,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生龙凤胎的时候,也没见她如此娇滴滴的任性啊?上前劝道:“娘娘,产房血污,皇上待在这儿不吉利。”
“不就是血光吗?”萧铎代替凤鸾回答,“朕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砍过人头,见的血光比产房凶险的多,也没见有什么不吉利的。”顿了顿,“如果产房里真有血光污秽,朕……,愿意用天子福泽庇佑阿鸾,和她一起承担。”
如果前世里是自己弃了她,那么今生弥补回来。
不离不弃不相负。
“皇上……”
萧铎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只是一手轻轻摩挲着凤鸾光洁白皙的脸庞,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阿鸾,我在这里,是不是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凤鸾含泪看着他笑,说不出话。
他的手,温暖厚重,像是一种强有力的温暖护盾;他的眼,柔和明亮,像是冬日里晴雪之上的阳光;他的话,深情动人,像是春日里河岸拂柳的春风。
是的,自己不那么害怕了。
至少这一世他没有离开自己,没有放弃,而是选择陪着自己。
一阵剧烈的阵痛袭来,凤鸾感觉身下变得潮湿,眼睛也开始潮湿,疼痛、景物的混乱颠倒,前世的画面,今生他握着自己不放的手和近在咫尺的脸,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重重叠叠,却又清晰的分开。
“阿鸾,别怕……”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温暖。
凤鸾被疼痛猛地的撞击着,只知道疼痛,只想快一点把孩子生出来,很快便听不清他的话了,但却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
姜妈妈在旁边跺脚,心道,亏得蒋太后现在中风不能起来,不然且得闹腾呢。赶紧去拿了参片,塞到凤鸾嘴里,在旁边说道:“娘娘从前是生产过的,稳住,一次次用力,千万别泄了劲儿。”
然而却不顺利。
折腾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孩子还是没有露头,凤鸾的劲儿也快用光了,前世的恐惧再次袭来,她声音沙哑,“妈妈、妈妈……,帮我。”眼泪簌簌而掉,“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不,不可以!今生那么多坎儿都熬过来了,不能死在这里!
她紧紧抓住萧铎的手,眼里满含泪水,写满无助,“万一……,千万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我不能……”不能让孩子两辈子都见不到人世,在她心里,固执的认为这个时间重合而来的孩子,就是前世的那一个。
“没有万一!”萧铎目光凛冽的看向稳婆,“还不赶紧想办法?皇后有事,你们全都给她陪葬!”不,陪葬也无用,她不能有事,“快传太医!”
太医是男人,不能进来,只能听稳婆讲述里面的情况,然后为难道:“皇上,娘娘这次生产怕是有凶险,这种情况……”声音瑟瑟发抖,“要么让稳婆给娘娘揉肚子,把孩子给揉出来;要么就给娘娘喝催产汤,然后剪开,只不过……”
说得委婉,但是意思萧铎却是听明白了。
前者是保大人,后者是保孩子。
今生不是前世,萧铎没有任何可犹豫的,当即便要选前者。
凤鸾却声嘶力竭喊道:“给我喝催产汤……”她知道,这不理智,可是实在无法接受孩子再次死在自己肚子里,而且就算揉肚子,也很可能揉不出孩子,母亲同样得跟着一起死。不如喝催产汤,用剪子,好歹把孩子给弄出来。
可是自己死了,萧铎是不可能一辈子独身的,谁会做孩子们的后娘?眼泪不自控的往下掉,还不敢哭,想把最后一丝力气留给孩子。
“不行!”萧铎是知道所谓催产汤的,这个时候用的催产汤,那是虎狼之药,纯粹为了刺激孕妇剧烈宫缩,再用尖刀开口子,只为把孩子给取出来。他断然拒绝了这种做法,别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便是没有,也不能为了孩子把她葬送,“给她拿参片过来含着,揉肚子。”然后哄她,“阿鸾,没事的,孩子会生下来的。”
这个生不下来,以后再怀,再生,只是这种话不敢跟她说。
可是凤鸾却坚持要喝催产汤,因为她想象不出,如果孩子又死了,自己活下来要怎么面对?会不会日夜噩梦发疯?不,太想看一眼那个小生命了。
“我要喝催产汤……”她哭道。
萧铎看着她哭,怕她再因为哭泣用尽力气,而且这种时候哭也不好,便转身朝姜妈妈递了个眼色,“快去给皇后娘娘端催产汤,快去!”
反正都是汤药,端上来,她哪里喝得出来是怎么回事?随便弄点什么就好了。
很快,姜妈妈端了一碗“催产汤”回来。
凤鸾大口大口的喝了,又让人用剪子,姜妈妈在萧铎的搜意下拿了剪子,在她身下瞎比划了一阵,然后说道:“好了,好了,剪开了。”
“怎么不觉得特别痛?”凤鸾喘息道。
姜妈妈忙道:“是真的剪开了。”一狠心,把自己手上给扎了个口子,抬手给她看血迹,“娘娘你瞧,是真的。你不觉得痛,那是因为阵痛太厉害,已经痛过头,所以感觉不到其他。”
“好了。”萧铎心里又急又慌又乱,“快给她揉一揉,让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凤鸾挣扎道:“你们小心一点,别太重,会弄疼他的。”
这种时候,她还在心心念念担心孩子。萧铎心里难受的一酸,紧紧握了她的手,安抚她道:“我让她们轻点儿,啊,别怕,不会弄疼孩子……”
凤鸾却有些昏迷不醒的症状,嘴里还有声音,却听不清,好似被什么噩梦给缠住了。
生产的时候,产妇不能正确的用力,更是凶险!周围的稳婆们都慌了,这皇后娘娘要是一尸两命,不用说,这屋里的人都活不下来。
萧铎轻轻摇她,“阿鸾,你醒醒。”
凤鸾嘴里咕咕哝哝的,眉头紧皱,似听不见,根本就没有回应。
这要怎么办?萧铎心里也是慌乱,喊了太医,“皇后有些昏迷,怎么办?!”
太医声音颤巍巍的,“皇上,不能再拖了,大人和胎儿只能保一个。”只能选择保一个,而且还不一定保得住,“……是保大人,还是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