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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四郎和萧延亦在外院忙着接待来往官员,而大夫人和析秋以及江氏则在内院陪着众女眷。
    午时初,皇长子和二皇子的马车便浩浩荡荡的驶进了京城,一路鸣锣开道直入了皇城,沈太夫人得知皇长子回宫,早早的进了凤梧宫中等着皇长子,却不料等了半日也不见皇长子来,皇后便差了毛姑姑去问,毛姑姑出去打听后才知道,是被圣上留在御书房中说话。
    皇后和太夫人心中暗喜,至少圣上还是喜爱皇长子的。
    如此她们也不是全然无望,想到昨天朝堂上吵嚷废黜皇后的口号,沈太夫人也是气的不轻,风水轮流转,只要皇长子在,只要沈氏在就总有一日重新站在大周的权利巅峰之上。
    直到下午,皇长子才从御书房回宫,沈太夫人焦急的迎过去,却见他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的样子,心惊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多日压抑的痛苦,皇长子见到了祖母和母亲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祖母!”
    皇后也急着从床上下来,由毛姑姑扶着:“炎儿,到底怎么了?”皇长子低声哭了一阵总算抬起头来,又抱着皇后:“母后,您身体还好吧?”
    “你先别管我。”皇后拉着他上下去看,又着重去看他左肩和手臂,皇长子就下意识的一退避开一步,皇后一怔问道:“伤还没好?母后弄疼你了?”
    “没有。”皇长子说完便垂了眼眸:“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沈太夫人也是满面的心疼,看着皇长子的手,颤抖的伸过去扶着,问道:“你的手……”皇长子目光一动,朝毛姑姑道:“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毛姑姑躬身应是,出了门将门关上。
    皇后越发的狐疑,按着皇长子的着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你为什么哭,手臂的伤好了为什么不让母后看?”
    “我哭是因为二弟在路上受伤了。”他说着一顿又道:“他在车里我嫌烦,就让他出去骑马,他从马上摔下来硌着腿了……都是他自己没有用,有人牵着马他也不会骑!”说着看向皇后委屈不愤的样子:“父皇就说我没有照顾好弟弟……我又不是侍卫,为什么要我照顾!”
    “知道了,知道了。”皇后拉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是你父皇不分青红皂白,再说老二向来娇滴滴的似姑娘一样,他自己没有坐好怎么能怪你。”皇后说着,还是更关心他伤势:“那你的伤呢,母后传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
    “不用,不用!”皇长子摇着头,试着动了动手臂,懊恼的看着皇后:“不用他们看……我的手臂……不能动了。”
    皇后一怔,惊呆着看着他:“你说什么?”皇后按着他的胳膊:“你再和母后说一遍,你的手臂怎么了?”
    皇长子见皇后的面色,就有些不安的朝沈太夫人看去,沈太夫人拧了眉头过来:“你别吓着他。”说完,看向皇长子:“可问过太医,太医如何说?”
    “我谁都没有说,告诉他们就等于告诉了父皇,父皇一定会讨厌我的。”皇长子垂着头满面的沮丧。
    皇后听着颤抖着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放在了皇长子的手臂上:“真……的……不……能……动了?”
    皇长子点点头。
    皇后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皇后。”
    “母后。”
    沈太夫人和皇长子大惊失色,一下自抱住了昏迷的皇后,皇长子跑出去喊道:“快去传太医!”门外三三两两的宫人,没有人像从前一样闻声便动,而是懒懒的看了眼皇长子,才有人俯身应是,晃悠悠的出了宫门。
    皇长子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若是以前这种踩低爬高的东西,他必定毫不留情的杀了,可是现在……
    他满目的愤恨,只能紧紧攥紧了拳头,忍着心底的怒,他找来毛姑姑,吩咐道:“去御书房,将母后晕倒的消息告诉父皇。”毛姑姑应是,他又道:“记住,说的越严重越好。”
    “奴婢知道了。”毛姑姑点着头提着裙子出了凤梧宫。
    过了许久太医到了,在里面施针喂药,皇长子就站在门口等圣上,等太医提着药箱走了,也不见圣上的影子,毛姑姑一个人回来,皇长子焦急的问道:“怎么样,告诉父皇了没有?”
    “奴婢没有见着圣上,不过奴婢告诉了常公公,常公公说稍后就回禀圣上。”毛姑姑缓缓的回了,皇长子却是脸色一冷:“不是让你亲自告诉父皇的吗,常公公那个狗奴才从来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你再去一次,务必亲自见到父皇。”
    毛姑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殿下……”闻声皇后已经醒了,现在叫圣上已失了意义。
    “没用的东西。”憋了一天的火,皇长子想也不想,抬脚就朝毛姑姑膝盖上踢去,因为人小力气不大踢的并不算重,可毛姑姑还是跌坐在地上,捂住腿脸色煞白。
    “畜生。”忽然,殿门外明黄一现圣上自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沉冷的看着皇长子,又看了看地上跪坐着的毛姑姑,再次问道:“你在做什么?”
    皇长子一惊暗暗瞪了眼毛姑姑,刚刚怎么也不让一让,他抱拳躬身回道:“因为她偷懒爽滑欺骗儿臣,儿臣气不过便踢了她一脚。”一顿又急切的解释道:“不过踢的并不重,她娇气所以受不住。”
    圣上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眼底露出厌恶:“哼!”冷哼一声不再看皇长子,从他身边绕过忽然又停了脚步:“今晚去御书房,将百家姓抄十遍,朕要让你记住,这天下不是只有朱氏,你身为皇子也不比旁人尊贵一分,知道了没有?”
    “儿臣知道了。”皇长子垂着头应了,又朝里面指了指:“父皇,母后刚刚晕倒了。”
    圣上眼眸一眯,不再看他转身便进了里间,床上皇后闭着眼睛,耳中却能听到父子俩在外面的对话,想到自己儿子如今变成身有残疾,他这个父亲不但不安慰照拂,还多加指责,心中的火便是熊熊燃了起来,她要睁眼沈太夫人却是咳嗽一声,朝圣上行了礼。
    圣上目光冷幽幽的转过来,放在沈太夫人身上:“姑母年事已高,以后没事就不要常出来走动,就待在府中安心养老吧。”
    沈太夫人一怔,惊讶抬头朝圣上看去,圣上又道:“朕当初说过,会将你当母后一样尊敬,现在朕也不变初衷……从今日开始,姑母便留在沈府内,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也过一过普通妇人老年的悠闲日子。”幽禁了。
    他这已经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对沈氏从轻发落,若不然以他们的罪名,便是满门发落贬为庶民也不过,可沈氏毕竟是皇长子的外家,沈太夫人当年鼎力扶持他登基,不但如此,他又是他的姑母,处罚上他不得不顾及人言可畏。
    沈太夫人愣了许久,尽管心中明白可一生做惯了人上人,如今让她退居人后自此隐匿在府中,她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多谢圣上体恤,自沈季离世老身便觉得身体每况愈下,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沈太夫人收回惊讶的目光点头应是:“只是皇后身子不好,还请圣上派人多加照顾一二才是。”
    圣上面色冷淡:“她是朕的正妻,朕自当会照顾他。”说完目光就落在早已经睁开眼睛,不甘的看着她的皇后面上:“皇后醒了?可有大碍?”圣上负手看着她并未见有关心之色。
    皇后语气再掩饰不住的怒意,当年若非他们沈氏相助,怎么会有他的今日,可是他呢,政局稳定就纵容萧四郎一步一步将沈氏推翻,都说帝王无情,她如今才算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死了,皇后再看眼前的男人,就觉得恶心,一眼都不想再见他。
    她闭上眼睛,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可是,她的炎儿怎么办,一个废了手臂的皇子,若是在宫中没有母亲照拂,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转眼,她恢复了常色,戚戚的看着圣上:“圣上体恤母亲,臣妾感激不尽。”说完,朝皇长子看去:“炎儿,快给你父皇倒茶。”
    皇长子飞快的应是,带着毛姑姑退了出去,皇后微笑着道:“臣妾身体不适,还望圣上恕罪不能起身迎驾。”
    圣上深看了眼皇后,淡淡的道:“你既然是身子不适,宫中的事有乐贵妃,待雯贵妃伤势好了也能帮她,你且安心!”
    “谢圣上体恤。”皇后回以微笑,可被子里的手心,几乎快被指甲掐烂了。
    圣上不想多待,颔首道:“朕这些日子还有要务,若有事便去找常公公。”言下之意,有事没事都别去找他。
    “圣上。”皇后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臣妾真的没有派人去刺杀萧怀敏,臣妾还是那句话,他不过萧府庶子,臣妾有什么理由去杀他。”
    圣上走路的步子一顿,转目过来看着她,陌生而疏离,正要说话,外头常公公隔着门便唤道:“圣上,奴才有事回禀。”
    “进来吧。”圣上看着进门而来的常公公,问道:“什么事?”
    常公公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就躬着身子有些犹豫的样子,圣上便道:“说吧!”
    “是施大人。”常公公面含喜色:“刚刚有人回禀,施大人已在民间找到失落多年的皇子,不日就会归京。”
    圣上眉梢一挑,脸上露出喜色来,点头道:“好,好!朕等着他回来。”
    沈太夫人一个不稳扶住了床沿才堪堪站稳,常公公刚刚说什么?找到了先皇后遗腹子了?怎么可能,萧怀敏就是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在关外了吗,怎么还会被施胜杰找到?
    她摇着头不敢置信,满面的惊恐,难道,她连最后一点以为的胜利,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皇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瞪着圣上:“你说什么?等谁回来?”
    圣上就转头过来,看着皇后:“等朕的长子,皇后也替朕高兴?”
    “不可能。”皇后脱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吗?”话落,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他当年不是在圣上府邸随着先皇后一起薨了吗。”
    圣上目光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是竭尽的凉薄和轻蔑:“朕的皇儿如何会死,自是活的好好的。”
    门外啪嗒一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传来,皇长子满脸惊恐的看着里面……先皇后的遗腹子回来了?那岂不是大周正经的皇长子,那他呢,他是什么?
    圣上拂袖转身:“皇后好生歇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留了呆立在门口的皇长子,站在床边的沈太夫人和魂游天外的皇后在房内。
    她们终于明白,或许萧四郎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圣上默许的,所以他才是最歹毒之人。
    自此,仁宗的第二位皇后,历史上为了和先皇后区分而称之为小沈氏的皇后被打入冷宫,封号还在但凤梧宫却就地化为冷宫,沈太夫人则被幽禁在府内终生不得离府半步,直至她死的那一日,都没有再与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中平复。
    沈季灵柩被运回京城那日,夏日的艳阳高照,满城沉浸在先皇后遗腹子,也就是大周真正的皇长子一个月后返京的消息中,装着国舅骨灰的马车缓缓入城行在沸腾的大街上,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迎接,显得格外的凄凉。
    沈太夫人抱着沈季的骨灰坛,呆呆的坐在儿子在家常待的书房,一坐便是两天不吃不喝不动不论沈夫人如何喊门皆是不应。
    两日后,沈夫人破门而入,就发现沈太夫人一身文宗时期宫中宫装加身,庄严肃穆的端坐于书桌之后,怀中抱着儿子的骨灰坛,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娘。”沈夫人察觉不对:“娘?”她摇了摇沈太夫人,就见她瞪着的眼睛里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身体却随着沈夫人摇晃的方向倒了下去。
    沈夫人扑了过去:“娘。”扶住了沈太夫人:“娘,您不要吓我,您醒醒啊……”
    当年受文宗宠爱,承宗维护历尽三朝未衰的长亭公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于宅邸之中,而这个消息,同样被淹没在激动的皇长子归京的消息中。
    析秋拉着阮静柳进门:“这一趟辛苦你了。”她感激的道:“奔波了这么久!”
    阮静柳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点头道:“你确实要谢谢我,这么热的天我在外头奔走何其艰难。”说完,将茶盅递给析秋。
    析秋轻笑着接过来给她续茶,真诚的谢道:“你要我怎么谢你?”
    阮静柳又喝完一杯,才舒爽许多,原本瓷白的面容,连日赶路也黑了瘦了一些,她拧了眉头煞有其事的想了想,道:“我在山东时去过你的庄子里,地里药材长势极好,只是面积小了些。”她说着一顿又道:“不如你想办法,将隔壁的八百亩买回来,就当作为给我谢礼了。”
    隔壁的田庄?她也一直有此意,当初朱三成走时候她曾交代过,可是这么久隔壁都没有要卖的意思:“我也有这个意思,可隔壁不卖,我们也没有办法。”一顿问道:“你有办法?”析秋歪头看她。
    阮静柳就回道:“你没有,萧四郎有啊,你找她帮忙绝对可行。”
    析秋不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阮静柳的态度,阮静柳却是一脸坦然的和她说起沈氏的事情,过了许久之后析秋才知道,原来她果然藏有“私心”。
    “沈太夫人死了?”阮静柳在软垫上靠了下来,析秋应是,回道:“发现时已经过了两日了。”
    阮静柳目光顿了顿,嘲笑着摇着头道:“也是她该有的下场。”说完,又道:“炙哥儿呢,好久没瞧见他,还真是想他!”
    “在外院上课呢,等着中午几个孩子回来吃饭就能见到了。”析秋笑着说着,突然想起来萧四郎提到的秦二公子,就问道:“听说你们去时身边还跟了一位秦二公子?”
    “别提那个人。”阮静柳岔开话题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说起秦二公子就满口的败家子之论,又道:“绾儿和天诚的婚事我点头了,她自己也没有意见,你挑个日子让天诚去提亲吧。”说着又想了想:“婚后就住我那边吧,绾儿还要在我身边帮忙,一时离不开她。”
    析秋笑着点头:“天诚娘和老子早不知下落,回头我让岑妈妈去提亲吧。”
    阮静柳没有意见。
    一个月后,第一缕阳光穿过晨暮的时候,外面已是人潮涌动声势鼎沸。
    百姓们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汇聚在一起嗡嗡作响,乌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兴高采烈,翘首朝城门看着,等着那遗失民间足足八载的皇长子、先皇后的遗腹子归京。
    这个有着传奇的经历传奇的人生的皇长子,自第一天施统领捷报归京之处,就已引起众人的好奇。
    这一刻,更是在轰鸣的马蹄接近之下,将这好奇点燃到了极致!
    “来了来了!”
    “哈哈,皇长子回来了!”
    “别挤,后面的别挤,快让我看看……”
    就在这时,那城门口处,马蹄轰鸣已然炸耳,绵延不绝的守卫队伍昂首挺胸迈入城来,尽都目光迥然地望着最前方高居马上的少年——那人一马当先,背脊于马背上挺的笔直,绛红色的蟒袍笔挺熨帖,其上蟒蛇五爪,金丝镶绣,一股子卓然不群的皇家威严逼面而来!
    哗啦一下子。
    几乎是立刻的,两侧人群一波波伏跪了下去,多米诺骨牌一般在长如龙的人群中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弧度:“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
    那队伍行至哪里,这声音便响在哪里,一波波犹如山呼海啸震彻天地!那马上之人却始终双目迥然,面色含笑,一股子尊贵威严之气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自始至终展现着出于皇家的卓然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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