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很可怕。”白珍珠小心望着周围环境,高大密不透风的植被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偶尔有小兽经过发出警戒似的吼叫,更别说那些藏在地下叶里的小虫长蛇。白珍珠开始觉得深山里并不只有好玩的东西,危险、可怕同样存在。
酉时过半,五人站在了一个朝阳的山坡上,此时夜色低垂,大半个昏黄的月亮悬挂在远方天际。山坡尽头,月光下,黎斯终于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村庄。
抚仙村并不是一个大村子,虽然村屋尚存不少,但大都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原来百余户人口的村落此时也就仅存了二十户人不到。黎斯来到了抚仙村外。
抚仙村村口有一石碑,上面字迹都已经剥落,从纹路上还能辨析出“抚仙村”三字。
村口,有一口巨大破损的巨钟悬挂在两棵将死的古槐中间,巨钟上画满了蛇虫一类的图案。黎斯观察破损的巨钟,残破的轮廓刚刚好让巨钟有了另一种模样,就像是一颗庞大无比的人类心脏,悬浮在半空。
蔡亮来过抚仙村,带着四人来到了抚仙村村长的村屋外。蔡亮敲过门,一位头发全白的老者从村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位老妇人,应当是村长夫妇。蔡亮介绍下,大家才知晓村长姓陈,单名一个善字。
宁长尚跟陈善打听有没有可疑人物来到抚仙村,陈善摇了摇头,道:“这位大人,你也看到了抚仙村的样子,总共不过几十人,而且在凶恶的南仙大山深处,谁会来这里。你们是我这一年多里唯一见到的村外人。”
黎斯跟宁长尚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掌握的线索并非自己所想那般,还有别的隐情。但尹平临死前清楚留下的抚仙二字,还有鄂万江遗留的隐晦线索都是指向了抚仙村。在来到抚仙村的路程中,黎斯已将鄂万江所留抚仙二字的疑点告之宁长尚,并将山贼劫人的猜测也讲给了宁长尚。
宁长尚又问了陈善一些关于抚仙村的过往,两人正交谈,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年轻男子一身猎户打扮。男子看到村长,焦急的说:“村长,你快去看看,陈升又跟大门牙打起来了。”
“这个不孝子啊,哎。”陈善哀叹一声,道:“各位大人稍等,我去去就来。牛娃,带我去。”
年轻男子唤作牛娃,牛娃扶着陈善向抚仙村中央走去。白珍珠最好事,拉着黎斯也跟了过去。
村中央有一口古井,古井外有一圈石栏。石栏旁两个年轻人正扭打在一起,不远处站着十几个村民围观。
“啊!疼……疼,松口,松口啊!”其中一个年轻人生着一口大板牙,应该就是牛娃所说的大门牙了。大门牙疼喊起来,原来是另外一个年轻人死死咬住了他的大腿。这咬人的年轻人应就是陈善的儿子陈升了。
“你属狗的!快松口!”大门牙疼的快流出泪来了,陈升还是死死咬着不放,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还给我,还给我……”
“陈升,松口。”陈善苍老的声音道,那边陈升身体一抖,果然松开了嘴。大门牙揉着大腿道:“你……你是不是人。”
陈升双眼里射出一团火焰,嘴角突然朝着右眼方向不停抽搐起来。大门牙吓得退后几步,陈升样子就像是一只恶狼,陈升伸出手来,嘴角继续抽搐道:“还……还给我。”
不远处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妇人是大门牙的亲娘,扑上来拍打大门牙。大门牙不耐烦,想走,却又被陈升挡住了去路。
陈善道:“牛娃,去把陈升给我绑回家。”
“这……村长,不太好吧。”憨厚的牛娃犹豫的看看村长。
“孽子,还不回去。”陈善自己走向陈升,途中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陈升赶上来扶住陈善道:“爹。”
“啪!”陈善一巴掌掴在儿子脸上:“还在外面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疯儿子吗!”
“不!”陈升指着大门牙:“是他……欺负我,他……抢走了我的镜子。”
陈善看向大门牙这边,牛娃道:“连峰,你拿了陈升的镜子,快还给他。”
“一面破镜子,至于拼命吗。果然就是个疯子,瞅他那嘴,还咬人。”大门牙发陈升痴痴呆呆的目光里射出了吓人的眼神,后退两步,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古韵的铜镜:“不就一面破镜子,还你。”
大门牙扔出铜镜,但没有扔给陈升,而是扔向了旁边水井里。陈升疯了似的扑上去,抢下了铜镜,但人也落进了井里。
“陈升!”陈善惊呼一声,倏然,一道快速的身影冲进水井里,拉住了落下的陈升,将他整个人抛了出来。
“黎大哥!”白珍珠喊,原来电光火石间黎斯出手救下了陈升。陈升被抛落在陈善旁边,陈善对跳出水井的黎斯跪拜道:“多谢大人救子之恩,多谢大人救子之恩……”
黎斯上来搀起陈善道:“陈老伯,礼重了。黎某自不能见死不救。”
陈善看着一脸呆滞的儿子,拿回铜镜的陈升变得很乖顺,任由牛娃拉着走了。
随即,陈善给五人安排了住宿,总共安排了三间村屋,黎斯同严成住一间、宁长尚同蔡亮一间、剩下的白珍珠同陈夫人住一间,安排妥当了,五人在陈善家用晚饭。
黎斯趁牛娃劈柴时询问陈升的状况,牛娃告诉黎斯,陈升从小就有个毛病,嘴巴会不时的抽搐,老被村里的孩子欺负,而陈升被欺负时一声不哼,然后就做些奇怪的事。比如爬到村口槐树上朝着巨钟尿尿,陈升还曾经挖过一个地洞,自己钻进去藏了两天两夜,找到他时险些就死掉了。
晚饭后,黎斯等去村里转了一圈,发现抚仙村其实很大,但有许多村屋都已经废弃了。
白珍珠看到路边有多紫色的小花,动了兴致想要采摘。倏然,一只黄脸黑眼的兽类从旁边跳了出来,白珍珠吓得后退到黎斯身旁。这才看清,原来不是野兽,而是一只黄色大狗。
“黄叶子,回来!”一声低喝,一个黑脸中年男子出现在黎斯三人面前,说:“抱歉,黄叶子很少见到外人。”
白珍珠捂着胸口说:“没事,没想到会是一条狗,我以为是狼呢。”
“黄叶子很棒的,能咬死狼。”中年男子屁股后面不知何时转出来一个小男孩,男孩十岁左右,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黎斯等人:“你们是谁,怎么没见过。”
“我们……是村长的朋友。”黎斯说。
小男孩听信了黎斯的话,走上来摸着大黄狗黄叶子的脑袋说:“黄叶子,他们是村长的朋友,不是坏人,不要吓他们了。”
黄叶子很听话的点了点脑袋。
黎斯三人回到村屋,黎斯拉过严成。
严成笑呵呵说:“你有发现?”黎斯点头说:“那面铜镜绝非陈升之物。我注意到铜镜背面镶有细碎的玉石,应当是大户人家之物,却出现在了南仙大山深处一个小村庄的青年身旁,可疑。”
“其实我本打算要告诉你,我也发现了线索。”严成取出了一块枯黄色的树皮,树皮上刻画了一只飞鹰,飞鹰左爪上环有铁环。
“这是?”
“神鹰门的暗号。我方才在村中发现的,看来我那两个失踪的下属很可能来过抚仙村。”严成道,黎斯面上微微动容:“抚仙村,看来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宁静简单。”
严成一笑而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很快睡下,黎斯浑浑噩噩陷入进睡眠了。
脑海里先后出现了许多人的脸孔,有乌【'文'】山西峰【'人'】白骨窟【'书'】里发现的【'屋'】死者面容、捕快尹平,这些人站在黑暗里看着黎斯。突然,黎斯发觉这些人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身后。
黎斯转头……一张黑暗里血腥的脸猛的冲了出来。
“呼!”黎斯从噩梦中惊醒,房间里寂静无声。黎斯转过头发现严老并不在房间里,他去了哪里?
黎斯出了村屋。此时夜色正浓,分辨不出是什么时辰。
抚仙村的村屋都是一般模样,黎斯环顾周围,一个白色的人影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白影缓慢向村中央行去,白影背影,分明就是白珍珠。
白珍珠深夜离开村屋想去哪里?而且白珍珠行走姿势很是奇怪。
“丫头……停下。”白珍珠像是完全听不到黎斯呼唤,缓慢走向黑暗里。
黎斯赶没几步,身旁的村屋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黑衣,手持一柄精炼长刀,甩刀子在黎斯身上。黑衣人面上挂着黑布,只看到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眸子背后一片冰寒。黎斯抽出长剑,长剑在夜空里划出一道绚烂剑芒刺向黑衣人,黑衣人似看准了黎斯的招式,轻飘飘辗转腾挪同黎斯纠缠起来,黑衣人像是来自大山地下的幽灵,如影随形,让黎斯无计可施。
“黎斯!”身后断喝,黎斯停手,那黑衣人竟也停下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射出斑驳的目光。
黎斯微转目光,见严成还有宁长尚来了。黎斯道:“严老,擒下这黑衣人。”
严成漠然的看着黎斯,又看看黎斯前面的黑衣人,宁长尚的神情也很不自然。严成施施然走到了黑衣人身旁,指着黑衣人道:“你说的黑衣人是他?”
“是。”黎斯奇怪黑衣人为何没有攻击严成,道:“严老小心,他的武功不弱。”
蔡亮忍不住开口:“黎大人,你面前哪里有黑衣人……分明是一棵枯树。”
“枯树,怎么可能?”黎斯瞬间整个人傻住了,自己面前果真没有黑衣人,只有一棵枯死的老树。老树树干上有许多剑痕,显然是黎斯砍上的。
宁长尚道:“黎兄,我们来时远远看到你在用剑劈树。”
黎斯看着手里长剑,又盯着面前枯树,突然道:“不对,白珍珠!”
蹒跚的白影,缓缓走向了村中央那口古井,轻轻地站在古井口。白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向井内跌下。
白影坠落的瞬间,一道人影似闪电而至。
第五章 邪灵崇拜
许久的黑暗、困惑,白珍珠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黎斯怀里,黎斯紧张的看着自己。白珍珠微笑,喃喃说:“还在做梦吧,好困啊。”
黎斯千钧一发之际从古井里救下了白珍珠,白影便是白珍珠。黎斯点了点白珍珠的鼻子道:“丫头,醒醒,别睡了。”
白珍珠发觉自己并非做梦,自己果真躺在黎斯怀里,白珍珠“嘤咛”一声从黎斯怀里跳出来,粉嫩的小脸染上了一抹红晕。
严成笑看白珍珠,不知是否想到了曾经往事,微微叹息。
黎斯跟白珍珠讲了她如何来到古井这边,白珍珠听得直咋舌,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说:“我记得我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梦里我发现窗口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蝴蝶停留在窗口还发出好听的声音,我就不由自主想走近些看看那只美丽的白蝴蝶,谁知我一走到窗口它就飞走了,但没飞远,于是我走出了村屋跟随着那只白蝴蝶。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周围像是笼罩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白蝴蝶终于停下了,我走上去。白蝴蝶突然转了个身,它的身体中间竟然有一张脸,一张骷髅脸。我害怕的叫出声,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白珍珠讲述自己的梦境。
“黎大人将枯树看成了袭击他的黑衣人,而白姑娘看到了一只身体中间有骷髅头的白蝴蝶,莫不是这抚仙村有鬼,而你们都中邪了。”蔡亮讲出来,自己先不由打了个冷战,瞅着抚仙村幽静的地域。
“不要胡说。”宁长尚蹙着眉头,虽然对于黎斯跟白珍珠的事他也无法解释,但总不能用鬼神邪魔来说明一切。严成久违说话,此时说:“先不要多想了,天色深沉,大家先回到村屋里休息吧。”
当夜的西原府。
尹平的案件没有取得更有效的突破,吴闻从令狐游手里要来了连环失踪案的资料,想重新从头调查起。
已过酉时,吴闻先找到了卷宗里听闻劫犯说“眼睛疼”的这户人家。这家失踪的是十岁男童,吴闻在家里没找到人,邻居说,这家夫妇应该在东长街卖夜食,吴闻于是来到了东长街。
吴闻找到了这对夫妇,相公名叫长海,娘子乃是长郭氏。长郭氏对吴闻说起案情,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吴闻等长郭氏哭完,刚待继续问。
在此时,东长街巷子里突然冲出了一辆馊水车,推板车的少年有些力不从心,沉重的板车从他手里左晃右摇,馊水甩在了一位行人脸上。行人勃然大怒,骂道:“没长眼啊,怎么推的车!”
少年赶上来赔礼道歉,而哭哭啼啼的长郭氏突然不哭了,她睁大了眼睛,指着长街道:“眼、眼……是,是劫犯,就是他!他说的这个‘眼’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是他!”长郭氏指向被洒了一脸馊水的路人。
路人发现了长郭氏异常目光正盯着自己,转身就向长街另一头快步走去。
“多谢!”吴闻道一声多谢后,追赶路人,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吴闻已将路人逼到了一条死路。
“你无路可逃了,跟我回去,我有话要问你。”吴闻说。路人脸色犹豫,吴闻看清楚了路人的面貌,路人是四十岁左右的一个汉子,脸上生有横肉,不似善茬之类。
“你休息从我口中问出哪怕一句话,休想!”汉子喊完,一头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墙上,鲜血溅射,吴闻赶上来一探,汉子已然毙命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又被掐断了,吴闻抿了抿嘴唇,十分不甘心。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吴闻猛的回头,却是方才一言不发的长海。
长海瞪着暴毙的汉子,道:“大人,我认识这个人。”
“你认识?”
长海点头:“他叫鲁俊,住在南城,是个地痞。”
“你知道他的住处吗?”吴闻问,长海道:“具体的不知道,但南城那边我有朋友,可以很快打听出来。”
“好,现在就带我去。”吴闻说,长海望着尸体道:“那他……”
“放心,死人是跑不了的,只有活人才会跑。”如果这个郭俊真是劫犯,他的同伙兴许也在西原府内。
戌时,吴闻来到了南城,长海找到了他的朋友,三个人很快找到了郭俊的家,在郭俊家周围打听。郭俊本身是个地痞混混,所以平常也没朋友,跟他过往最密切的就要说是南城这一片的黑蛇蛇头,名叫唐安成,外号“独眼虎”。
待吴闻继续寻找这个唐安成时,唐安成却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长海道:“唐安成很霸道,因为他有一个堂哥。而他这个堂哥……”长海有所顾忌,压低了声音附在吴闻耳边说完了后面的话,吴闻的脸色顿起变化。
吴闻回到西原府县衙,郭俊的尸体已经被运回了县衙。吴闻并没有同令狐游交代自己所经历的事,他心中默默盘算着另外一件黎斯交代给他必须完成的任务。
一月十二日,宜出行、祭祀。忌迁徙、入宅。凶神宜忌大败。
黎斯睡到天色大亮,被村屋外的一阵熙攘的吵闹声吵醒。
黎斯走了出来,看到村民都聚集在村长陈善的村屋外。村长村屋外还躺着一头死牛,牛肚子上被砍了许多刀。大黑牛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就是昨天跟陈升在古井旁打架的大门牙,大门牙本名叫做连峰。
大门牙道:“村长,这就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大黑我养了五年了,被这疯子给杀了,我要让疯子以命抵命。”
陈善脸色铁青的看着大黑牛,陈升唯唯诺诺的走了出来。陈善问:“连峰,你可有证据证明是陈升杀了你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