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我在哪里?我的头怎么这么痛?”血衣男子捂着脑袋说,他的左边额头有一道向下大约三寸的伤口,伤口外缠着白色的薄纱,薄纱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现在血已经止住。
血衣男子摸着额头的伤口,望着面前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男的穿着掌柜袍子,说:“客官,您四天前从山崖上摔下来,摔伤了头,一直没有醒过来。跟你一道的那几位镖师大爷已经支付给小店足够的银两,让我们照顾你,他们走了。”
“镖师,照顾我?”血衣男子缓缓地从床上坐直了身体,问,“他们为何走了?”
“我听其中一位镖师大爷说,这次的镖期已近,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将你暂时安置在这里,等交了镖,就会来接你。”
“大爷,这是你的东西,你昏迷时我替你保管,现在还给你。”客栈掌柜的老婆将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交付给男子,男子接了过去,令牌是铜制,上面铁画银钩书写着:沉燕镖局,齐庸。
“我叫齐庸?”男子努力回忆,记忆深处那块巨大的黑岩倏然变得尖锐,任何的窥探都让男子痛苦不堪,男子将令牌放下,掌柜老婆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大爷,还有这个。”
血衣男子齐庸看到掌柜老婆递过来的是一张鲜红似血的请柬,请柬是红色封皮,像蠕动在纸张上的大片血虫,齐庸不知为何手指微微颤抖两下,翻开了请柬。
请柬内画着一只人首鸟身的女子,双手合十,双眸微闭,眸间的隐光若有若无地望向无尽的苍穹。女子身旁注释着几个字:迦陵频伽。
请柬内页的下角,描绘着一座仙秀的山脉,山脉名曰雾仙山。山脉之巅有一座古老而幽深的庄院,书写“傀儡山庄”四个字。
“迦陵频伽……迦陵频伽!迦陵频伽?”齐庸如遭雷击,喃喃地重复,脑海里那块黑色巨石轰然震鸣起来,似要将齐庸脑海深处的那一片天地完全地震碎。
黑色巨石上的人脸脉络渐渐清晰起来,齐庸在记忆中观望,每一眼,都像被锋利的剑刺中心脏般疼痛,他的脸变得惨白。
迦陵频伽……它代表了什么!为何自己这么在意?
齐庸注视了请柬许久,他望向掌柜:“掌柜,可知雾仙山在哪儿?”
“雾仙山,你想去雾仙山?”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想了想说,“这位爷,雾仙山就在咱陈张县东百里的露河旁,邻着一大片光秃秃的荒山。那里,不是很干净。”
“嗯?”
掌柜老婆接口说:“大爷,真的。陈张的人都知道那是座鬼山,以前有人从山下走就能听到山上的鬼哭声,半夜里还有白色巨大的鬼影飘在半空里。前两年,还有大胆的山药客去雾仙山里采药,但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鬼山吗?”齐庸轻轻地叹息。
亥时一刻,齐庸悄悄离开了这座陈张县内的客栈,一个人出了县城。翌日辰时,齐庸终于在视野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周身云气围绕的山脉。
齐庸摸了摸胸口的请柬,大步走上了雾仙山。
齐庸没想到,这座百姓口中的鬼山似并没有那般令所有人敬而远之,在半山腰,齐庸已经碰到了四个人,看他们的样子,也是想去雾仙山之巅的傀儡山庄。
四个人同齐庸只是淡淡地对望了一下,继续走自己的路,齐庸小心翼翼地观察四个人。
当先一人,是一个身如水桶的胖子,双眼像死鱼眼一样凸出,他望着你时,你会忍不住地厌恶。胖子身后,是一个身材干瘦的男子,双眼无神,留着两撇山羊胡须。再后面是一个刀疤男子,背后插着一把长刀。最后面的人,还算比较面善,穿着青连边的锦袍,浓眉大眼,嘴角有一颗惹人注意的黑痣。
四人同齐庸一路无话,半个时辰后,五人都来到了雾仙山的山顶,一座恢宏而古老的庄院如同请柬中所描绘的一样,盘踞于云仙雾气之中。
年代久远的庄门牌匾上,用古老的字体镌写着:傀儡山庄。
山庄沉褐色的巨大石门外,齐庸遇到了雾仙山上的第五和第六个神秘的同伴。其中一人是年纪尚轻,系眉目如画的俊美公子,俊美公子见齐庸望向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而另一人则穿着干净简单的书生长衣,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睛并不大,但望向你时,这双眸子里似隐藏了无尽的明亮,可以照亮你心中所有的一切,让你无处可藏。天底下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识破你,你却无法看透他,非但如此,你还会永远记住他。
这着书生长衣的男子无疑就是这类人。
书生男子缓缓走过来,微笑,然后在雾仙山上,第一次有人开口同齐庸说话了。
“你好,我叫黎斯。”
“我叫齐庸。”
两人相视而笑,这名叫黎斯的男人让齐庸心中升腾起一阵暖意。
“吭,吭,吭!”石门同地面摩擦,发出闷声,傀儡山庄的大门朝着包括齐庸在内的七人缓缓打开了。
第一章 死亡
齐庸想着那具血淋淋的傀儡,缓缓抬头,马文吉的尸首已经被放了下来,躺在床上。现在屋子里还是有七个人,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是六个活人加一个死人。
“他的手指呢,莫非凶手带走了那三根断指?”赵魁目光露出一丝恐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恶的家伙,杀了人,还模仿那死尸傀儡的摸样。”申屠豹摸了摸背后的刀柄,瞪眼道:“他这样做,想恐吓我们,让我们害怕。”
“很奇怪。”齐庸开口,黎斯问:“怎么了?”
“马文吉的窗棂上有一个淡淡的血脚印,但在窗户外就一点痕迹都找不到。”齐庸想不明白的说:“凶手难道飞走了不成。”
“也许他脱了鞋跑了。”沉默了很久的干瘦男人吕敦缓缓说:“不过也可能,凶手根本就没离开过,他藏起来,然后等我们一个一个过来。”
“你是说,凶手在我们中间?”高青说着,目光瞥了一下其他人。
吕敦眯起眼睛瞅过每一个人,最后望着门外,水娃来了,这次火头没跟来。
“小兄弟,现在人死了,在傀儡山庄内死的不明不白。”赵魁望着水娃道:“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水娃还是笑的那样甜美,像是不韵世事的世外童子:“你是他的亲人?”
“不是。”
“朋友?”
“不是。”
“那你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水娃话语突变,变得锋芒毕露,但表情还是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赵魁嘴角抽搐了两下:“那在山庄内死了人,总得有个说法。要不我怎么敢保证下一个死的不会是我?!”
“很简单。”水娃缓缓道:“人死了。活着的人如果觉得待在这里有危险,现在可以离开,我会送你们平安离开傀儡山庄。”
水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但只要踏出傀儡山庄,这一辈子再没有第二次机会进来。”
“你可想离开?”水娃问赵魁。
赵魁眉毛抖了抖,目光很快黯淡了,摇摇头。
“请大家回各自的房间,马文吉的尸首我会处理。”
齐庸追上了往回走的黎斯,齐庸瞅了瞅还在房间里的水娃:“黎兄,傀儡山庄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宁可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留下来?”
黎斯望了望头顶的几十具傀儡,寓意深长的说:“因为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这一天,很少有人说话,六个人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出来,只有晚饭的时候才各自从房间里出来吃了饭,然后又快速的回到了房间里,好像都害怕会成为下一个马文吉。
时间走得很快,赵魁缩在床上,周围是一片凄凉的阴影,桌子上的油盏似随时都可能熄灭。
“咔哒,咔哒!”又是那阵怪声在门外响起,像有人在门外轻轻的叩门,赵魁冒出了冷汗,这一晚,这怪声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开始赵魁去开门,门外都没有人。
后来,赵魁看到门外有一个扭曲的影子,那影子很奇怪,身体像个陀螺一样的扭转着,如同许多块堆成的一样,赵魁看到那个影子后,再没有开门瞅过。
但怪声更加密集了,赵魁用力的塞住耳朵,将随身的宝剑抱在怀中。许久,他松开手,怪声没有了。
“呼!”赵魁长吁。
“咔哒,咔哒!”不对,声音没有消失,还在,而且就在屋子里。赵魁目光一点点转动,窗下的阴影里有一个趴着的人,缓缓站直了身体。
“救……救命啊!”
夜出奇的短暂,梦却冗长而单调。
齐庸的眼皮跳动,他又在同一个时间进入了同一个梦境。黑色的坚石挡住了这个世界,齐庸伸出手轻轻触碰,手指一点点的滑落,突然,他感觉到一阵生疼,黑岩划破了手指。
血水疯狂的涌出,似有一股力量不停的吸允着齐庸的伤口,要将全部的血液吸出来。
黑岩的脸开始旋转,成了一张脸,一会儿,又成了另外一张脸。
黑色巨石的高空上,齐庸听到了声音,有一只黑色舞动的大鸟盘旋在苍穹之上。
齐庸听到了救命声,他猛的睁开眼睛,救命声来自房间外,并不遥远,这声音并不陌生,是赵魁。
齐庸错愕的发现,自己睡前挡在门后的桌子又被推开了,门虚掩着。齐庸没时间多想,他冲了出去,他不想看着一个一个的人无缘无故的惨死。
齐庸推开赵魁的房门,他是第一个来的人,房间里的油盏熄灭了,黑暗寂静中只有齐庸的呼吸声,床上有一个人,一动不动。
齐庸摇了摇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啊!”的一声大叫,喊道:“放过我,放过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该来这里,不该来傀儡山庄!”
齐庸胸口一阵堵塞,他猛的拽起藏在被子下面的赵魁,大声质问:“说,傀儡山庄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来。”
赵魁看清了齐庸的脸,恐惧让他颤声的说:“秘密……秘密。傀儡山庄的主人掌握了我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我,还有我家人的生死,我不能不来,我要赎买这个秘密。”
“赎买秘密?”齐庸松开了赵魁。
赵魁脸色缓缓平静下来,颓废的说:“来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被傀儡山庄的主人所掌握,这些秘密绝对不可以流传开,所以我们这些人都被迫接受了请柬,来到傀儡山庄。按照规矩,只要见了傀儡山庄的主人,满足他开出的价钱,这个秘密就可以买回去,傀儡山庄会将秘密永远封存。”
“你有什么秘密!”齐庸盯着赵魁的双眼,赵魁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我三年前,因为贪恋一妇人的美貌,所以当晚就带着家丁去了她家,然后奸污了她……谁知想,她相公和孩子突然回家了,我没有办法,只能……”
“杀了他们?”
赵魁点点头:“我本以为自己这事做得天衣无缝,但没想到,还会被人发现。”
“你可以置之不管,看你样子也应该很有钱有势。”齐庸说。
“嘿,若是寻常人我也不害怕,但知道我秘密的是傀儡山庄。”赵魁摇头道:“在过去七年里,因为被傀儡山庄揭穿秘密而至家破人亡的人不下百人,而且都死得很惨,有的甚至全家惨死。”
“我不敢拿自己全家的性命打赌,所以只能来……”
“傀儡山庄区区一个江湖山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你有所不知,它背后……”
“啊!”又是一声惨叫,齐庸看向赵魁,赵魁摆手:“这次不是我。”
“不好!”齐庸冲了出去,赵魁也不敢多待,紧跟着也冲了出去。
西回廊的尽头,一间紧紧关闭的房间外,已经早来了两个人,黎斯还有高青。齐庸和赵魁来了,申屠豹最后赶来。
“吕敦?”申屠豹问。五人来到了吕敦房间外,房间内黑漆漆,不见任何东西。
黎斯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门从里面关起来了,窗户也关了,但这声惨叫的确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出了什么事……难道跟马文吉一样?”赵魁虽然长相粗犷,但胆子却不大,此刻站在所有人最后面说。
“费什么话,先开门再说。”申屠豹不含糊,转手抽出紫金宝刀,空中闪过一阵紫光刀影,“嘭!”的一声,金刀砍在石门上,石门朝内倒了下去。
申屠豹满意的收起长刀,几个人走进屋子里,屋子没人。
“人呢,难道不在房间里?”申屠豹纳闷的说。
“不可能,如果他不在屋子里,门和窗户是谁关起来的。”高青摇头道。
“这有口大木箱。”赵魁发现了藏在床下的木箱,将木箱拉了出来,一股血腥味从箱子里漏了出来,黎斯的目光凝聚,将木箱打开。
血红肠白,鲜红惨白的尸体堆在木箱里,高青立刻转过了头,捂着嘴冲出了屋子。黎斯的目光停顿,箱子里,吕敦被砍成了三大块,头和脖子一块,肚子和手臂一块,屁股和双腿一块,吕敦的脑袋仰着,五官流血,一双死鱼眼死死的盯着头顶。
申屠豹的双手也忍不住发抖:“贼娘养的,好狠的手段!”
“他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人杀死的。”申屠豹咬着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