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眼眸微动,像是真得在深思此事,片刻后,她抿着嘴看向二人,眼神异常的真挚,她说,“本宫虽才二八,但却经历过很多事。”她低垂了眼眸,掩去了深处的情绪,继续道,“现在这一切都是本宫争取来的。本宫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是父皇最疼爱的子女。本宫很满意更加满足。”轻勾嘴角,笑得坦然,背后却让苏清有得意的错觉,“你们懂得些仙法。应该是道馆中人,最忌讳插手人间事。”见二人面上有疑,她忽而一笑,“天下道家莫不是以我东靖国师为首,国师供奉我族,我当然知道这些东西。”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人,“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们,本宫幼时曾与一仙子,仙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同道馆里那群废物不可同比。本宫只问你们一句,这世间是否真得有仙人,又当真可以化凡成仙?”直视着二人的眼眸,好似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那态度高高在上就如同审问一个觐见的仆人。
苏清不以为意。。片刻后才淡笑,“公主殿下既有天下道家之首供奉,又何必问我们这随处游荡的散人?”
然而,女孩儿却扑上前,飘荡在空中按住苏清的手,苏清也不散躲,就让这女孩儿魂魄释放着可笑的上位者的威势,女孩儿厉声问道,“国师早有异心,不曾多言,以你们之资质定是知道些秘密。”
“呵。殿下美誉。”说得谦卑,面容却是平静,苏清用一幅无动于衷的表情掩去心底翻江倒海的思绪,她再次托起女孩,也不顾女孩的挣扎和狠厉的逼视,就那么将女孩透明的魂魄置于床上。。然后手指尖端汇出一点灵光,灵光闪动,晃花了女孩的眼,眼瞅着灵光已至近前,女孩突然说道,“本宫毕生的遗憾就是未换得一个成仙的机遇!”
换做苏清被这一声喝住,她低头瞧着这个高傲又倔强的女孩,突然笑了,她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指尖点在魂魄眉心,以此为中心魂魄渐渐化为光点,最后汇成一只魂灵,苏清单掌撑着,缓缓说道,“殿下若是细心,成仙契机便在尔身边。”说着,屈指一弹,魂灵化作流光打入朗月公主肉体眉心之中。
魂灵的纯色光芒慢慢覆盖全身,苏清与秦封站在一起,靠在他身上仰着他肩膀扬头一笑,好似卸去了一成担子。
光芒隐去,朗月公主猛地睁开眼,眼中飞快的闪过迷茫,再到惶恐,最后化作振奋与不满,又急忙偏头而看,动作急了,扭着脖子,下意识的发出一声痛呼。
即使呼声低沉,却立刻惊醒了趴在地上沉睡的丫鬟和医官们,大丫鬟一眼看到醒来的朗月公主,惊喜大喊,“殿下,您终于醒了!”她扑到床前,膝盖猛地磕在床榻上,收敛着情绪高兴的扶着朗月公主。
朗月公主却只揉了揉后劲,皱着眉推开她朝房里收寻着,惊醒的丫鬟和医官们已经一跃而起围在她的床前,朗月公主郁闷的找了好几圈,动了动脑袋,又一声痛呼,赶来的乳母心疼不已,骂骂咧咧地唤着医官上前治疗。
这一刻被下人们围住已身不由己的朗月公主茫然的看向热闹的房间,眼神有些放空,她在想,“莫不是假的,那两个道人去哪了?”
彼时的苏清与秦封已经凭着障眼之术遁出了热闹的室内。
朗月公主呆滞了好一会。像是在艰难地判断这几日所见所闻,半晌后,她猛地按住乳母的手,叫到,“嬷嬷!”
“殿下,您有事尽管吩咐,想吃啥,嬷嬷去给您弄来?”乳母抹了一把眼泪欣喜的说道。
朗月公主依旧强势的按着她,甚至迫不及待的试图坐起身来,却因着虚弱的身体重新摔回床上,又是惊得丫鬟医官们跪地安抚,她只好交代,“嬷嬷,快,快准备回宫的马车,本宫要见父王!”
……
远去的苏清和秦封不再注意到主厅卧房内传出的动静。。他们慢悠悠地走在庄园小道上,绕过栩栩如生的峭石假山,沿着蜿蜒小路,直至那精致小楼渐渐在黑夜中显出模子。
秦封时才问道,“可曾想通了?”
苏清虽是莞尔一笑,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提过脚边的一块卵石,轻易的将它置于缺失的卵石小道上,脚下轻微踩过,便将它毫无缝隙的扣得严实,苏清这才缓缓地说道,“自巧遇苏家之后,我这心底总隔着一些愁绪,像是逃避,像是恐惧。”
“为何恐惧?”
“因为愧疚。”苏清抬头苦笑。。“因为穿越到这孩子身上才给了我重生的机缘。而那孩子却因此失去了肉身,再次之前我以为那孩子的魂魄应是死了,因我而死。从这具身体上醒过来时,我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但那是因为饥饿绝非气绝片刻所致。”
“但是那孩子的魂魄还活着不是吗?”秦封安抚着她混乱的情绪,“如今还成为了人间大陆最强盛的东靖国的公主,还是东靖国主最疼爱的孩子。”
“对。她还活着。”苏清茫然的点点头,“从苏家有人暗中相帮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为苏小宝的终身大事着想,为苏母往后余生考虑,问道被二十多年前被贩卖、已被近邻遗忘甚至苏母都要忘记的大女儿,这个人……除去早亡的苏父,只剩下大女儿本人了。”
苏清顿住,转头看秦封,眼眸中有着悲凉和无奈,“而大女儿的身体已随我生长而重塑,唯有那不知结局的原主魂魄。”
“她回来了。那时候我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这个想法,可是我选择了逃避,我压在心底,一字都不愿提起,一字也不想思考。”苏清头抵着秦封的肩膀,闷着声音麻木地说道。
秦封拍拍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抚,苏清继续说着,“可是,我逃不掉,我必须面对这个无时无刻不出现的人名,必须去亲手掘开自己深埋的恐惧。”
“她活着,她并没有因你而死。”秦封不懂。
苏清从他怀里蓦然抬起头,秦封却见她眼眶中微微闪烁着泪光,他抬起手想要帮她拾起,苏清却拦住他,硬生生的用灵力将它们消了去,声音沙哑着,像是低沉的嘶吼,“我害怕,害怕她开口说。‘把身体还给我!’”
“这身体本就是她的,她要,我只能还回去。我……这是我欠她的!”
“可是,秦封,可是……”苏清突地扑进秦封怀里,闭上眼,眼角散去的泪水再聚,终是流了下来,“可是,我不愿意。我是自私的,我怎么能放弃。”
秦封将她牢牢的锁在怀里,力度坚决,绝不容挣脱。片刻后,他才问道,“所以,你才在最后试探问她有什么遗憾是吗?如果,她说她遗憾成为朗月公主或者有丁点眷恋原身的想法。。你就会放弃你现在的肉身还给她去,是吗?”
苏清靠在他肩上,紧闭着双眼,痛苦地揪了揪眉心,而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秦封却一把她拉开,让彼此注视着对方,他少有情绪的面上挂起一丝不可置信和难过,“那你自己怎么办?失去肉身除非夺舍你如何活下去?!你说你自私,你真得为自己想过吗?”
“我想过的,秦封。”苏清反扣住他的手臂,她急切地回应着、安抚着,“元婴洞府里不是有鬼修功法吗?我可以修鬼,然后到元婴期重塑肉身……”
“苏清!”极其愤怒地吼声。。发自秦封,发自他的灵魂,苏清被惊得顿住,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暴怒的秦封,他从来都是冷漠而淡然的,秦封撑着她的双肩低垂着头,说道,“鬼修和魔修一样被天道所不容的。”他将苏清缓缓拉回怀里,“别做傻事。仙途之上,我宁愿你冷血自私,也不想你永生被天道束缚。”
“没关系。”苏清拍拍他后背,“你瞧这朗月公主不是过得挺好吗?你听到了嘛,她满意且满足。我无需为她愧疚,她早就放弃了她的肉身。是我自穿越而来一直纠结着,反而越陷越深,险些以此丧命。”
苏清没有说,这具肉身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媒介,因它遇见秦封,因秦封而遇见整个世界,苏清其实一无所有的,所有东西都是架构在这具肉身之上,可是她是贪婪的,她依赖着这个从小守护在身边的男子,好奇着这个光怪陆离、奇景轶事的修仙世界,更憧憬着毁天灭地、破碎虚空的能力。
越是想拥有,越是害怕失去,越是怕失去,越是不敢有联系,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终得在面对原主魂魄踪迹时爆发了。
但幸好,幸好原主放弃了,不,幸好原主放弃,苏清才没有选择违心的方式做这个苏清。
朗朗星空之下,相拥而力的两人默然不语,很久很久,直至隔得遥远的主厅卧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整个庄园都恢复了宁静,苏清串起所有的思路,她说,“很久之前,我曾在幻境中得到一个信息,我曾不敢细想,现在重新回想起却觉是一种线索。”
秦封这才放开她,听苏清郑重地说道,“彼时我们为追盗符笔之人,深入天坑密道中,你可还曾记得?”
“当然记得。洞主是千年紫宸炼丹师,设立起阴阳双杀之阵。阵中有阵,为幻境。”
“对,就是那幻境。”苏清离开秦封怀抱,转而走到一侧水池旁,瞧着池中锦鲤游窜,颇为自在,随手从储物戒中撕下小块灵兽肉干,缓缓捏碎撒在池面上,她说道,“我在幻境中看到了原主。听到有人问她,“你想要什么?”便听幻境中的原主异常兴奋的说着憧憬之物。”池中锦鲤一拥而上,争相抢着池面上的碎肉,唯有一只身形普通却色泽黯淡的锦鲤在岩石下静看着,它的目光好像期许的看着苏清,苏清翻手摸出一枚聚灵丹,屈指一弹池中,被那条锦鲤稳稳接住。苏清毫不在意。。拍拍手回身和秦封说道,“如今想来,她说话的唇动好似似曾相识。”苏清动了动嘴,模仿到,“我要成为最尊贵的人,我要所有人都疼我、爱我……”
“你是说……”秦封蓦然回想,“刚才,朗月口中提到一句,“未换得一个成仙的机遇!”莫非……这是一个交易?”这,便指的是苏清穿越之谜以及原主成为朗月公主之谜。
“会是谁呢?”苏清茫然地看他,“会是谁安排的这一切。”
可话音刚落,苏清却突兀的笑了,“秦封,你知道吗,我居然不曾为此不安。哈,这明明是个有意所为啊。”
秦封紧抿双唇,眉间皱起,半响挑起眉说道,“说不得我们有机会知晓这一真相。”
苏清诧异看他。
秦封解释道。。“紫宸炼丹师留下的信笺可记得否?信中所言,他借破厄之丹知晓凡尘牵挂之事,而今你亦是被尘缘牵绊,既如此,何不尝试一番?!”
“破厄丹药所需药材均已集齐,便放手一搏吧。”秦封按着她肩膀,掷地有声的说道,“凡尘不斩,何以破基立丹?境界不渡,如何可闯仙途?”
苏清静了片刻,从双生追魂戒中翻出两样东西,一是不久前所得的虚灵筑基丹,二是那张泛黄的信笺。
秦封交代道,“虽说虚灵筑基丹有一举入筑基、破除进阶金丹瓶颈之功效,但别忘了,筑基之境的突破不仅是在修为上,还在心境之中。凡尘不斩,心魔环伺,修为再顺畅也是无用之举。”
苏清两手掂量着两物,过了些久,郑重的点点头。
秦封莞尔,“画卷秘境虽毁,却足以维持你晋级之需,便抛弃一切杂念,晋级筑基,练得破厄,斩去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