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达此时无意中突然想起来自己早先离开王府的时候,对方府上的管家奇怪地看自己的那一眼,如果没有记错,那人之前刚刚从紧急到来的传令兵口中得到情报,如此情况,不得不让人心中浮想联翩。
米达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此刻却不愿意承认罢了,仍然嘴硬道“还能有什么变化?无非是大败或者更大败罢了?”
杜明鄙夷地看了米达一眼,但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把情况交代清楚,只好耐着性子接着道,直至将所得到的情报当中获得的关于张铭四天之前那场胜仗的信息传达清楚,此刻米达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苍白。
杜明心中也是有几分悲哀,如今公孙成得势,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可想而知会落到什么下场,而自己还好,米达这厮完全不加掩饰地宣扬自己的立场,若是公孙成不对他下手,恐怕就要反过来有损于自己的威望。
而就算他想要整治米达,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自然有无数人愿意去为他办到。
不过杜明到没有对于米达的半点怜悯,这家伙纯属于自取其咎,毫无半点可怜之处可言。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公孙成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们这些人就属于站队错误的人了,应该要为自己想想退路了。
公孙成得到竹山君的喜爱,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他们这些人也不需要继续那样挖空心思地筹划计划了,但是他们能够站到公孙仇的一边,无非是觉得公孙成年岁尚轻,而且有败仗在前,恐怕没什么实际能力,但如今既然初露狰狞,可见除非出现什么惊天变故,公孙仇是绝对争夺不过他的亲生弟弟的,长沙国可没有什么宗法嫡长子必须继承的习惯。
杜明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没闲工夫再去理会米达在这边自言自语诸如“公孙成这厮纯粹是走了大运,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被打回原形”之类的话,他此刻根本不想跟这人靠得多近,免得将来落人口实。
二日后,黄昏时分,前锋军驻扎地的辕门外,笃笃笃传来几声马蹄响声,几个背上插着令旗的传令兵骑手驾着马匹飞速地飞驰而来,辕门外箭塔上的哨兵先发现,赶忙鸣笛示警,令其止步。
军营重地,几个传令兵也知道厉害,更知道这支军队的主将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惹得起的,一个个十分识趣地勒马停止。
但看他们的装束也知道是来干嘛的,前军这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派出了一队骑兵赶上前去迎接。
“敢问兄台何处来?”临近地方,骑兵队长高声冲着传令兵喝问道,传令兵相互对视,拱手道“我等乃是华沟而来,受本军统帅王大将命令,前来传递训令!”
“可有凭证?!”大概在十几步的临近地方,骑兵队长和他手底下的士卒们纷纷放缓了骑速,同时问道。
传令兵的头头从怀中摸出来了一块令牌,然后示意自己身后的其他传令兵稍安勿躁,一个人驾着马上前,来到骑兵的身前,然后将手中的令牌郑重其事地递了过去“此乃传令符令,可以对照拼合。”
骑兵队长将其接过,简要打量打量,点了点头,勒马退后一步,让出一条道来“还请诸位兄弟随我们走吧!”
随后他们便一路进入了大寨,并且将前来的传令兵统一安置到了一处,然后骑兵队长先去找到军中的符令校尉,从他手中取得出传令符令对应的另一半,拼合无误,才确认这些人可以信任,赶了回来招待,取得了训令。
“王大将吩咐,一定要将训令交到公孙将军的手中!”临别时,传令兵的头头紧紧握住了负责接待的骑兵队长的手,诚恳地道,骑兵队长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干笑着吐口而出道“实不相瞒,我将军已经出征去了。”
“啊?!”传令兵大惊失色,国朝旧制,不得命令随意出兵是要杀头的,而不管是调动军队去干什么。
虽然公孙成本来就相当于领兵出战的期间,但是明明战局已经安稳下来,前锋军的任务也已经超额完成,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和什么规矩,但是一般而言,此刻不宜再动才是。
公孙成能够夺权如此迅速流畅,又接手后迅速得到这样一场大胜仗的战果,不应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的人。
不等传令兵平息下来,这骑兵队长却又问“不知王大将可有急事吩咐?我可传给暂时主持营寨军务的都尉负责处理。”
传令兵回过神来,讷讷行了一礼“卑下不知。”
骑兵队长显然也预备着这种回答,此刻也只不过是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如此,一时间我军也没有要传交上去的报告,诸位兄弟可以先分人回去报告情况了,虽然我军已经发出了信使。”
传令兵头头行了一礼,骑兵队长客客气气地退出了营帐,然后径直将训令提着来到了负责留营诸事的马沟儿营帐内。
他原本的职务是前锋军长史参军,但是因为拥护张铭得力,受到张铭的青睐,而且出身不是很高,不太可能在张铭离开之后别有用心地掀起什么活动,于是张铭索性在率部出征之前将留营的事务托付给了他,加了个署理前锋军留守诸事的头衔。
张铭的离开是在前一日,他估算着,送给华沟方向的奏报应该已经传到,而华沟方面的训令也快要下达。
按照一般而言,主帅就不会再同意他继续向前了,而得到明确回复的他也不可能再明目张胆地违背训令来做事,否则说到哪里去,他都是没有道理的那一方,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立了功也不算功劳。
所以一定要借口许久没有得到回复的理由,以不可延误战机的借口,迅速出兵,赶在传令兵到来之前。
在加上几天的时间,不管是军队本身的修整,还是对于苗人俘虏的野蛮审问,都已经在有条不紊地运行当中,并且已经做到了末端——军队调整地不错,按照张铭的想法改换了编制;对于苗人的炮制也很顺利,该说的不该说的这帮人都已经说了,从他们自己部族的位置,到他们部族当中有几个人几条狗几头猪,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于是在张铭一声令下,部队开拔,而就在传令兵到达营寨会见留守骑兵队长的当口,他们已经深入了大泽,朝着整理得到口供所指引的最近的一处苗人营寨杀去。
不管是根据从前的,还是后来所得到的口供或者情报,苗人的生态和构成都毫无疑义地展露在人们面前了。
九部苗,人人皆兵,每一部大概由几个至十几个不同位置不同家族的部族构成,每个部族小的就几百人,大的也不会超过三四千,也就是一般而言,九部苗每一部,最多的苗人最多也不过万把个人,最多几万人而已,实在是规模很小。
但正是因为他们熟悉地形,长久的传承,所以才让他们在南境能够连年抵抗长沙国的雄兵不断征伐和攻略。
他们之中最多的赤苗部,也才三万四千多人,整个九部苗加起来,不过也就是十几万人,其中扣掉一多半的妇孺老弱,能够动用的勇士兵员不过是几万人,所以历次出动的兵员其实也不多。
像是张铭上一次得到的战果,之所以能够说是巨大,也就如此可以理解了。如果说杀得在多人,那还不知道要有几个苗族的部族灭绝了。
这一次,张铭想要的自然更是更进一步,如他现在所知道的苗人部族,已经有十几个之多,如果能够迅速将其剿除掉,起码能够解决掉万人规模的苗人,可以说这就让他们元气大伤了,也能够让张铭的军功章更加闪耀不少。
而他这回足足抽调出了三千人左右的兵员出来,足可以一次性对抗五千人往上的苗人毫不费力,张铭可以说是信心十足。
很快,夜幕更加降落下来,夜路中的大泽并不好走,一开始张铭希图加快速度,以免得苗人内部会因为收到消息,提前迁移。
毕竟他们那夜,说是要将苗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其实又怎么可能的呢?先不说李凌那里搞好的包围圈还漏掉了几个,就是其他方向的苗人也没工夫去抓——并不是所有苗人夜袭失败之后便回到他们的驻地的,很可能直接散入了山野,见到事不可为就直接退走,给族中报信了也不一定。
夜晚的沼泽,阴冷潮湿,容易不小心着了道,深陷入泥沼当中,毕竟月光指引的路径并不明确,光线不够强,也让人看不清楚自己脚底下的路。
而且大泽当中的猛兽毒虫也不少,只有他们聚在一起,燃起多团篝火,用人气才能让这些毒虫猛兽丝毫不敢靠近。
借着火光,张铭端详着手中的舆图。这应该算是一种原始的地图,不需要精确地测定,张铭也可以看得出来,这种地图是严重失真的,只是在图上划出几块几块的地区,地区之间的相对位置十分粗略,也就达到东南西北等八个方向的草草演习的水平,可以说是非常草率。
但是张铭的思维方式却又十分依赖地图,只好凭借着有限的条件看看能不能完成自己的要求。
尽管情况如此艰苦,地图如此粗糙,但张铭还是可以根据相应的路程和他们的脚力,推断应该最晚到次日就能赶到了。
按理说,如果那一夜苗人跑了出来,那么他们也没办法在这些报信的苗人到达之前攻克他们的营寨,因为这些落单的家伙不管是对于地形的熟悉情况,还是个人减去负担所得到的灵便程度,都要远远胜过他们,自然也速度更快。
但是整个部族要迁移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往往需要很长时间的动员和准备,甚至部族当中也不尽是支持者。
甚至主持整个迁移举动的人心中也未必会有多迫切的想法,毕竟在他们的经验当中,以往的长沙国先锋军队在取得这样的战果之后,理所应当就要放缓攻伐的速度了,不必一直强攻,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去慢慢准备。
最后安排并确认好了夜间轮值的士卒,张铭安心进入了梦乡,次日在自己的亲兵的叫唤之下,他醒了过来,此刻天刚蒙蒙亮。大部分的士卒也都有所休息,于是他们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走,终于到了正午时分左右,看到了远处山头上一道袅袅升起的炊烟。
怎么说张铭也是亲自带队攻克过苗寨的,自然先让自己的士卒隐蔽,防止不时由苗寨发出来的探子暗哨给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一边将士卒带领着慢慢向前移动,希望能够在被发现之前距离苗寨寨墙尽可能地近,以防止他们有足够的距离和时间释放他们可能有的招数。
咕咕——
肚皮一阵翻滚,张铭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这是他饿肚子了。
但随之,他耳朵一动,感觉到了四周此起彼伏的饿肚子的鼓动声音,他轻轻压低声音道“大家莫慌,击破了苗寨,他们用的午饭自然也是我们的,而且此刻对方肯定也在专注中饭,没来由顾得上我们,此战必胜!”
“必胜!”士卒中此起彼伏一阵呼应声,张铭忙将双手向下压,示意让他们谨慎行事。
或许是出于不相信前锋军会突袭来此,或许是大家都认真去吃饭了,他们这一路潜行得相当顺利,来到了寨墙很近,肉眼可见的地方,也没有被任何人所发现。
再往前就是一片刻意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了,而高高的寨墙前,果然有两个了望塔,他们再向前,注定要被发现。
实际上苗人本来是不会这些防御工事方法的,他们的防御很简陋——也不知道这是和长沙国交战过程中学去的,还是其他别有用心的大国搅风搅雨透露支援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