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建安立在皇上身边,没有表情看她,目光沉沉,汹涌着情绪。
丁夏与他对望,莫名从他眼中读出了失望、悲伤、痛苦,只觉心沉了下去。
皇上在庙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白虎的踪迹,又行回殷同甫身边,怒道:“没有白虎!”
殷同甫显然也有些惊讶:殷承平竟然没和云婕妤在一起!他听到皇上问话,赔笑道:“明明就说有的……”他指着殷承平道:“皇兄一早就在这,或许知道一二?”
皇上的立时转向殷承平,逼近一步,阴狠道:“这个点数,你在这土地庙中何干?”
殷承平脸色愈见苍白,勉强支撑身体答话:“儿臣……儿臣是来为父皇祈福的。”
皇上猛然抬手,反手一耳光重重扇在殷承平脸上,冷笑一声:“祈福?!你是巴不得我早死吧?我死了,你就可以继位登基!”
殷承平被他一耳光扇得站立不稳,连退两步,才定住身形。他的脸火辣辣的痛,恨恨朝殷同甫看了一眼,却再不敢开口说话。
皇上却暴怒了,上前抓住他的衣领:“说!你是不是见到了白虎仙君!这个点数你守在这里,是不是想跟着它飞升仙界?你个不孝子,竟然敢和我抢仙缘……”
丁夏终是收回目光,不再看乙建安,转而看向皇上。她总算明白皇上为何会如此打压殷承平。皇上生性多疑,他忌惮这个他这个儿子,就像……他忌惮殷永瑜一般。
皇上将殷承平一顿臭骂,又命人四处搜寻一番,还是没见着白虎,这才悻悻回了行宫。乙建安也跟着一并离去。丁夏没有随殷永瑜回房,而是让丁秋带她去了乙建安的住所。刚刚乙建安的目光让她猜到,乙建安知晓了一切真相,并且设法帮助殷承平送走了云安青。她再也没法隐瞒他,她只能和他摊牌。
她在乙建安屋中等了许久,先是端坐,然后变成歪躺,最后直接躺去了床上。可直到她渐渐有了睡意,乙建安都没有出现。
皇上安置后,乙建安就告退了。他听说丁夏去了他的房间,犹豫片刻,却没有回去见她,而是去找了殷永瑜。
丁夏不在,殷永瑜有些失眠。其实才短短十来日,他却已经习惯了有丁夏陪在身边。他希望丁夏秋狩结束后,也能陪他呆在瑜王府,但是显然,她想陪着乙建安。
殷永瑜忆起土地庙前,那两人长久的对望,忽觉心中窜出了一丝小火苗:很显然,这次暗害失败,是因为乙建安在其中插手了。那人终于发现了丁夏在做什么。殷永瑜暗道,或许……他的念想真的能够实现?
却听见门外有声音。殷永瑜披衣下床,推开房门,就见侍卫们正拦着乙建安:“王爷已经歇下了,不会见你!”
乙建安的目光越过众侍卫,与殷永瑜对上,简单而无礼道:“我有话要说。”
殷永瑜轻摆手,让侍卫退开,转身回了屋。
侍卫无奈让路。乙建安行入殿内。殷永瑜自顾自坐去了软榻中,很是平静。乙建安面色却忽然阴沉,身形一闪,宝剑出鞘!剑锋就搁去了殷永瑜脖颈上!男人狠戾道:“说!你是不是威胁了丁夏?给她下毒,逼她帮你做事?”
殷永瑜垂眼看了看那寒光闪闪的剑,面色不变一字一句道:“拿开。否则马上滚。”
乙建安眯眼看他:这人倒是有胆识。他料定自己不敢杀他。
乙建安的确不能杀殷永瑜。一方面,这人是王爷,势力盘根错节,皇上便是顾忌此,一直不敢出手动他,就怕引发动乱。另一方面,丁夏也不会让他杀他。丁夏对这人有些莫名的情愫,乙建安不确定自己杀了他,她会不会和自己翻脸。
乙建安默立片刻,果然收剑回鞘,却依旧阴鸷盯着殷永瑜不放,恨声道:“还是,你欺骗利用了她?”
殷永瑜轻笑出声:“你也太高看我了。阿夏想做什么,难道是我能左右的?”
他答得轻松,乙建安却只觉心中一片冰凉:这人没有威胁丁夏,也没有利诱她。丁夏是自愿跟着这个人,为他做事,甚至积极出谋划策。
乙建安忆起出神医谷任务时,他还有些不赞同圣上。任务完成后,他对殷永瑜还有些愧疚之心。可是现下,他只觉得这个瘦弱的男人面目可憎。乙建安咬牙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要牵扯她!离她远一点!”
殷永瑜笑得更开怀了:“她主动提出要陪我同行,怎么能说是我牵扯她?我们志同道合,走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
这句话杀伤力更大。乙建安忽觉情绪暴.乱无法克制。他怕再呆下去,真会出手杀了这个男人,只得铁青着脸转身,也不告辞,便要离去。
殷永瑜却叫住了他。男人依旧蜷在软榻中,很是虚弱无力的模样,却慢条斯理道:“乙大人,你应该清楚,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谈同床共枕,相携百年?”
殷永瑜声音清冷:“你应该清楚,便是我死了,你和她也没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挑拨打击乙建安这种事情,永瑜干起来丝毫不手软~
☆、争吵
丁夏迷迷糊糊睁眼,才发现原先亮着烛光的房中已是漆黑一片。床边坐着个人,正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覆在自己脸上。丁夏缓了片刻,呢喃唤了句:“建安……”
乙建安没有应声,长长的呼吸却断断续续打在她的手腕上。丁夏本来是有些不快的,可见着他这么坐着看她,静默仿佛要与黑暗融于一体,心莫名就软了下去。她抽出手,朝乙建安张开双臂,柔声道:“……过来。”
她敞开怀抱等待。乙建安犹豫片刻,还是依言躺去她的身边。丁夏纤弱的胳膊环抱着他,就像抱住孩子一般。她淡淡一笑:“你告诉了太子是我害他吗?”
乙建安沉默许久,终是开口答话:“没有。我怕他会对付你。我告诉他……设计他的人,是三殿下。”
丁夏心中一暖。他坏了她的计划,却终是放不下她。为此,他欺骗了殷承平,甚至不惜诬陷了殷同甫。丁夏往男人怀中靠紧了些,目光愈见柔情:“建安,谢谢你帮我隐瞒。”
女子温顺柔弱一如从前。乙建安无法想象,这样小小软软的身体里,到底藏着怎样的念想,竟能支撑她跟着殷永瑜,义无反顾踏上谋逆之路。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阿夏,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一声叹息,终是抬手搂住了丁夏的腰肢:“我也可以帮你。你不必跟着殷永瑜。”
丁夏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钻进男人的里衣,在他的锁骨上缓缓摸索。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想要这大靖废除营妓制度。”
乙建安微愣。他从殷永瑜那回来的路上,设想过许许多多。他猜丁夏可能想要复仇,又猜丁夏可能想要荣华富贵,却不料,她竟然怀着这个念想。
乙建安思考片刻,开口道:“我可以向皇上提请……”
丁夏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就是今日那个皇上?”她开始解乙建安的衣扣:“建安,说真心话,你觉得可能吗?”
乙建安一时默然,片刻方诚实道:“不可能。但这不能成为你谋逆的理由。”他抓住丁夏作乱的手:“你有这个念想,我很敬佩。可即便你实现了你的愿望,也只能帮到那些因为家破人亡而落入军中的女人。但你若谋逆,权利格局破裂重组,朝廷必定动荡。牵一发而动全身,世道跟着一乱,受苦的却是所有黎民。”
他停顿片刻,沉声道:“我为天昭府执行任务时,曾经杀过无辜的平民。可我不后悔。因为当时情况艰难,我必须舍弃他们,才能拯救更多性命。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阿夏,为了救小部分女人,害了全大靖的子民,你的做法,不值得。”
丁夏垂眸,无声一笑:乙建安和她真的很像。他们都是头脑异常清醒的人,擅长辩论,却难被说服。
丁夏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乙建安的掌心,男人有些怕痒地挣动了下,却没有松开她的手。丁夏也不回答他,却道:“十多天前,中原大片地区水灾为患,皇上却一直未派人赈灾,灾情发展至今,愈加严重。加之他生性多疑,近年又潜心修道,导致朝政日益废弛,试问,在他手上,天下黎民何时不苦?”
她说得前半段都是实情,后半段却是个人论断。乙建安目光有些锐利:“你应该清楚,赈济推迟是因为秋狩祭祖,而且朝中已经有人在筹备,如何能说朝政废弛?近年民情艰难,很大程度是因为天灾密集为患。我承认,圣上是有所缺憾,却还没到昏庸的地步,你会有那些论断,不过是因为你所处的环境,让你无法全面评价圣上。”
丁夏回以一声冷哼。房中气氛一时有些僵。半响,还是乙建安缓和了语气:“阿夏,你遭遇了那么多,我不该让你认同圣上。我们不说他,我们说太子。太子殿下监国数年,听民意,勤政事,他若继位,相信朝政会有所好转。既然他能够兴利除弊,改善世道,你又为何定要跟随殷永瑜谋逆,给大靖带来不必要的动荡?”
丁夏一声轻笑:“我和太子殿下接触不多。可一则,他不比殷永瑜,圣上不会无故忌惮于他,定是他曾有过不智之举,不知韬光养晦,才惹了圣上嫌恶。二则,他面对圣上的刁难只会忍气吞声,竟无能寻求解决之道。在处理父子君臣的关系上,他甚至比不上四殿下。你到底是凭什么相信他能兴利除弊,还你一个盛世太平?”
乙建安皱眉道:“阿夏,人无完人,你这么说,未免太偏颇了……”
丁夏强硬插话:“你甘心容忍他们的缺憾,不过是因为你不愿为了那些受苦的女人,冒险变革而已!”
乙建安深深吸气:“好,既然你觉得太子殿下也不够好,为何丝毫不考虑各方面优异的四殿下?”
丁夏抿唇,终是扔下句:“太子殿下和四殿下,有谁会愿意为我废除营妓制度?”
乙建安眯眼看她:“所以,你如此执着于殷永瑜,不过是因为只有他能实现你的念想。”
丁夏不示弱回望:“没错,殷永瑜就是比他们强在这!我知道我的所为有可能带来后果,可刮骨疗毒,不破不立!我若是能成功,往后每年,数以千万计的女人便不会再踏入苦海。便是为了这种可能性,我也要搏!”
这段对话结束,房间陷入了再一次的沉默。这回,再亲密的拥抱也不能缓解两人之间对峙的紧张。丁夏于黑暗中缓缓闭眼,心中无波无澜。
她早就知道。如果摊牌,必定会出现这样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局面。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因为,她和乙建安的理念,本就无所谓对错,而他们又是同样坚定几近执拗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丁夏渐渐觉得交握的手有些僵硬不自在,乙建安终于动了。他起身下床,扯过床边的外衫,悉悉索索开始穿衣。
丁夏揉了揉发闷的心口:“……你干吗?”
乙建安的声音有些颤:“……出去走走。”
丁夏爬坐起身,暗叹口气:罢了,罢了。早清楚这人的死倔脾气,干吗还要和他较真?
丁夏赤足下地,眼见乙建安将外衣披上,上前一步,将他的衣服扯了下来。
乙建安默然片刻,重新穿好外衣。丁夏故技重施,又扯住那衣摆往下拽。如此反复三次,乙建安终是放弃,转身面向丁夏,无奈道:“你干吗?”
丁夏这才行去桌边,点亮了烛台。有了光线,面前女子的容貌忽然清晰,乙建安看着,只觉得刚刚黑暗中的争吵就如一场梦境。
丁夏歪头一笑,扑到乙建安怀里,手指灵活去解他的衣扣,嘴也凑上去啃他的肩颈。她像只小猫似的胡乱折腾,乙建安被弄得忽痛忽痒,心莫名就软了下去。他放任丁夏扯掉了他的里衣,乖乖赤.裸上身站着,任她骚扰自己。
丁夏便一点一点往下亲咬去,吻至小腹时,就见到那东西已经立了起来,顶着小.帐篷宣示它的存在。忍不住嘴角微翘:他爱她念她,丝毫无法拒绝她。既然如此,死缠烂打死皮赖脸便是,说那么多干吗呢!
丁夏低低一笑,起身去打开衣柜门,拖出了里面放的硕大的手铐。又将那东西扔去床上,欢喜跳去乙建安身上,将他仰面扑倒:“建安!”她三下两下扒光了自己的衣裳:“你不想我么?”
她努力想将男人翻身,奈何力气小,只是徒劳无功。男人一声叹息,终是遂她的意趴在床上。丁夏抓住他的双手负于身后,吭哧吭哧将那手铐拖过来,去扣乙建安的手。乙建安却扭头道:“阿夏,答应我,往后不许再对付太子殿下了。”
他也不说不让她跟殷永瑜。那个男人麻烦得很,他不愿因此再与丁夏起冲突。而丁夏若是答应不动太子殿下,就与殷永瑜意愿相悖,自然不会再与那人同路而行。
丁夏岂会不清楚他的打算。她锁好手铐,又在他背上一通乱啃,这才拍拍身边的床,骄傲昂起下巴:“转过身来!”
乙建安已经被她撩拨硬了,却不肯转身,幽黑的眸子盯着丁夏,那目光……竟然有些哀求。
丁夏便笑着趴去床上,在他唇上一吻:“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快转过来!”
——她便是骗他了,那又如何?她舍不得他,她不觉得她有错。他们好容易才能在一起,就算信念相悖道路不同,将来谁成功谁失败,各凭本事争斗便是,又何必要牵扯情感?
乙建安这才翻身,却不躺下,而是反压住丁夏,四下去亲吻她。丁夏双脚缠住他的腰肢磨蹭,男人果然克制不住,一个挺身!两人都是一声低吟。
愈见迅速的摩擦中,乙建安神智渐渐迷蒙,可心头的悲苦却萦绕不去。理智消失前,他喃喃低语了句:“阿夏,不要骗我。再有往后……我没法帮你。”
——他知道她在敷衍,可他不想计较。他也舍不得她。今晚他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触犯了自己的底线。可不到逼不得已,他实在无法拒绝她……他宁愿跟着她一起欺骗自己。
回答他的,是丁夏绵长的拥吻。乙建安暗自苦笑一声,终是扔下心头繁杂的情绪,狂乱索要起来……
***
次日。祝江雪独自坐着,却见着云安青朝自己行来。心中纳闷:这人……怎么会主动找自己?
云安青在祝江雪身边坐下,亲密唤了声:“妹妹。”
祝江雪回以一笑:“云姐姐,今日怎么得闲来找我?”
云安青垂眸一笑:“也无他事。只是想到昨晚,太子殿下在土地庙出现,不知是何原因?”
祝江雪微微蹙眉:“呵,他不过是夜半睡不着,便出外走走,哪里知道会碰上皇上……”她的话语越说越没底气,因为她看见一向淡然的云安青古怪笑着,上下打量她,心中莫名不安。
她昨日见到殷承平从土地庙里出来,也觉得奇怪,回屋后问了他许多次,他却只是烦躁不愿搭理。祝江雪勉强冷静道:“姐姐为何会问这个?”
云安青收了笑:“没什么。就是忽然明白了,五年前那一天,为何有人会失约,为何圣上又会‘碰巧’经过那里。”
这件事情看着与土地庙之事毫无关系,旁人听着只会觉得不知所以,祝江雪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一直没有发现真相,为何昨日突然就明白了所以?!定是有人告诉她了!那个人会是谁,实在不做他想!
再联想昨晚殷承平苍白的面色和略显凌乱的衣裳!土地庙!深夜!
祝江雪死死咬牙,怒目圆睁,恨声道出了一个字:“你……”
云安青见她明白了所以,以胜利者的姿势扔下句:“听说殿下这些年待你很好,是吧?”自顾自起身离去。
留下祝江雪呆愣在原地。
云安青其实不知道殷承平是如何羞辱祝江雪,她只是含混一说,以作嘲讽。可听在祝江雪耳里,却以为云南青知晓了他们的房.事细节,心中又羞又恼:殷承平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告诉这个贱人!
她只觉再也呆不下去一秒,借口身体不适回到了房间。又在房间悲愤坐了许久,殷承平终于回来了。
祝江雪几步上前,朝着殷承平脸上就是一耳光,凌厉斥道:“你昨晚竟是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