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教宗却下令将覆在莉亚身上的这层保护膜撕开了。她虽然是国王的母亲、诺丁汉伯爵夫人,可却还是莱顿女公爵和奥斯布达的继承人。在诺丁甚至整个奥丁,没有人敢对她的地位发出挑衅,但在其他地方,却可能有无数的邻居们虎视眈眈。
当然,诺丁汉不会坐视不理,任何侵犯他妻子的财产甚至人身安全的,都是他的敌人。可正因为这样,也等于把奥丁置在了众矢之的的位置上,任何人攻击他们都不会受到谴责、不会受到批判,甚至,还是值得称道的。
莉亚为她现在的处境感到震惊,甚至慌张,因为这说不定还会间接危及她的孩子们。财产她可以不在乎,命她可以自己挣,但是孩子们呢?谁敢在孩子们平静的生活中卷起一丝风浪,她都敢跟对方拼命。
诺丁汉把急红了眼的妻子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放心吧,”他说:“能保护你们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亚美教。”教宗敢把这层保护膜撕下?哼,那他就把披在那老头身上的虎皮一条条撕下来!
倒霉的教宗特使,勉强能够算得上教宗的心腹,大概来诺丁也存了狐假虎威的意思,可惜,成为伯爵大人发泄怒气的第一炮灰。
按理说来,神职人员是无需接受世俗审判的,即便他犯了罪并且证据确凿,依然要交由教会来审判跟处置。至于结果如何,外人,即便是国王也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但诺丁汉就有,诺丁汉还真就这么干了。他当场就下令侍卫们把这个抖成筛糠的特使大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甩手跟臭虫、老鼠们一起扔进了诺丁城的地牢里,并且宣布召集贵族议会,公开审判这个号称是“冒犯了王室及国家威严”的神职人员。
大多数贵族其实并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们虽未必真的信仰坚定,却也很清楚卯上整个教会所能带来的后果。只是可惜,这趟浑水纵然不想趟,却已溅得他们满身污点,洗都洗不干净了——当初迫于摄政王的威压,向教会收税的事儿可没一个人敢反对,以教宗的小心眼儿,不把这笔账记在每一个奥丁贵族头上才怪,纵然把收缴的税款再还回去,恐也无法抹平这个事实。更何况,教会势力虽庞大,教宗领却离得他们很远,可诺丁汉家族就如一座大山,牢牢地罩在奥丁人头顶上,想无视都不行。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种情形下,对教宗特使的审判简直流畅顺利的不像样子,对他的判决也是理所当然:绞刑,必须得绞刑。谁都看出摄政王此刻正在气头上,我们一个个都在这儿噤若寒蝉生怕触了霉头,这当口儿,不绞你绞谁?!炮灰,必须得炮灰。
判决定了,特使当场昏了过去,但诺丁汉并没有下令立即执行,反而命侍卫将他又重新丢入地牢。众贵族皆对此疑惑不解,伯爵夫人却猜测,她丈夫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接下来的两个月,诺丁郡,不,确切说是整个奥丁的气氛都十分诡异,全国的神职人员差不多都处于半停职状态,称病不出。
当然,这也并非全都是吓得,起码伯爵夫人在拜访过拉尔夫大主教后,发觉这位老搭档并非如此。主教大人犹如一个长辈般拉着伯爵夫人反复絮叨,什么最近天气变冷啦,我的年纪也大啦,什么早上起猛啦,晚上穿衣服少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是真病了,而且不便见客。夫人您来也就罢了,那些什么阿猫阿狗尤其是外地来的,咱们可是一概得拒之门外的。
伯爵夫人不由地感叹,能在诺丁郡做主教的,果然都是识时务的,在这当口儿称病看似是两不牵连,其实早已倾向诺丁汉这边。她在心底悄悄竖起大拇指,给主教大人点了个赞。
这期间,布鲁克男爵也从斯卡提回来了,还带来了腓力王的亲笔回信。正如诺丁汉所料,只要能用钱解决的,在腓力眼中那就不是个事儿。他同意用赎金换取艾尔伯特,但却要求必须在三个月后,显然在这段时间内,月光城监牢的审讯工作又要加大一个力度,要在奥丁把人带走之前,审出骑士团那大批财富的下落。
莉亚清楚那样残酷的刑讯不会落在艾尔伯特身上,倒不是腓力尊老爱幼,而是作为骑士团的核心成员,腓力也会害怕一不小心让掌管财政的监察长一命呜呼了。虽说他手里还有大团长这张牌,可跟那样的硬骨头相比,艾尔伯特这个并非骑士出身的老人家似乎更好对付一些。可想而知,又将有数十甚至数百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葬送在斯卡提的王室监牢里,甚至就死在艾尔伯特面前。莉亚对此无能为力,甚至连大团长,腓力的信里都只字未提。除了默默地向她认识或不认识、相信或不相信的神灵祈祷,看起来,其他的什么事她都做不了。
而这期间,诺丁汉却没有闲着。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有人或低调或大张旗鼓的进入诺丁堡,进入她丈夫专用的那间会客厅。
诺丁汉很忙,但莉亚却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跟经商相比,她对政治一向缺了半根筋,没有灵敏的嗅觉和灵活的头脑。有些事情她意识到了却有些想不明白,有些事情要等诺丁汉点出来她才能意识到。就像现在,她能闻出来空气里的风向都变了,却猜不出明天到底要刮什么风。
不过莉亚并不会庸人自扰,不管乔治做什么,她都认为他能够做好,不管她丈夫怎么做,她都认为那就是对她最好的。所以她不听不问也不搀和,该告诉她的时候,诺丁汉自然会告诉她,该发生的事情,终究都是会发生的。
就是在这种并不算漫长的等待中,奥丁等来了教宗的第二位特使。前车之鉴,即便带着三百多人的队伍壮胆,特使大人依旧不敢踏上奥丁的国土。在诺丁的东部海港,把教宗敕令隔空丢给诺丁汉的封臣布雷恩男爵后,特使的队伍就如潮水般退散,拉满船帆,逃得比海蛇还快。
又过十天左右,这道烫了火漆盖着教宗印鉴的敕令便被布雷恩男爵快马加鞭,一路奔驰着送到了诺丁城,送到了诺丁汉伯爵手中。
毫无疑问,这不会是什么认错或者求和书。正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教宗也认为,以教会在亚美大陆的实力,摧毁奥丁虽不如摁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也跟踩死一只耗子差不到哪里去。他甚至有些感到好笑,连亚历山大的国王身份都是他承认的,也就是说,整个诺丁汉家族在奥丁的统治地位都是他给予,那个传说中臭名昭著的恶棍,怎么敢跟他叫这个板?!
当初为了大批的捐赠,教宗小忍也就忍了,可现如今骑士团都已被他收拾残。虽然大团长落到了腓力那匹毒狼手中,骑士团的巨额财富怕是再难从其口中吐出来,但想象下未来的前景,依旧是十分美好的,没了骑士团的分流,每年又将有多少财宝从贵族们的口袋里流向教宗领的金库中。况且,腓力可以觊觎骑士团的金币,却没法打骑士团名下土地的主意,尤其是斯卡提国境意外的,毫无争议,那都是教会的财产。
有了这份美好的憧憬,教宗觉得腰杆都比以前硬了,底气十足的朝奥丁发来第二道敕令,细数诺丁汉家族的种种恶行之后,宣布,将整个诺丁汉家族全都开除教籍,当然也包括至今未加冕的国王亚历山大。教宗甚至在敕令最后补充道,他将取消对亚历山大获得王位的支持,并且质疑其的继承资格。这样做,等于变相得在诺丁汉家族的脑门打上了窃国的标签。
教宗为他这轮自以为精彩的反击洋洋得意,诺丁汉却终于笑着等到了他要等的时机。他派人当众,甚至添油加醋的向奥丁贵族及民众们宣读了这份敕令,在所有人都还没缓过神儿来之际,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诺丁汉宣布召开又一轮贵族议会,再次对神职人员进行审判。而这次,他们将审判的对象是——教宗。
☆、第 114 章
韦尔伯爵站在这面小小的穿衣镜前,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仪表,他向两边侧了侧身,又转过背面去看了看。不错,果然不错,这面他花大价钱从诺丁城的贸易区买来的穿衣镜,照得果然清楚。但转了个圈后,伯爵又渐渐心生了不满。“还是把刚才那件绿色的再拿回来吧,”他对男仆说,接着又自言自语:“还是那件好点,嗯,那件好点。”事实上在这之前,他已经差不多换了四套衣服。
等韦尔伯爵走出家门的时候,离他起床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他都在换衣服换靴子整理仪表当中度过,甚至还面对镜子练了半个小时的微笑,以期达到最佳效果。当管家提醒他山顶的钟声已经响了七回的时候,伯爵就从餐桌旁站起身,他该出门了。
韦尔伯爵的府邸在高岩城内城,从下往上数,第五层的位置。以他的爵位和在奥丁的身份来说,这个位置委实不算好,房子也不算宽敞,可在寸土寸金的高岩城,尤其是他的家族在执政者心目中的地位……唉,这个位置就算不错啦,伯爵在心里安慰自己。
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内城经过梳理,早就不见曾经的市场跟商贩,除了住宅,还是住宅。能住在三层以上区域的,身份至少是贵族,韦尔伯爵扭头望着远处山下稀薄的晨光,这个时刻,能起床甚至出门的贵族真还不多。不过不多,并不代表没有,像伯爵自己,不正是在青石铺就的城中马路上缓缓向上走着?
踢踏的马蹄声停在诺丁堡大门外的时候,离他离开家门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韦尔伯爵不敢在六层以上快跑,怕惊扰了附近居民的休息,尤其是住在山顶的那一家人。他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随行的男仆,会有人引着他们往马棚里去。然后转过身,他朝站在门外的王室侍卫长点头示意,“有人已经到议会大厅了吗?”
“没有,阁下,”巴尔克回答:“您是第一位达到的。”
韦尔伯爵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放松的微笑。他在巴尔克的引领下朝议会大厅走,并在进入大厅大门前,再次低头检视了一遍自己的仪容。
哦,想笑就笑吧。即便不抬头,伯爵也能猜到走廊两旁侍卫们的表情,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活像个会说人话的大个儿草虫子吗?可这是他挑拣了整整一个早晨的结果,不知道如何讨好伯爵大人,起码得让伯爵夫人看着顺心满意啊。谁都知道,那位夫人有一双迷人的绿眼睛。
将伯爵引领到合适的位置后,侍卫长告辞离开。韦尔伯爵就坐在只有他一人的清冷大厅里,渐渐出神。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韦尔伯爵并不是现在这样一副谨慎的性子,早在很多年前,他还是莱顿公爵的封臣,王储亚瑟的心腹。现在,他依然是莱顿公爵的封臣,但是他的领主,已经变成了诺丁汉伯爵夫人。没错,他就是五年前那场王位之争中,站错队伍的倒霉人。
若说倒霉,韦尔伯爵倒还算是幸运的,起码他当初因为种种缘故,没能出席约翰在王宫设的晚宴,自然也就没有跟亚瑟一起被活活烧死在宴会厅里。
但若说他幸运,又远远算不上,不但跟诺森威尔伯爵没法比,跟斯托克伯爵等人也是很有差距。因为在王宫大火之后,他就跟几乎所有活着的亚瑟的封臣一样,被编进了伪女王的队伍,为尤菲米亚效力。
庆幸的是,内战过后,摄政王夫妇并没有深究他们这批俘虏的错处,并且因为认错态度良好,还在反攻大主教围困暴风城的战斗中表现突出,仅仅缴纳了部分赎金,韦尔伯爵就把自己的爵位给保住了,连土地都没有丢。
但韦尔心里很清楚,跟诺森威尔伯爵等真正的拥护功臣相比,他也仅仅是功过相抵,在摄政王眼中,依旧是个二等公民。因此,打那以后,伯爵变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个错处就给有心之人留下把柄。只要是摄政王颁布的法令,他一定严格执行,只要是伯爵夫人搞出的花样,他必定大力拥护。
即便如此,韦尔伯爵心里仍觉不足。他把领地交给长子打理,自己直接搬到了高岩城居住,以便最快的探知领导的意图,最直白的表示出跟领导态度的一致,这次的贵族议会,也不例外。
韦尔伯爵并不敢断定,在摄政王跟教宗的争斗最后,前者一定能够取得胜利。他并不具备这样的政治眼光,不然当初也不会稀里糊涂就被尤菲米亚给忽悠了。但他却知道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位置,更加明白,自己的性命乃至家族的存亡都掌握在谁的手里。宗教领袖固然至高无上,但却天高皇帝远,真正能够在奥丁只手遮天的,唯有一个人,摄政王。就算他选择支持教会,而教宗也最终取得了胜利,但他以及他的家人们,绝对活着看不到那一天。
所以,答案实在毫无悬念。尽管有人私下里偷偷称这为又一轮的站队游戏,但韦尔伯爵相信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站错地方。即使来之前还抱着和稀泥的态度,当在外城看到一片片军营和整装待发的骑士团的时候,怕是再没有人的信念会动摇了。
韦尔抬起头,再次环顾这空荡荡的议会大厅,为自己的做法深深地感到满意。不错,我是响应摄政王号召的第一人。
半个小时后,贵族们陆续抵达大厅,第二个进来的是瓦利伯爵跟他的长子。
韦尔伯爵站起身,向同僚亲切地打了声招呼,继而将目光落到对方身后的蓝道·瓦利骑士身上,心底充满了羡慕。瞧,这就是奥丁的新贵。
当初瓦利父子跟随诺森威尔伯爵的东征队伍,在海盗的帮助下重返奥丁后,立马表示了对诺丁汉伯爵夫人的支持,率军加入了诺丁郡的队伍。那时候,不知有多少老牌贵族在背后嘲笑两人,局势尚不明朗就急匆匆的选边站,实在是激进并且不明智的行为。
可结局却令这群大贵族们扼腕,即便是同样起兵拥护诺丁汉伯爵夫人的斯托克伯爵,仅仅是晚了一步,战后所得的封赏也没法跟瓦利父子相提并论。况且经由红堡一战,老瓦利还跟红堡伯爵结成了亲家,他的长子蓝道骑士娶了诺丁汉伯爵夫人的表姐,同样的,也等于跟国王成了亲戚。
不得不承认,老瓦利由男爵直升为伯爵并且获得东部那么大一块封地,跟他做了红堡的亲家多少有些关系。但这种裙带关系人们除了嫉妒眼红,却也无法反驳什么,谁叫你当初没那么好的眼光押对宝呢?
韦尔伯爵收回了停驻在蓝道骑士身上的目光,再次挺了挺背脊。是的,上次他站错了,但并不代表,同样的选择,他还会错第二次。
第三个进入大厅的贵族,令伯爵有些意外,竟然是他的老邻居,同样是莱顿封臣的达斯汀伯爵。
提到这位老朋友,韦尔伯爵就有些想笑。毫无疑问,达斯汀伯爵当初也是伪女王队伍中的一员,而且比自己还不幸的是,达斯汀伯爵在后来的战斗中并没有戴罪立功,因此花了比自己多两倍、想起来就叫他浑身肉疼的价钱,才将小命跟爵位保了下来。
跟韦尔伯爵的谨慎相比,达斯汀伯爵有些剑走偏锋,尽管国王的母亲才是他们的领主,但他们心里却很清楚在莱顿以及整个奥丁,真正说了算的是谁。所以,他千方百计的要讨摄政王的欢心。
达斯汀伯爵的法子,韦尔不是没有耳闻,更不是没想那么干过。但知道结果之后,他就立马催促管家将城堡里调教的那几个女奴处理干净,仿佛她们从来不存在于他的计划中一样。没错,达斯汀伯爵就是那个倒霉催的,给摄政王献了五个泰坦女奴的家伙。
尽管事后,摄政王没有刻意的训斥他,连伯爵夫人都没借故找他麻烦,但伯爵本人却仿佛落下了心病,整日提心吊胆,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韦尔伯爵见他的老邻居同样这么早赶到议会大厅,颇有些意外,但想想对方现如今的处境,也就释然。他朝邻居招了招手,呼唤其到自己身旁坐下。待到近前,韦尔却惊讶的发觉,对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愁苦跟烦闷,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容光焕发。
“最近怎么样,老朋友?”达斯汀伯爵拍着邻居的肩膀亲热地问。
“还不错,”韦尔回答:“就是骑士团的事情闹出来后,境外的商贸线路几乎乱了套,商队们已经不怎么上奥丁来了,收入上多少有些受影响。”
达斯汀听完瞪了他一眼,眼神急忙往四周一扫,好在侍者们这会儿都不在近前,瓦利父子坐得也远。“你怎么敢?!”他压低声音厉声道:“这里是高岩城,你怎么敢在这里议论伯爵夫人?”商贸是诺丁汉伯爵夫人发起的,她跟骑士团的关系人尽皆知,至于那个出入诺丁堡如进自己家门的金发骑士,私底下奥丁人都猜测他根本是威廉王子的私生子、伯爵夫人异母的兄弟,抱怨骑士团跟生意,可不就等于议论伯爵夫人?!达斯汀顿了顿,接着又小声嘀咕:“出了高岩城也不许,对,出了高岩城也不许,心里连想都不该想。”
韦尔伯爵说完后也有些后悔,听对方提醒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他的邻居:“你呢,老朋友,你最近怎么样?”
达斯汀听了这话便停止嘟囔,反而眉开眼笑了起来。“还不错,”他语气轻松,甚至称得上是欢快地说:“还不错!”
他这副态度,韦尔伯爵心里又纳闷了,难道说对方最近立了什么大功,让摄政王狠狠的褒赏了他?可是,没听说啊。他仔仔细细的将达斯汀伯爵上下打量一番,从头到脚,然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这,这个,你这是……”
达斯汀伯爵朝他会心一笑,带着点儿神秘感的凑过头来低声道:“你还没听说么?”他来回抚摸着自己的胸前,“奥丁的风向啊,又要变啦。”
韦尔伯爵睁大眼睛,也紧紧盯着对方的胸前,那里挂着一个饰物,一个,几乎在奥丁的公众视线中消失了几百年的饰物。在亚美教的眼皮底下带旧神的饰物,难道,风向真的要变?!
☆、第 115 章
对教宗的审判出乎预料的顺利,只用了半天便有了结果。当然,这也是因为参与者仅限奥丁人的缘故。就像韦尔伯爵认为的那样,在这片土地上,诺丁汉伯爵确实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世俗审判说是公开的,但也仅仅是指公开结果,真正有表决权的,依旧是大贵族们。而中小贵族以及经过筛选确定的商人和普通市民,可作为旁听者出席。
在审判的最初,诺丁汉先安排人将教宗的最后一份敕令当众宣读。经过他的授意,这份敕令已被反复润色,其本意虽与原文虽无甚差别,但语气跟态度却生硬无礼的多,似乎教宗此番作态,不仅仅是给诺丁汉家族的下马威,连整个奥丁都被他迁怒在内。
听到这份敕令,商人们跟普通市民先坐不住了。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如今地位的稍稍提高和比之原先更为富足的生活,皆有赖于诺丁汉家族,确切的说是诺丁汉伯爵夫人。那个坐在高椅上带着高帽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烦人老头儿,先是下令逮捕骑士团扰乱他们现有的生活并切断一多半经济来源,接着派特使斥责他们美貌善良的领主夫人,现在更好,连国王一家都被他们开除教籍了。他是想搞什么?我们奥丁人英勇善战纵横亚美大陆这么多年,真当我们是软柿子是好欺负的吗?!
想当初亚美教甫一登上这片大陆,最先忽悠住的就是这些社会的底层人士,因为他们生活艰苦,因为他们想要获得改变。但当初的传教者一定没想到几百年后,最容易被其他人忽悠倒戈的也是这些社会的底层人士,教宗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连教宗也要推翻。而且诺丁汉提倡对教会收税,国库丰盈,领主们手里也多了余钱。此消彼长,压在农民和商人头顶的税收也就松宽了些许。教士们手指头稍稍一松,都能够一镇人一年的口粮了。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摄政王恐怕又要下达减税的旨意,反正他从来不缺钱。全国人差不多都等着这一天呢,谁会盼着那讨厌的老头把诺丁汉家族赶下台,教会再次享受免税待遇,而他们的生活再次贫困艰难起来?!傻蛋吗?!
至于中小贵族,也好说。他们是投机者,所关心的不过是谁掌权能够让自己最终得利的问题,没几个真的惦记着他们所谓的宗教信仰。这玩意儿既然能在几百年前被亚美教取代,自然也能在几百年后面临重新洗牌,哦不,他们管这叫破乱反正。
而利益,从来都不是教会给他们的。正相反,一旦教宗的权利在这片土地上达到顶点,恐怕就不止免税那么简单,还要趁机侵占大片土地归为教会所有。尽管这些地八成是从自由民手中抢来的,贵族们并不肉疼,但地到了教会手中不用交税,等于变相减少了自己的收入。
这还算好的,若没了地的自由民不甘沦为农奴,一时意气入森林做了盗贼,那才叫真麻烦。在亚美这块大陆上,盗贼这个职业从来就没消失过,每个领主都得面临被拦路抢劫这个头疼的问题,区别仅在于抢劫团伙的大小不同而已。若是领民们被压迫的狠了,盗贼人数骤然增长,形成当初老亨特那样的队伍,好家伙,这世上可再没第二个诺丁汉伯爵,哪位领主老爷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有把握像诺丁汉那样夷平整片魔鬼林。
大贵族们比中小贵族想的更深远,作为贵族议会的成员,他们也拥有真正的表决权。
但正如诺丁汉曾经对他妻子说过的那样,整个议会,确实都掌控在他的手里,他想执行的任何一条命令,都不可能会被反驳,审判教宗自然也绝不会例外。
半天时间其实多用在平民们表达自己的情绪、贵族们表述自己跟着党走的态度,以及各种义愤填膺的出格行为,真正的审判过程,根本没用半个小时。那个一贯趾高气扬、鼻孔几乎长在头顶上的老头,根本没机会出席更没机会反驳,就被奥丁人定了罪。罪名是,犯有异端,和非法篡位。
对于这个罪名,莉亚依旧是感到啼笑皆非,就像当初她听闻骑士团被指控的罪名一样。看来在这个时代,只要你看一个人不顺眼想要整死他,就可以说他是邪教异端,教会对平民甚至贵族们如此,如今,贵族针对教宗亦如此。
当然,不是说奥丁人说教宗有罪,他就有罪,甚至判他的罪,甭管什么时候,都是得有证据的,哪怕这证据是道听途说。
为了把教宗一下拍死,或者说,为了更好的忽悠广大群众,诺丁汉还真就找到了证据。虽然称不上什么铁证如山,但也绝非信口开河就是了。
教宗特使,就是第一个认证。这也是个倒霉家伙,因为他还真算不上教宗的心腹。
要说现如今咱们这位教宗大人,那也是一极品人物,不但他的傲慢、他的愚蠢、他的贪婪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的残暴做派也是超出了以往任何一位。贵族们对他颇有微词也就罢了,连他的自己人,甚至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主教们,也大都憋着一肚子火。按照这位特使交代,教宗领有不少高层的神职人员甚至都偷偷的盼着他早死,他们说他除了一根舌头和一双眼睛,身体其他部位全都烂透了。
特使如今之所以临阵倒戈、态度转变的如此厉害,不单是因为他怕了诺丁汉伯爵的手段,也是因为对教宗太过于寒心、失望。本来嘛,咱虽算不上你的心腹,好歹也兢兢业业、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现如今被关在诺丁堡地牢里还被判了绞刑,你不说派个人协商把咱赎回去也就罢了,还火上浇油的又下了一道敕令,一下子把咱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若教宗第二道敕令里略微捎上一句也就好了,不说别的,哪怕称赞一下对方对教会的忠贞,特使也说不定就心甘情愿的英勇就义了。可惜,人家压根儿没想这茬,连提都没提,仿佛根本没派出这个人儿一般。
把特使这叫一个气啊,憋屈,心酸,憎恶,反正各种情绪都夹杂在一起了。再加上拉尔夫大主教在一旁的劝说,亲,我们并不是反教会哦亲,我也是神职人员哎亲,我们针对的只是教宗那老头一个人啊亲……这一通威逼外加诱导之下,特使立马就倒向奥丁这边。反正,干掉教宗一个,还有后来人。
特使也并非握有什么真凭实据,教宗领远在万里之外,他怎么可能随身携带着这种东西,况且教宗也没傻到那样份上,能将把柄落在随便什么人手里。不过,作为教宗特使,他的“教宗自己人”身份就足够忽悠很多人民群众的了。再者说,就像教宗指责莉亚甚至诺丁汉家族的那样,需要什么证据么,上嘴皮碰碰下嘴皮,足矣。
于是乎不到一个月时间,全奥丁都知道了宗教领袖的各种怪异、无耻、道德沦丧的言行。比方说他对女人的暧昧,比方说他对男孩子的猥琐,再比方说他本人对宗教都不够虔诚,还曾口出亵渎神灵的言论,更不用说他曾经做过的、现在正在做着的对贵族以及平民们的迫害行为了。
而这,还只是一部分。对教宗另外一项极为重要的指控是,非法篡位。
这事儿说起来就时间久远了,但这事儿说起来却更加有鼻子有眼,相信的人远超过莉亚的想象。因为跟现在这讨厌的老头相比,前任教宗简直称得上是圣人,圣人中的圣人。
那位已经过世的老人家生前的事迹就不多说了,总之,在他任职期间,极为受到人民群众的拥戴跟爱护,至今还有关于他的诗歌在乡间传唱。几乎所有教徒都以为这位教宗是受到了神灵的召唤,根本没人想到他是死于非命——在现任教宗长期的囚禁跟折磨中,尸骨腐烂在肮脏的地牢中。
这消息一旦传出来就能引得世人色变,更何况诺丁汉还找到了人证。
那也得怪教宗自己,太过得寸进尺,把前任搞死篡了位也就算了,心里却依旧不踏实,生怕他日东窗事发,于是连前任的家族都想一网打尽。
他先设了个局,引对方无意中冒犯了自己,然后点齐教宗军队,派兵攻打人家的领地。对方当然不干了,无缘无故死了个教宗我们就够憋屈的了好么,你还想蹬着鼻子上脸?于是跳出来大声宣布,怀疑前教宗的死因并暗示现任是谋逆上位。
教宗一听更加不好了,原本已是忌惮,现在更坚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像对莉亚一家人做的那样,他把前任教宗的整个家族都开除出了教籍,等于当众高呼这就是一群落水狗,大家快一齐来痛打啊。虽然很多贵族不齿他的行为,但依然有不少心怀叵测的加入了痛打的队伍,跟教宗军队一齐把对方逼到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