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
映入原初墨眼帘的是宫泠飞扬灿烂的笑容，她双眼眯成弯月状，好像在诉说着这世上最美好的祈愿。
“无论未来会有多难过多艰难，我都会一直记着哪个年代。”
即使它早已被时间所淹没，被后人遗忘，但是只要我还记着，那就证明它还没有彻底地灭亡。
我愿用此生剩下的时光，来祭奠当年的哪个国家，哪些人，哪个时代。
他们存在过的痕迹，该由我来证明。
“……”
原初墨先是震惊、错愕，然后眼泪忽然就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流出来。
一滴滴透明的眼泪砸在玻璃窗上，留下美丽的水痕后，便就此消失不见。
“宫泠…宫泠…你…”
她越哭越伤心，眼泪顺着脸颊，堆积在了脖颈前的小窝里。
没有人是喜欢孤独的。
人们的内心总是向往着美好的一切，可事不从人愿，世界上总是不存在完美。而这时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选择，或遗忘、或掩饰、或释怀，或者，像宫泠一样。
“为什么？明明这么难过，却还是要选择一直记得？哪个国家、哪些人都已经不存在了不是吗！为什么…”
她大声地质问，情绪决堤犹如塌陷的洪水，只觉得心里痛到了极点。
“你明明很清楚不是吗？”宫泠眸光微闪，似有似无的水汽，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
她楞住，冰凉的眼泪顺着先前的纹路进到了嘴里。
温热、微咸。
恍然大悟！
她用手蒙着眼睛，似乎不敢面对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是啊…我最明白了…就像我现在…明明怕死得要命，却还是觉得必须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觉得这样是对的，可是…”
“宫泠啊，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死…哪怕我明知道已经没机会了，但是，我心里还是不想死！”
……
宫泠默默地望着她，听她诉说着此刻所有的悲伤和害怕，但至始至终，她却都不曾伸手打破面前这扇对她而言，脆弱不堪的玻璃。
人心，究竟是被什么所束缚着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她仰面死死地盯住天花板，坚持不让满溢的温热液体冲出眼眶。
…………
再次踏上联邦的土地，宫泠心中感慨万千。望着长枪短炮全副武装的新闻媒体人，她轻叹口气。
飞快地窜进停靠在旁的车里，一切早已准备就绪，车没有再多停留半秒，一跃便冲向云霄。
远处的云朵悠闲自在的飘荡，车内的气氛却一度沉凝万分。
坐在旁边位置的林致远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不由说，“…把这里交给涅景真的没问题吗？”
“不管有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应当在意的是，要如何给联邦一个交代！”
话是这样说，可说这话的宫泠此时目视前方，沉目淡然无事的样子，让林致远都莫名有了些底气。
“您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不料，她竟说，“…这次事件起因在我。”
“……”
林致远不相信宫泠会真的这样回答，想她定是有心隐瞒，便也不在多问，反正到时候总能知道。
不过，这次他注定没有机会见识到宫泠的能言巧辩了。
因为此次会议的重点压根不是追责，甚至被尤里世人袭击的过程也无人过问。今天所有人集中讨论的点是科学院的发展方向。
——科学院自创建以来就一直存在着一个争议。
就是人类优化自身身体进程中，究竟该走生物基因，还是拟器化？
从前这个争论的结果是创造了拟态人，而现在，因为尤里世人的出现，这个话题必将再次兴起了波澜。
会议厅的气氛十分祥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暖，如果忽略掉站在最前端唾沫横飞宣扬着自己观点的老教授的话。
“…先生们，我们不能再出错了，这次事件事关联邦所有人的命运。这个高级文明已经为我们做出了最好的示范，人类的未来是拟器化，而非愚蠢的基因优化…”
“我们不需要现在这个拖累的物质身体，事实证明，嘴、眼睛…整个身体都不是我们生命的核心，我们生命核心是灵体，其他器官在它们看来都是可笑的低级器官…所以，放弃这副臭皮囊，我们往永恒生命哪里去吧，那才是人类的理想…”
短短几句话让一群向来压抑端庄的议员们，都放下了所谓矜持，他们两眼放光，仿佛整个人都浸浴在神的恩泽之下。
纷纷表明态度，
“书老说得有理！”
“对啊对啊，这些低级器官对我们来说本来也没什么用处。亏得从前还特意立法要保持这些东西，现在想想…”
……
这样的话落在宫泠耳朵里，只觉得分外刺耳。
果然人的欲望是最可怕的，它能轻易就烧完理智。
本来她是不想插手这些事的，可偏偏最后见到的原初墨的脸，还不能立刻就让她遗忘。
因此，她开口要打破众人的臆想：
“不可能！在尤里世人所谓用低级器官宣战之前，我和他们的首领见过，他也是在用嘴并一直在试图和我们交流。”
“所以，我个人认为这只不过它找不到话说，随便优化自己形象，显示它们更高级的借口，它是为了吓唬我们。”
这话就像在夏天迎头洒了一瓢凉水。但其效果却不知该如何评价。
议会厅陷入安静，诡异沉默两分钟后，上议院的白丛生拉耸着老脸，轻蔑地哼笑了两声，好像宫泠的话是意识不清在犯抽。
“哼哼…母亲大人，您觉得一个高级文明的物种会犯这样的错误？”
“怎么不会，它们…”
宫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丛生冷哼着打断，“您知道跨越躯体，将生命无限延长成灵体形式比我们的文明先进多少吗？”
“这不是先不先进的问题…先生！”宫泠郑重地叫了他一声，“这是一个简单的用事实逻辑推理的问题。”
“那支撑您逻辑推理的事实呢？”
“我看见了，我和林团长还有很多士兵，我们都看见了…”
“也许敌人是在用什么武器使你们集体进入幻觉呢？”
“这怎么可能？”宫泠蹙眉，差点站起身来。
为了说明，她不得不再次重申分析：“我们当时所有人精神波动都很正常！隔着屏幕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怎么就会集体进入幻觉？那需要多强的介质？而且我是联邦精神力最强的人，进入幻觉我怎么可能会完全没有察觉？”
“这就是问题，对方文明远超我们，连你这个精神力最强都感受不到，那还不够危急吗？”
“……”
宫泠说不出话了，显然是被气的。此刻她真的很想好好敲开这老头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尽是自我幻想。
都已经这个年纪的人了，居然还没有半点洒脱理智，还是他已经完全被不死的诱惑给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