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空越来越觉得自惭形秽。钟离城这样的人,实在离自己太远太远了。可是他到底忍不住想他靠近。
圆空觉得——哪怕他嘲弄自己,把自己踩在脚底,也是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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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钟离城看向他,不由挑了眉。“小和尚,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钟离城自看出圆空没什么修为,不可能追着自己的传送阵跟到这里。
“我……我们寺庙就在这附近。我之前无意在这里见过你——”圆空抬眸望了一眼钟离城,不由脸有些红了。
钟离城瞥见他的神色,其实也明白过来什么。
钟离城轻叹一口气,“小和尚,你多大了?”
“十七岁……”圆空答。
钟离城轻笑。“十七岁?念佛多久了?”
“自出生就在寺里,念了十七年的佛了。”圆空答。
“念了十七年的佛,也挺久了。定力不行啊。”钟离城的话有些嘲弄。
圆空听了,脸就更红了,当下说不出话来。“我……我……”
“不过也可以理解。你不是那种,经历了红尘,再去当和尚的人。你自幼生在寺里,没进过红尘,没察觉到自己喜欢什么、也没吃过苦,就要让你摒弃七情六欲,确实有点难。何况你才十七岁。不过小和尚——你走吧,我和你不是一路人。”钟离城看向他。
“我……我知道。你能建这样的房子,地位不低,也……也一定很有财富。我没想要什么。我只是……只是……”
圆空说到这里,也不知如何说下去。他其实只是想——稍微靠近一下钟离城而已。
“你误会了。你不必自惭形秽。说起来,若要真讲究这个,反倒是我不配。”钟离城有些自嘲地笑了,“我是魔。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魔族是这世上最低劣的种族。我们就该生在不见光的魔界,连享受阳光的权力都没有。”
“不……不是这样的。”圆空上前一步看向他,“你帮了我们,救了我的性命。你……你是一个伟大的人。”
“伟大?”钟离城笑了,“你说一个魔伟大,这话传出去,要惹人笑话的。好了,小孩儿,回去吧。”
当下,圆空走了,因为怕真的把钟离城惹烦了。
可第三日、第四日,他到底每天都来找钟离城。
钟离城横竖无聊,干脆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术法,包括传送阵。
钟离城不得不离开之际,见这小和尚竟然执念太深,只得说:“我要死了。我去做一些事情,了却自己的心愿。”
“为什么?怎么救你?”圆空不禁问。
“圣湖水。”钟离城随口编了一下。常人不能往返于空明之界,就算是修仙高人,不知道方法,随意往来,也会把一身修为贡献给空明之界。
这对圆空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钟离城是想,他最多坚持个几年,找不到进入空明之界的方法,也该放弃了。
说起来,他们总归相处,也不超过五日。对于钟离城来说,这是一场太浅太浅的缘分。那不过就是一个爱慕自己的少年,而且可能只是一个肤浅的、喜欢自己脸的少年。
钟离城知道自己容颜的确不凡,遇到过许多这样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没有太过当一回事。
可他没想到,这五日的缘分,影响了圆空的一生。
所以,后来从齐修手里拿到那瓶圣湖水的时候,他是极为惊讶的。
一个没有多少修为的普通人,为自己竟取到了圣湖水,还拿到了金锁。钟离城无法想象这其间发生了什么。
一个念佛的和尚,为自己破了戒,盗取他人的时间,犯下弥天大错。他知道自己犯了罪,可他也实在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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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城看着圆空的墓,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后知后觉地说:“忘了,你是和尚。不该喝酒。”
“算了,管他呢。该破的戒,你都破了。”钟离城摆摆头,蹲下身,看向墓碑,“我感激你记了我很多年。可是你还是错了。若有再世为人的机会,莫要再有如此深的执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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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城站起来,转过身,看到书怀远朝自己走来。
钟离城的时间不多,所以提前叫了书怀远过来此处。
书怀远还没开口,钟离城已为他施加了二十年的寿数。
“你——!你为何!”书怀远上前,不由握住他的衣襟,“我早就想死了,你为什么让我活这么久?让我去陪你死!”
钟离城推开他,轻笑。“死什么死?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哼。”书怀远拂袖,“你刚还说人圆空执念。我看,分明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你执念最深。”
钟离城抬眸,淡淡笑了。“是。可我执念本不多,你能成全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成全一下我?”
“你——!”书怀远终究只有苦笑。
“封印芙姬,消耗会过大。何况要留魔息给齐修,以防万一。我也只能让你多活二十年了。”钟离城看向他,笑容颇有些狡黠,“再依我一次,可好?”
“罢了罢了。我何尝,不是事事都依着你们兄妹的。你们呐……”书怀远叹气,“你们兄妹,都是看准我好欺负。”
“我兄妹二人从前,多亏你照拂。”钟离城正色,终究朝书怀远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就如弟弟对待兄长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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