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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苍梧挽起袖子在案板上唰唰几刀剁掉了白菜帮子,把一个大白菜切成了小山一样的片。
    经过这位城里贵客的一番布置,属于她的那半边帐篷立刻多出一些动人的色彩来,各种颜色的衣服一件件的叠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几本书则小心的压在最上面。
    白玲伸手摸了摸粉丝,“粉丝已经软了,我来炒白菜吧。”
    燕苍梧添了一把火合上炉子,洗了手把大锅又拎上炉子,极为珍惜的舀了一点羊油进锅里,“用不着你。”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里的小孩基本上会走路都要帮着家里干点活。
    但这姑娘一双手白白嫩嫩一点茧子都没有,两条细细的胳膊一看就没劲。做饭好不好吃是其次,拎不动锅掂不动勺烫到人才是大事。
    更别提,她早给了他两个罐头,这会儿又大方的拿出这么多鸡蛋和精粮,一个月还要给他十块钱。
    十块钱养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可以说绰绰有余,甚至他还占了便宜。
    粘白细腻的羊油在热锅中慢慢融化,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动物油脂的香气,切好的白菜片经由燕苍梧熟练的上下翻炒,饭菜食物的香气愈发浓郁。
    白玲不自觉被他吸引了视线,撑着下巴看着男人一双修长的手持锅颠勺,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冷冰冰的眉眼被烟火气侵染着也多出几分鲜活,只觉得这一幕相当赏心悦目。
    室内的温度也随着火焰而上升,燕苍梧翻炒了一番白菜倒进两勺冷水,将泡软的粉丝放了进去,眼见着水咕噜咕噜的滚起了热气这才盖上锅盖。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姿态松弛许多。
    白玲不好再盯着人看,匆匆收回目光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清点了一番,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东西。
    燕苍梧掀开锅盖盛了满满一碗粉条放在桌子上推到白玲的方向,又把锅里剩下的菜叶子和几根短粉条混合着油汤倒了一碗拿在自己手里。
    “吃饭了。”
    白玲放下东西不再翻找,算了,可能记错了?没准东西放着放着自己就出来了。
    她撑起身体来拿桌子上的碗,半道看见了燕苍梧手里的那一碗,手一顿。
    两个碗一样的大小,她这碗里全是粉条就没有几片菜叶子,鼓鼓囊囊的看不见汤。燕苍梧那一碗是汤多粉条少,全是菜叶子,就没几筷子粉条。
    这么一碗汤,他这样的身板吃下去能吃饱还见鬼了。
    白玲把碗往他的方向推,“咱们两个的碗换一下,这么多我吃不完。”
    燕苍梧跟她对视了片刻,先移开视线,硬邦邦的说道:“我就喜欢吃白菜,不换。”
    他大抵是没说过几次谎,睁眼说起瞎话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是在嘴硬。
    白玲弯了弯唇角,坚持道:“我也喜欢吃白菜。咱们两个都喜欢吃就公平一点。燕大哥你也别吃独食了。我分你一点粉条,你分我一点白菜好吗?”
    小姑娘软下声音来,恐怕没几个人会忍心拒绝她。
    燕苍梧冷漠的垂头,低头喝了一口汤,态度仍旧一点不变,“不换。”
    浓郁的热汤涌进口中,粉条炖的软弹可口,一口咬下去还有些弹牙,不像是玉米碜子那么划嗓子。
    甜丝丝的大白菜配合着粉条的鲜香味落进胃里,只觉得四肢涌起了热意,浑身上下都暖和了不少。
    白玲看了他几眼,见他风卷残云将一碗汤几口便喝完了,只好端起慢慢一碗粉条吃了起来。
    她预想味道应当不错,就算一般看在帅哥掌勺的面子也有个加成,没想到真吃到嘴里,哪怕是她这种在原本世界下惯了馆子的人客观评价也是相当不错。
    她忍不住将一碗粉条都倒进了肚子里。
    吃完这一顿,白玲心中打好了成算,半个月后孙红英结婚,她去喝喜酒的时候怎么说也要顺路去团场一趟买点肉带来。
    光是一顿素菜都这么好吃了,要是弄点肉来,以燕苍梧的手艺那还不知道香成什么样。
    燕苍梧沉默的收了锅碗瓢盆。
    白玲歪倒在毯子上听着帐篷外洗洗涮涮的声音,一时生出种自己是贵族大老爷,骗来个贤惠小妾的错觉。
    她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从d城大老远跑来是有正经事的,不是旅游找厨子而是找老师,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翻出作业本急匆匆的要去找燕苍梧。
    在1998年经济学家汤敏提出‘三年将大学招生人数扩招一倍’之前,上大学是不折不扣的万里挑一,1977年恢复高考的决定下达之后,八月北京的考生最先得到消息,其他地区知道消息一般都要晚上两个月,偏远地区尤其如此,身处最偏远的边疆却能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杀出重围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而第一年这些得知消息参加高考的考生有足足五百多万,最后成功考取大学的只有二十七万人,大学录取率仅有百分之五,不折不扣的千军万马闯独木桥。
    白玲在原本的世界高考时,大学早都开始扩招,本科录取率高达百分之十六,在全力备考下她只考了一个普通的一本,距离最顶尖的清北差距之大也就是火星跟地球的距离。
    更别提她走出校园已经工作了几年,成人后生活中超市买东西都不带算价钱的,一年中最考验数学能力的时候是双十一算优惠券,其他时间数学的运用大多仅限于一百以内加减法,乘除一般都用不到。
    高考的那些知识可以说原原本本还给了老师,非要说也就是英语还行,语言这种东西学会了就一般不会再忘。
    可惜77年高考无论文理都不考外语,文科考政史地和语文数学,理科考数理化和语文政治,这个年代英语俄语之类的外语不列入总分,仅仅作为录取参考。
    她唯一的优势算不上优势。
    而且她在原本的世界学习的就是万金油文科专业,高数免修,现在她再回头看高中数学真是非常够呛。
    要说原身的底子也是一般,她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一共只读了九年的书,还净赶上运动,她读小学的时候,校园里的大孩子带着红袖标停课闹革命,老师三天两头的挨打根本不敢管学生。
    到了初中,学校里就没剩下几个老师了,直到上了高中才稍微好了一些。
    早知道有这一天,白玲说什么也得把七七年高考题和答案找出来背个滚瓜烂熟,但现在怎么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人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出来,只有数学例外。
    她这看了一路了,数学题,它该不会还是不会,怎么算都对不上正确答案。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暂且看看古诗文之类的自己看得懂的。
    白玲一掀开帘子迎面撞上拎着锅正准备往里走的燕苍梧,他抬眉看着她,“让开。”
    她侧身让了一下,殷勤的掀着帘子,“您进,您进。”
    燕苍梧弯腰端着洗干净的锅碗瓢盆钻进帐篷。
    白玲亦步亦趋的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我来帮你拿吧。”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后瞥了一眼,目光在她手里的本子上落了落,警觉道:“有事?”
    白玲有些紧张的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本子,“还真是有点事想请您帮帮忙,我有几道题不会想请您……”
    燕苍梧收回目光,打断她,“我不识字。”
    白玲的话都卡在了嘴边,“???”
    燕苍梧垂下眼微微侧过头,浓密的睫羽遮挡着蔚蓝的双眸,肩膀不自觉的内扣,像是面对了极大的危险,内心如临大敌,仍旧压抑着维持平静的表象。
    “我一天学都没上过,是个文盲。”
    这是个无可转回的陈述句,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白玲知道现在她已经不适合再说下去了。
    这个年代国外名著除了少数的几本例如《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战争与回忆》之外都是大毒草,家里被抄出大毒草都是很严重的事情。
    一些胆子大的知青私下里最过火的娱乐活动就是讲一下《茶花女》之类的大毒草,讲这种书风险极大,必须禁闭门窗严防隔墙有耳。
    知识对于成分不好的人来说就是‘知识越多越反动’。
    作为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反倒是更为安全的事情,显然目前燕苍梧对她的信任有限。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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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事情急不得,白玲安慰自己,日久天长,反正她都住进了他的家里,亲眼守着人难道还怕他跑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日久见人心,只要搞好关系,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话是这么说,但多少白玲还是有些失望。
    燕苍梧抬眸瞥了她一眼,见女孩那双漂亮的黑眼睛稍一闪烁,白皙的脸上没了笑。
    他安静了几秒,内扣的肩膀舒展开,闷不做声垂头一件件将锅碗瓢盆规制回原位。
    白玲慢吞吞的蹲下来,放下手里的本子,抱着膝盖蹲在火炉前面。
    燕苍梧兑了一盆温水放在桌子上,又拿出来一个小点的空盆子放在桌子上倒了一些冷水。
    女孩出神的望着脚边地毯上的花纹,小小一张脸搁在膝盖上更显出青葱可爱。
    燕苍梧咳嗽了一声,“你有带毛巾和缸子吧?”
    白玲猛然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要热水自己拎着壶兑,洗一下睡觉,明天要早点起来干活。”
    他说完这话抽了毛巾搭在盆子上,捧着洗脸盆和牙缸牙刷弯腰出了帐篷。
    白玲听着帐篷外毛巾放在水盆里拧动的声音知道人并没有走远,她稍稍安心,起身掏出牙缸和毛巾洗漱一番。
    这一晚就这么睡下了。
    按理来说,就这么和一个刚刚见了第一面的陌生男人同住一室多少会有些忐忑和羞涩不安。
    但或许是这一天的奔波实在是太累了,白玲很快就在柔软的毛毯上盖着自己的棉被枕着衣服睡了过去。
    与她的安眠相反的是帐篷的另一边,男人听着不断传来的呼吸声辗转反侧,直到很晚才睡去。
    第二天起来,帐篷里静悄悄的。
    白玲揉着眼睛坐起来,在帐篷里找了一圈,燕苍梧睡的另一边连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哪里还有人。
    见不到人她心头有点发慌,掀开帘子走出帐篷找人,可帐篷前后左右连个人影都没有。
    漫山遍野金黄的野草在秋风中摇动,太阳远远的坠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几十米外一个人骑着马赶着两头牛拉着一辆木车正在往这里走,虽然距离很远,但白玲一眼就看出来是燕苍梧。
    见到人,她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吸了几口清晨的空气,觉得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白玲眼巴巴的瞅着燕苍梧慢慢走近,一见到人忍不住抱怨,“燕大哥,你下一次能不能干什么都把我给带上?我也要参加劳动嘛!”
    这一个人在荒郊野岭带着还真是怪吓人的。
    小姑娘声音软,明明是抱怨,听着倒像是在撒娇。
    燕苍梧不太自在的移开目光,“你又不会骑马,我带不了你。”
    白玲走上前,“我不会骑马,但我可以学。你教教我,我这不就会了。”
    燕苍梧翻身下马,他半点要教白玲骑马的意思都没有,径直绕开白玲进了帐篷,不多一会儿提了几个铁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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