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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炀扔掉纸巾,没听见旁边人有什么反应,正想得意地欣赏一下他的神色,目光侧滑,被那双刀锋般的瞳仁盯得一怔。
    “你很高兴?”唐忍直起腰,高挺的身姿立时将不大的洗手池空间凝满压迫感。
    秦炀笑容收敛,“什么?”他没明白这人的意思。
    “他判刑,你很高兴?”唐忍收回眼中的不耐,继续弯腰擦洗剩下的几块油污,凉森森地问:“跟你有关系吗?”
    秦炀愣在原地,唐忍语气中的讽刺和不在乎的态度将他本就憋闷的心情压缩成芝麻大小的一点,随即被那个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点燃,一秒炸开。
    他从小环境优渥,从学校到工作几乎众星捧月着度过,从没有人给他甩过这么鲜明的脸子,尤其是,这还是一个他瞧不起的、抢了他“东西”的人。
    “你变化很大。”秦炀整理几下衣襟,大热天依旧穿着得体修身的西装,一整天下来都没感觉到多少热度,现在却烦躁难忍。
    唐忍没开口,专注洗衣袖,浑身上下都是明晃晃的无视。
    “看来黎澈对你很有耐心,他都知道了?”
    黎澈两个字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唐忍便克制不住强压下的火气,就好像有人在他耳边提醒着,黎澈曾和这人交往,曾为了这个人出柜,和他念同一所大学,而且对方还在惦记着属于他的光。
    他咬住牙关,腮侧肌肉鼓了松松了又鼓。
    第一次,对方只说了几句话就让唐忍产生不好控制的暴力冲动,也是从过年到今天最汹涌的一次。
    几个月了,他还以为自己彻底好了。
    秦炀没得到回复,却已经猜得七八,他一直都知道,黎澈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得彻彻底底,就像他的名字,清澈的包容,通透的爱护。
    可是他没珍惜,甚至自以为是地践踏,仔细想想,自从他们被迫出柜开始,他对黎澈就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不尊重,心底里在怨恨他们的关系导致自己与家人出现裂痕,却忘了,那个人为了自己不只是挨了打这么简单。
    他的自私和自我断送了曾经最珍贵的爱意,唐忍这个存在让他害怕、恐慌,因为他做不到的,这个低下的可怜的人却都能做到。
    秦炀静静地盯着唐忍的脊背,波涛般的不甘和悔恨冲击得他眼眶泛红。
    凭什么是这样的人?怎么就会是这种人?
    “他就是这样,对谁都很有耐心。”
    “他不是。”唐忍将污渍洗去六七成,还剩些清水去不掉的痕迹,他从旁压出一些洗手液,边搓手边说:“他不是对谁都有耐心。”
    说完,看向维持着高傲姿态的秦炀。
    “对你就没有。”
    唐忍根本没被他刺到半分。
    认不清的人出来跳脚是可悲,认得清还在这摆架势,唐忍只觉得这人幽默。
    又蠢又可笑。
    “你们才刚开始,后面路还长,总会有改变。”就像当初的他们。
    秦炀声音不自觉抬高,唐忍唇角的笑意和那句话犹如一柄刻着血槽的匕首,气恼升起的热血全都顺着凹槽流个精光,身躯迅速冰冷起来。
    “你的自信。”唐忍直起腰身抽出纸巾擦手,看着镜子里强撑的人,冷着脸问:“从哪来的?”
    他转过身,俯视着眼前骨架不大气势不再的人,毫不客气地说:“失败了,就少在这找存在感。”长臂一挥,湿透的纸团越过秦炀的肩膀精准地落进垃圾桶,“啪”的一声,剑拔弩张的氛围刹那间一触即发。
    唐忍垂眸看他,沉声道:“有多远滚多远。”说完,眼珠虚浮地擦过他的眸子,留下十足的警告和克制,仿佛这人再多说一句就会令唐忍做出比动手更可怕的事。
    他侧迈出一步,干脆地离开,空气随着他的身影消失迅速松开了紧绷的弦,秦炀从被人锁喉般的窒息中回过神,眼眶的红更深一度。
    他走到洗手台边撑着水池,垂头平复消停不下来的心脏。
    黎泽喝着饮料和李垣凑头一起看着一部手机,李垣眉头紧锁生无可恋,黎泽挑眉眨眼若有所思。
    “哦,这题是挺狗的,是常规套路的反向操作,你看……”他放大手机屏幕,口头细致地为李垣讲解今年的高考题目。
    “洗掉了?”黎澈拉起唐忍的袖子查看,唐忍摇头:“还有点洗不掉,回去再说。”
    “他俩?”
    唐忍一副无事发生的平常模样抬抬下巴示意对面浓厚的学习氛围,黎澈笑笑:“研究今年的高考数学。”
    唐忍点头,喝了一口茶水。
    “怎么了?”黎澈用右腿撞了撞他的左膝盖,感觉小朋友状态不对。
    唐忍怔了怔,看着身边神色关心的男朋友,眸光渐渐深邃,浓重的情绪穿透漆黑的瞳仁,落在黎澈精致的五官上。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黎澈被他瞄得挑起眉,目露询问。
    唐忍摇头,抓起他放在腿面上的手,“没事儿。”
    过了十几分钟,黎泽等到新出炉的招牌披萨,和唐忍一人吃了一角,算是为这顿风卷残云的自助画上完美的句号。
    他们将李垣送回家,顺着相同的路不过五分钟便回到公寓。
    “哇,吃得好爽。”黎泽满脸幸福地瘫在沙发上撸猫,唐毛毛被这精湛的手艺伺候地直打小呼噜。
    “早点睡,明早还上学。”黎澈见他又打开新的游戏,点开空调走到厨房给唐毛毛空荡荡的水碗装满。
    唐忍跟在他身后,靠着厨台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身影。
    黎澈直起腰回头,对上小朋友不寻常的眼神,走过去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唐忍拉起他的手握在手里摩挲背骨关节,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我高考结束了。”
    黎澈看着他,嘴角扬起微妙的笑意,明知故问道:“嗯,是结束了,恭喜你终于解脱了。”
    唐忍用倔强的眸光定定地望着他,怨念似乎马上要流淌成实质。
    黎澈简直喜欢死他偶尔冒出的小脾气,禁不住想看更多,眨眨眼继续装傻。
    唐忍握着他的手,试图迂回地提醒一下:“现在不用学习了。”
    “啊,是,不学习了想不想去旅游?有感兴趣的城市吗?”黎澈满面的真情实感,认真地提供假期放松思路:“海边想去吗?还是出国转转?”
    人为的频道错位,刻意的跨服聊天,唐忍抿起嘴,知道男朋友又在故意逗他。
    “没有感兴趣的城市。”小朋友打断他的话,这一次选择不吃逗地打出直球:“有感兴趣的人。”
    黎澈收了声,好整以暇地期待他的下文。
    “想上丨你。”唐忍小声地冒出三个威力十足的字,说完自己却率先红了耳朵,禁不住黎澈满是意外的视线垂下眸子,继续硬着头皮说:“想亲你。”
    黎澈被他简单直白的话说得头皮发热,耳尖也控制不住地涌上热度。
    小糖人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会说这些露骨的话,没有氛围烘托着直接炸出这几个字,效果竟是不比那时差。
    黎澈舔舔唇角,笑着气声问:“先洗澡?”
    唐忍抬眼,磁沉地“嗯”了一声,轻微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胸腔中,震出层层掀动心绪的巨浪:“一起。”
    黎澈痞气的微笑挂得分明,理所当然道:“我说要分开了吗?”
    闸门打开再想拉上堪称难如登天,毕竟被迫隐忍的野狼囚困太久,最爱的猎物又不知死活地主动送到嘴边,时不时还问问:“够不够吃?”
    两边都没有收束手脚的意图,这个闸口恐怕一时半会儿都见不到闭合。
    半夜,准确地说是凌晨,华灯纷繁的顺水区都冷却的时间,卧室里也堪堪停歇下来。
    灼人的态势尚有余温,瞧着不像是最终的闭幕,倒像是缓和体力的中场休息。
    唐忍搂着黎澈,下巴垫在他的头顶,呼吸没有完全稳定,膈肌起伏依旧幅度不小。
    “吃饭的时候发生什么了?”黎澈并没忘记小朋友从洗手间回来后的短暂异常,因为余威波及到了实践,往日体贴不复存在,是黎澈忽视不了的凶猛,刺激归刺激,但年纪大了,想要点人间温柔。
    唐忍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仗着没有对视嘴硬道:“没发生什么。”
    黎澈拉开距离,掰下小朋友的下巴与自己四目相对,问:“你看我像鬼吗?”
    唐忍怔神,有些发懵:“什么?”
    “你看我像鬼吗?”
    黎澈虽然笑着,但表情认真,似乎问的真是一个严肃正经的问题,让唐忍不由地谨慎思考,他观察着男朋友,视线托管,从眉眼一路下滑,眸光所及之处,皆是泛着甜味的“惨烈”。
    耳朵慢慢染色,他摇头配合着回应:“不像。”
    黎澈单边扬眉,“不像你还骗我?”
    唐忍脑子空白一秒,终于从这个没头没脑的询问中回过味儿来,刚燃起的烈火又自顾自地熄灭下去,他没看黎澈的眼睛,坦白道:“遇见秦炀了。”
    黎澈惊讶地看着他,眉心揪紧:“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唐忍刚说完,对上黎澈渐渐铺上怒气的眼眸,揽着他的腰补充:“我骂他了。”十分诚实。
    “没说什么你会骂他?”黎澈越想越恶心,原本暖融融的心脏顷刻被压制不住的烦乱取代。
    唐忍点头:“我甚至想打他。”
    黎澈一愣,逐级攀升的情绪卡在半路,唐忍又道:“哥,我一想到你们在一起过,我就想打他。”
    陌生的冲动将小糖人笼罩了半个晚上,让他无意识地下了重手而不自知。
    刚才他因为黎澈身上的痕迹反思片刻,得出结论,这种不曾有过的愤怒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他不太喜欢。
    黎澈消了火,这事儿唐忍是喝了一肚子陈醋,他却心虚得厉害。
    前男友这个存在,真是非常考验人生。
    “对不起。”他不知道说什么,翻来覆去只能憋出这么三个毫无深度的话,干巴巴的,让他又开始心烦意乱。
    唐忍亲了他一口,轻声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没错。”
    黎澈摸着他的脸颊和耳根,心软成一滩不成型的略微苦涩的甜浆,他欺身翻上,将小糖人按住,大方道:“来,趁热,我接受点惩罚反省一下。”
    唐忍怕他摔了,扶着腰,眸子立时深不见底,他哑着嗓子说:“我不想惩罚你。”
    黎澈凑近吻住他,低沉地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随你。”
    第71章
    清晨,阳光穿透高层大片的落地窗,将整个客厅照得极为明亮,黎泽从昏暗的卧室走出门,晃得脚步一顿。
    “我天,我的眼睛。”他抬手挡住双眼,凉水洗脸并没能让他惺忪的睡意清醒过来,他穿着校服,背着一大包干净的换洗衣服走到弥漫着香气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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